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欲識生前君大數04
本章節 3493 字
更新於: 2018-08-09
鬍子越跟魏禾汶扛著藍沐雨走在前面,我和黎皓則帶著鏟子跟虎牌還有裝著他頭髮指甲的小包裹慢慢地跟,我沒敢回頭,因為我知道夜遊神就在我後面。出了別墅我們沒有走大馬路,而是直接拐進後面的山坡上,雨還在下著,地上佈滿了泥濘,每一步都得繃緊神經。
一行人就這樣默默地走了十多分鐘,最前面的鬍子越終於給我打了暗號,我一轉頭,使勁把手中的包裹丟出去。
夜遊神立刻往包裹的方向追,瞬間沒了蹤影。
「這樣是不是就沒事了?」我問。
「還沒完,過來挖個坑,把學長埋了。」鬍子越說。
「啊?真的要埋喔?」
「廢話!擺在外邊會壞的,到時候還魂要缺了啥他還不告死你。」
阿藍才不會那樣哩……黎皓邊嘟囔著邊挽起袖子,跟我一起拿鏟子挖洞。雨水潤濕了土壤,挖起來不太費力,可要挖到能夠把人完整埋進去的程度還是得下點功夫。鬍子越本想偷懶,被魏禾汶用鏟子敲了下頭,說自己的朋友自己救,少給我得吋進尺。
好不容易挖好了坑,要把藍沐雨放下去的時候還真有點捨不得,明明知道隔天早上就可以拿出來了,卻覺得好像要跟他永別一樣。黎皓的感觸肯定更深,他甚至都不敢把土填平,即使是假的,死亡依舊是人的一生中永遠跨不過的坎。
最後一鏟土覆蓋上去,雨也停了,好像在宣告這一切的結束。我們收拾好東西打道回府,魏禾汶一到家就鑽進房間說他還得趕稿,要我們有什麼事就喊他,黎皓連著對他說了好幾聲謝謝。
接下來沒什麼事了,我說要不咱們今晚都待在地下室守著藍沐雨的魂魄,他倆也都同意。鬍子越拿了泡麵跟幾條棉被來,三個大男人像難民似的窩在地下室,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黎皓心情似乎不錯,可能是藍沐雨就在身邊讓他很有安全感,我卻坐立難安,動不動就要出去轉,看看門窗鎖好了沒,有沒有可疑人物入侵。
發給黑無常的訊息他沒看也沒回覆,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我努力打起精神讓自己別睡著,又確認了一次門已經上鎖,才拖著步子回到地下室。
那邊兩位基本都呈現半昏睡狀態,鬍子越的黑眼圈都快變成原來的三倍深了,自從上回從顧淵家出來,他為了照顧我就沒睡過一場好覺。我本想替他蓋件被子,卻聽見門外好像有聲音。
我一個激靈,拿著虎牌慢慢地走到門邊,發覺門板正輕輕地振動著。
誰在敲門?不會是魏禾汶,我們沒喊他,他是不會出來的,也不可能是黑白無常或彩霞,難道……
碰!
門突然被推開,方才那蓋著破布的人朝我撲了過來,我慘叫一聲,腦袋裡鋪天蓋地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還真特麼沒想到,夜遊神會選擇上身一招。
我感覺全身都像是觸電一樣刺痛,所有的身體肌肉都失去了主導權,耳邊隆隆地響,兩眼也花了,看誰都成了三頭六臂。
鬍子越跟黎皓被這動靜驚醒,他們張嘴似乎在說話,只是我什麼也聽不見。鬍子越一下就反應過來了,他指著門口,黎皓就抱起藍沐雨的盒子往外跑。「我」正要去追,鬍子越拔出桃木劍擋在面前,我心說他不會真要砍我吧,下一秒肚子就挨了一劍。
我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可附在我身上的夜遊神似乎生氣了,抓狂似地朝鬍子越衝過去。
啊啊啊啊啊快點停下來啊!
如果追的人不是鬍子越,這種感覺其實滿刺激的,好像在搭雲霄飛車。「我」伸手要搶鬍子越的劍,他蹲下一個側滾翻閃開,拿出符咒就往我頭上貼。夜遊神終究不像殭屍,符咒對祂一點效果也沒有,還是照跑不誤。我想告訴鬍子越叫他用虎牌,可無奈什麼也說不出口,嘴巴像鐵鑄的一樣僵硬。
夜遊神看來暫時忘了藍沐雨,一心追著鬍子越跑,他就只拚命閃躲,也不攻擊也不幹嘛,搞不好是怕下狠手會傷到我。我也很努力地想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怎麼樣好像都只能眨眨眼睛,連根手指頭都拿不回來。
沒想到夜遊神見他不動作,居然抬腳踹飛了他的桃木劍,順勢把他整個人壓在地上。我心說這根本突破了我的身體極限,以前在學校坐姿體前彎我大約只能做十五公分,剛才居然有辦法把腿抬得那麼高!
現在鬍子越兩手都被「我」壓住了,我也不曉得夜遊神接下來要幹嘛,這姿勢怎麼看下一步就該接吻了……唉唷我呸。夜遊神沒接吻,但低頭狠狠咬了鬍子越脖子一口,他眉頭抽了抽,突然坐直身子掙脫了束縛,「我」栽了個根頭倒在地上。
哼哼哼,算你倒楣,誰不好咬咬到沒有痛覺的鬍子越!
