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欲識生前君大數01

本章節 2687 字
更新於: 2018-08-09
  一個被鐵鍊拴著,衣著破爛的婦人跪在酆都的城門前,說什麼也不肯走。
  「求求您了……鬼差大爺,我的兒子還小,不能這樣放著他不管啊……」
  「生死簿上記載您的陽壽只到今日,這是天命,不能違反。」
  穿著一襲白色長袍的男子冷著臉道。
  婦人聽聞,再說不出話來,用手蒙著臉嗚嗚地哭泣。
  「嚴朔,不如咱再給她一點時間,至少讓她回去安排自己孩子的事吧,至少……給她一個機會向家人道別。」
  持鐵鍊的黑袍男子說。
  白袍男子面露不悅之色,因為這已經不是他大哥頭一回放水。在他的認知裡,地府的規矩就是一切,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打破的,如果今天放了一個人走,那往後每個人都會這樣要求,生死簿上的數字就失去了權威意義。
  而且,要是這回又沒瞞住,城隍老爺可是會很生氣的──
  「好啦,妳快回去吧,時間有限,我也只能幫妳到這兒了……走好啊!」
  他邊這麼想的時候,黑袍男子已經把婦人放走了。
  「我知道你是擔心被發現會受到懲罰,但是做人不能這麼自私。」
  黑袍男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人有了情才是人,你現在就是缺這個字。」
  他反射性地閃開:「我們已經不是人了。」
  黑袍男子愣了一下,然後一臉認真地:
  「做鬼,也一樣。」


  「你們想見他?」
  「當然想啊!」
  我忍不住說出來,被鬍子越白了一眼。
  「我不能把顧客隱私透露給外人。」顧淵把身子往前傾了一點:「不過如果你們願意付出相等的代價,我是能幫你們問問。」
  「什麼代價?」鬍子越問:「你要的應該不會是錢吧?」
  「我不收錢,只要你能把『魄』借給我一段時間。」
  顧淵看著我,我從他的眼裡讀不出任何情緒,只覺得很冰冷。他雖然一直在笑,但這笑容中卻有著說不出的怪異感。
  「你能把『魄』借給我嗎?」
  顧淵站起來,走到我身邊。
  我看了下鬍子越,他也愣住了,竟什麼也沒說。
  「你說的這個『魄』……是三魂七魄的魄嗎?」
  好半天我只問出了這麼個白痴問題,顧淵點頭,說他原本不是這麼老的,是因為某件事情用光了真氣,無法再保持年輕。顧淵說人的「魄」蘊含著身體大部分的真氣,如果說「魂」是生命,那「魄」就是讓生命保持運轉的動力,魂魄彼此相生相息,缺一不可。
  我說那我要是把「魄」給你,我不就掛了嗎?顧淵答其實不會,「魄」是跟隨七情六慾滋養於物質之中,所以丟失了很容易再長回來,只是這段過渡期可能會常常意識不清,特容易被鬼上身等等。
  我問他到底要我的魄幹嘛,他說他要變年輕,好回去找一個人。
  「你要找誰?」
  「你不認識。」
  你不認識他,他也認不出我。顧淵說著,不知怎地聽起來有點悲傷。
  我又瞄了鬍子越一眼,他正摸著下巴沉思,儼然是在考慮這辦法的可行性。
  「為什麼是我啊?他的魄不行嗎?」我指著鬍子越道。
  「不行,陽氣不足,不人不鬼。」
  可惡,好個斬釘截鐵的回答!
