第五章-為伊消得人憔悴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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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09
  接下來我再怎麼問,謝泊生都不肯多說了,我只能耐心地等到晚上。我不敢自己待著,跟謝泊生窩在同一個房間,只是我倆並沒有話可說,就著燭光各自看各自的書,感覺還是很彆扭。外面天已經黑了,我開始聽見一些白天沒有的聲音。
  是說話聲,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只是完全聽不懂祂們說的是什麼。我趴在窗台上看,外面並沒有鬼在走動,我很討厭這種明知有鬼卻看不見的感覺,這老是讓我煩躁。我問謝泊生為什麼這些鬼說話我都聽不懂?他答人剛剛變成鬼的時候說的還是人話,時間越久,就會忘記人話怎講,變得只會說鬼話。
  嗯,還真的是鬼話沒錯,聽著怪討厭。我以前從來沒聽過這麼吵的鬼話,心說那可得有多少鬼才能這麼熱鬧呀,不過說也難怪,畢竟這村子裡一點生人氣都沒有,陰性的東西容易聚集是肯定的。我躺在床上繼續看書,突然想起來宅子大門口貼的那張寫著「今宵有鬼,莫熄燈」的字條。
  「謝先生,我可以把打鬼燈點上嗎?」
  「為什麼?」
  「你說過點了打鬼燈,鬼就不敢靠近,這樣會不會比較安靜一點?」
  「隨便你,想點就點噻。」
  「喔……」
  「怎麼了?這宅子的外面不是就有兩盞打鬼燈嗎?你自己去應該可以吧,順便看一哈崔小曼睡了沒有。」
  「嗯,好、好啊。」
  我嚥了口唾沫,看來謝泊生並沒有要跟我一起去的意思。如果是鬍子越的話,他絕對會自己去點燈,讓我留在這裡等,再不然會拉著我一起走。我想了想,還是起身去外面點燈,不可以什麼事都依賴別人的,謝泊生放心讓我去,就表示他判斷這裡沒有危險。
  馬了個逼的,雖然不危險,可是很恐怖啊……
  我穿起厚外套,穿過積了雪的中庭到大門口點燈。白天沒什麼感覺,到了晚上簡直是另一個世界,又乾又凍,脖子縮得不能再縮,全身僵硬一點知覺都沒有。是誰說下雪不會冷的?明明還是冷得要命。
  雪積得有點多了,足以淹沒半隻小腿,我只能慢慢地挪動。好不容易走到門前,我打開了打鬼燈,看見裡面果真還有一支沒燒完的蠟燭,便拿出火柴點上。燈亮起的那瞬間,耳邊吵雜的聲音忽然就消失了,又回到白天那種寂靜的狀態。
  果然還是安靜一點的好,這打鬼燈還真有用,怎麼在台灣就沒見過。
  燈點好了,也不吵了,我正想折回去,卻看見崔小曼站在中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崔小姐……」
  「把燈熄了吧。」崔小曼說。
  「為什麼?」
  「把燈熄了吧,我懂得不多,可是我丈夫不讓我點燈,他會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這個燈是用來驅鬼的,我是擔心……」
  「把燈熄了。」崔小曼的聲音冷了幾分:「你是外人,你不會懂的。」說罷便轉身離開。我站在原地,怎麼也想不明白鬍小刀幹嘛不讓點燈,最後還是沒把燈熄掉,反正就這樣點到明天早上,崔小曼也不會發現。
  我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間,途中經過了崔小曼的寢室,裡頭是亮的,我就偷偷看了一眼。崔小曼坐在床沿,依然穿著單薄的披肩跟旗袍,那怪異的「寶寶」躺在她的那腿上,發出令人不快的呢喃。
  崔小曼溫柔地撫摸怪物的頭顱,輕聲說:「寶寶,沒事了,好好睡,沒事了……」
  我生怕被她發現,快步離開。
  回到房間我告訴謝泊生崔小曼還沒睡,他面露不耐之色,嘆了口氣:「算了,我自己去找入口,你留在這裡等噻。」
  果然,遇上正事,謝泊生還是不會讓我自己來的。我曉得自己幫不上忙,識相地沒說話,留在房間裡。我以為謝泊生很快就會回來,誰知道他這一去居然就是一晚上,直到天亮了都還不見他的蹤影。
  我想去找謝泊生,可又不敢擅自行動,生怕觸犯了什麼禁忌。在房間裡等得心慌時,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想著是謝泊生回來了起身給他開門,看見的卻是崔小曼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崔小曼也跟著往前一步,她說:「你為什麼沒把燈熄了?」
  我愣了下,說:「妳不覺得,點著燈會比較安心嗎?」
  崔小曼沒有任何錶情,她說:「你不會懂的。」
  「我怎麼不懂了?」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居然反問道:「妳難道都不覺得奇怪嗎?妳的老公把妳獨自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十多年,妳都不會覺得奇怪嗎?」
  「你憑什麼和我說這些?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不會害我,打從他遇到我的第一天起,就沒做過一件傷害我的事情……」崔小曼越說越激動,臉上卻依然沒有表情:「我已經沒有人可以依靠了,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他說什麼,我就聽什麼,從來都是這樣的。」
  「妳才是什麼都不懂!」我上前抓住崔小曼的肩膀,大吼:「妳知道那個人做過多少缺德事嗎?他的錢全都是人家的命換來的,他放出瘴氣,讓幾百個村民昏睡到現在,妳還願意相信這種人嗎?」
  「你……」崔小曼想甩開我,我更用力地抓緊她:「崔小姐,請妳醒醒!胡小刀絕對不是好人,妳跟我們一起出去吧!」
  崔小曼瞪大了眼,喃喃道:「你怎麼……你怎麼會知道我丈夫的名字?」
  我操,又說溜嘴了。
  「你怎麼會曉得的?」崔小曼步步朝我逼近。
  我特別害怕,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這種情況才好,感覺說什麼都不恰當。一咬牙,還是決定把真相告訴她:
  「崔小姐,希望妳冷靜聽我說……妳可能不曉得,胡小刀有一個侄子,叫做鬍子越,他……他是我的……我的……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我深呼吸了幾次,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其實,妳見過鬍子越,在妳的兒子剛剛去世的時候,妳四處尋找可以當做肉身的軀體,想要復活妳的兒子。那個時候,陳義柏曾經帶來了一個小孩子,可是,妳不喜歡他,他只好又把小孩子帶回去……」
  「……」崔小曼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
  「那之後,妳又陸續看過了很多的小孩子,或許胡小刀沒有告訴妳,但是那些小孩並不是原本就死了……而是為了被製作成裝魂魄的容器,而抽空了靈魂,如果不是胡小刀,他們現在都還活著……」
  說著說著,我感覺自己的聲音越來越遠,腦袋一片空白,可嘴依然逕自說下去:「胡小刀害死了很多很多人,現在,連鬍子越都可能被他害死……如果沒有人阻止他,還會有更多人,更多的家庭,更多的母親像妳一樣,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我說得牙齒都在打顫:「妳……妳一定還有沒告訴我們的事情,求求妳說出來,讓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