這時候鬍子越終於注意到了我掉在地上的虎牌,他立馬撿起來折了下把柄,久違的紅色手槍就現身了。
不會吧,我自己都還沒用過,就要先被它打嗎?還有他怎麼知道用法的,我明明記得我都很小心沒讓他看見啊?可這虎牌似乎挺厲害,「我」看見了就像被真的老虎盯上一樣動也不動。
還以為鬍子越只是嚇唬祂而已,誰知道他竟然真扣了板機!
靠,不要打那麼快,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就算知道不是真槍實彈,被手槍造型的物體對準還挨了一發符咒,任誰都會害怕的吧?更別提鬍子越那傢伙嫌一發不夠,又連續開了好幾槍!
夜遊神發現鬍子越不是好惹的主,倏地從我身體裡頭竄出來,我一下子全清醒了。沒給我緩衝時間,鬍子越把虎牌丟給我,說咱們去找黎皓!我一站起來才覺得腿酸,明明被上身不過幾分鐘時間,竟像是剛跑完百米那麼累。
我倆爬上樓梯來到魏禾汶的房間,剛才鬍子越是叫黎皓躲在這兒的,一開門只看見魏禾汶的背影,他大吼:「不要過來!」
從縫隙之間看進去,房間裡一片狼藉,衣服跟雜物散落在地上,而黎皓捧著小盒子佇在那兒,兩眼發直。
不好,黎皓也被上身了!
我本想用虎牌打他,卻被鬍子越阻止,說現在黎皓還抱著藍沐雨,一開槍搞不好夜遊神沒事,藍沐雨反而會魂飛魄散。
「黎皓」扯開一個詭異的笑容,把盒子打開,然後「唰」地一聲,封有藍沐雨魂魄的紙人,被撕成了兩半。
藍沐雨終究還是被帶走了。
黎皓體質不錯,夜遊神從他身上離開之後一點異樣也沒有,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半哄半騙地把他趕了回去。
沒有告訴他真相是因為,還有轉圜的餘地。
如果黑無常肯替我們說情,藍沐雨就有可能回得來。
但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黑無常都沒有接,直到接近天亮,他才帶著一堆宵夜進了家門。
「唷,小白,我回來啦!我手機不知怎麼的壞了,你們應該沒事找我吧?」
他看起來完全不知情,我支吾半天說不出口,最後還是鬍子越報告的情況。聽見藍沐雨真的被帶走,黑無常臉上的笑意消失了,這時白無常剛好停完車進來,他轉頭,平靜地問:
「嚴朔,剛才那些臨時的工作,是你安排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大哥。」白無常說。
「我的手機莫名其妙壞掉,也是你弄的?」黑無常步步朝他逼近:「你早就知道夜遊神今晚會來?」
白無常沒有說話。
「回答我!」黑無常大吼:「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是不是怕我去救他,才故意把我支開,帶著我在城裡繞了一晚上!你為什麼總是不懂!」
白無常別開臉:「我不知道。」
黑無常怒極反笑:「呵……嚴朔,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了,做人要懂得人情事故,你要不懂,你就不是人。」
「我本來就不是人,既然都當了鬼差,就不該還被七情六慾束縛。」
「你從來都只想著我跟你兩個人好,就不管別人的死活,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他們也是一條命!」
「但是……」
黑無常越說越大聲:「受到處罰我無所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但是一個人就只有一輩子,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咱們受幾次罰挨幾頓罵換他們幾十年陽壽,難道不值得嗎?」
半天,白無常才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是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明白了,我只是做我認為對的事。你要是不同意我的做法,我回頭就去申請把咱倆工作的單位調開,你以後也別再喊我大哥了。」
黑無常說著從沙發上拿起風衣,戴上帽子朝我笑了笑:「我現在就去救你朋友,等我三天,我一定把人帶回來。」
說完,他便逕自出了門,與白無常擦肩而過。
白無常沒有跟上去,目送黑無常離開。
說實話我也不曉得到底該說誰對誰錯,只能說他們的立場不同,一個是從制度上,一個是從人情上。我本想說點什麼,鬍子越搖頭讓我回去,我想想也是,畢竟人家兄弟吵架,我又是個後輩,不管說什麼都不合適。
不過既然黑無常已經去了,我跟鬍子越也就把藍沐雨挖出來等待還魂,回到別墅時白無常不見了,但桌上多了張字條,上面只寫了八個字:我乃痴兒,望君莫笑。
我一看,這難道是某種程度上白無常的懺悔嗎?他是意識到自己的死板,所以去追黑無常了?
窗外幾聲雞啼,天終於亮了,我頓時全身無力,覺得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個晚上。
三天後,藍沐雨真的醒過來了,他說自己又去地府轉了一圈,但問他發生什麼事,卻怎麼也不肯說。我不知道黑白無常費了多大功夫才把他弄回來的,心裡梗了一句謝謝,連忙打電話給他,沒想到回答我的竟是「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這好端端的號碼怎麼就沒了?我不死心用其他方式想跟黑無常取得聯繫,卻發現他的通訊軟體帳號也已經停用。
黑白無常,從此再也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