  「你們兩個考慮考慮,我這邊的條件是不會變的。」
  顧淵說完,收拾桌上的茶杯離開大廳。
  鬍子越一把攬住我的肩膀,擺出一個超閃亮的商業性笑容:「兄弟。」
  「幹、幹嘛?」
  「你今天幫我這忙,回頭我給你補補?看你要人參還是燕窩還是啥,保證不打折扣。」
  唉……雖然我是不會去計較這個,反正這風險也不高,對我來說就是舉手之勞,只是就這樣答應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你就這麼相信顧淵?」
  鬍子越沒說話了,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眼神裡流露出的,是興奮。我大概了解他的意思,他不想放棄任何可能的線索,他是真的很高興,好像目標已經達成那樣那麼高興。
  我還是同意了。
  顧淵讓我脫光衣服,在我身上寫滿符咒,還要咬著一截桃枝,我活像是個食人族的祭品。顧淵掐了劍訣,頂著我的額頭,他一邊念咒,我竟一邊感覺到身體裡有股熱氣正在往外跑。我看不見自己的「魄」,但千真萬確能感覺得到它,我知道它正從我的腳底一路往上流到額頭,再流進顧淵的身體裡。
  我的身子越來越冷,顧淵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年輕。
  他的駝背挺起來了,頭髮、眉毛變得墨黑,手指上的皺紋漸漸消失,最後終於變成了那張照片上年輕脫俗的樣子。
  我只看了他不到一秒鐘,忽然兩腿一軟,整個人往後倒在了鬍子越的懷裡。他沒來得及抓住我,我狠狠地撞在地上,當下我心裡只有兩個字:
  我靠!
  這聲「我靠」在我醒來的時候原封不動還給了鬍子越,他捧著一個冒著蒸氣的大陶碗,說這是佛跳牆,問我要不要吃。
  我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昏了一天一夜,現在已經是隔天的晚上九點。
  這盅佛跳牆當然不是鬍子越燉的,他特別衝去山下買,買了又衝回來,最特別的是,這回沒有附上收據。
  說白了味道不怎麼樣,可卻是我吃過最難忘的佛跳牆。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簡直像是在坐月子,鬍子越怕我被鬼上身,不只不讓出門,連床也不讓我下。我不知道顧淵是不是見到了他想見的人,但那之後一個電話號碼真的來到了我們的手上,鬍子越看著電話,止不住地偷笑。
  就在拿到電話的當天晚上,黎皓跟藍沐雨來找我們了。
  「有、有鬼出現了。」黎皓喘著氣說。
  「不是鬼,是夜遊神。」
  藍沐雨也同樣很喘,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我趕緊讓他們坐下來休息,鬍子越剛才吞了安眠藥睡下,可這回事情看上去有些嚴重,我還是冒著被揍的風險叫他起床。
  腦袋還沒開機完成的鬍子越晃呀晃地走到了客廳,趴在沙發的椅背上,黎皓還沒開口,他就先說這次得加錢。
  「為什麼?」
  「老子高興!」
  好吧,反正也管不了那麼多,黎皓擺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藍沐雨拿了黑無常的錦囊回去之後想了很久,自己到底還該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藍沐雨或是陳天送?他想繼續以「藍沐雨」的身分活下去,但也不能放棄前世的目的。
  最後他還是乖乖照著錦囊上說的做了,他想不管後面會發生什麼,最少他得撐過這一關。藍沐雨並看不見鬼,但是他能夠感受到陰氣的存在,日夜遊神出巡的時候,就是陰氣最重的時候。
  每當藍沐雨覺得空氣開始變冷,他就躲進房間把門窗關上,他知道自己在躲避一個看不見但確實存在的敵人,而且還是以生命作為賭注。
  但日夜遊神也不是省遊的燈,如果說黑白無常是城隍老爺的愛將,那祂們就是左右護法,論階級還是法力都更勝一級。就在幾個小時前,夜遊神發現了藍沐雨,祂像是一團霧氣般鑽進藍沐雨的臥室,與他正面對峙。
  藍沐雨還是第一次看見「神」,向來冷靜的他也亂了陣腳,他不明白自己已經好好地封住了陽氣,為什麼還是被發現了,心裡面只有一個念頭:跑!
  但他誤打誤撞做對了一件事,他跑走之前拿屍油潑了夜遊神一身,祂發出怪異的哀號,忽然又不見了。
  藍沐雨趁機衝去籃球場找黎皓,兩人騎著車趕到我們的別墅,只盼著能爭取多一點時間。
  鬍子越聽完,腦袋也清醒得差不多了,他丟下一句「等我一下」,一個人進了房間,沒多久,他抱著一堆傢伙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