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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10

07

「嗚……,嗚……。」

幼年的我,總是在自己的家門前哭泣。
我們的家是普通的二樓洋房。
圍牆圍繞的房屋外圍,有著小小的花圃和院子。

然而,房屋裡頭卻經常沒有人在。

「哎呀,怎麼啦?琴理……。」

「奶奶……。」

奶奶就住在我們家的斜對面三間。
隔著巷道的對面,只要走十步左右就能到的距離。

「爸爸媽媽不要我了……。」一說完這麼一句話,我又跟著哭了出來。

「哎呀……,又出國了是嗎?」

雖然那時候的我還不太能明白。
但父母似乎經營著相當大的企業的樣子,因此工作也非常的忙碌。

「那,要到奶奶的家裏來嗎?」

「……嗯。」

一聽見這句話,我總是會破涕為笑。
讓奶奶拉著我的手,一路走回到奶奶家裡的日式舊建築。

滿是皺紋但溫柔的牽著我的手掌。
一扇又一扇的紙拉門,木造房屋的氣味。

我最喜歡在這個家和奶奶一起度過的時間。

「要玩遊戲嗎?真拿妳沒辦法。之後要好好做功課喔。」

對我來說,奶奶就像是魔術師一樣。
只要一個按鈕,就能將黑色的電視螢幕變為色彩繽紛的畫面。

「哇,哇啊,好難啊!」

之後,端著點心的奶奶,看了我的苦戰,坐到一邊把遊戲桿接了過去。

「這裡要這樣,這樣。」

「哇啊……。」

困擾著我的難關,每一次,奶奶都會輕易的解過去。

我最喜歡奶奶了。



────



珠御,琴理,與羽實,這一回出現在遊戲中的位置,是街道的正中央。

從兩旁成排的平房與住宅看來似乎是居住區。
行人也很少,只有在相當遠的街角推著車工作的工人。

「這是……。」

都還未搞清楚狀況,天空一瞬間就浮現出了數字。
60:00:00。整整一小時的倒數。

然後,天空中的黑球,像是睜開的眼珠一般,露出了眼白與眼球。

「唔……。直接就開始了嗎?」珠御緊張的看了看天空中的眼睛,不曉得它會如何出招。

──直接就動手吧。
羽實立刻握緊雙手的武器奔了過去。
如果不動就什麼都不會知道,這是赤緒所說過的話。

「噗茲」大劍在眼珠的上方落下。一下子將其斬為兩半。

然而,兩邊的碎片卻像是液體一般潑開,各自重生出新的個體。

「唔……!」

眼珠向著羽實看了一眼。
眼睛中立刻噴射出了奇怪的光線。

羽實將劍打直,擋下了光線的射擊,然而,身體卻被推飛了好幾公尺。
即使擋住了還被打飛那麼遠,若是直擊的話……。這個敵人很危險。

不理會羽實心中所想。
眼珠自顧自的又化成了液體,又再一次分裂出個體。

「咦……?」

如果四個眼珠都能夠射出光線的話……。

「嗶!」來不及假設,眼珠確實從天空中對著下方的羽實射出了四道光線。

羽實立刻從道路的正中央,躲進了一旁房屋間的縫隙。
見不到羽實身影的眼珠們,則又分裂了一次,跟著,目標變至稍遠處的珠御與琴理兩人。

「唔……!」「啊啊啊!」

一直在看著戰況的兩人也反應得相當的快。
立刻就學著羽實一般躲進了旁邊巷道中的暗處。

「嗶」的一聲響起,八個光柱無目標的胡亂掃射。
被光束掃中的房屋,「碰」的一聲倒了好幾棟。

「嗚啊……」「好痛……」「發生什麼事了……」

從建築物中掉落,或是被倒塌的樑柱與傢具壓中的鎮民們,紛紛發出了低沉的慘叫。
跟著,眼珠下方的影子擴大開來。
將被黑影覆蓋到的鎮民們,全都融入了影子之中。

「咦……?」

珠御回過神來。
奧庫曾經這樣說過吧?「第一次的浪潮時就優惠妳們,讓那些人處於無敵的狀態好了」。
然後,第二次的浪潮中,被黑色的影子吞噬的衛兵與商隊,在打破水晶以後也恢復了原狀。

可是,若是在怪物的戰鬥中受傷的人呢……?

「琴理……。」珠御向一旁的琴理說道:「得去救那些人才行。」

「嗯,我知道。」琴理也很明白,不論那些人是不是遊戲中的村人角色(NPC),要是不管他們的哀號就這樣打完魔物就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心裡一定會留下陰影。

「可是……。」

但是,現在的情況,被當作目標的三人只要一出現,眼珠就會掃射出光線。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救人,靠近他們反倒是害了他們。

「若是能跟嫁實討論……。」

打從一開始就被分開的三人,雖然也是只要喊話就能聯絡到的距離……。

「我知道!」

前方不遠處的羽實,就這麼大聲的回應。

「我去引開它們,鎮上的大家,就拜託妳們了。」

「嗯!妳要小心一點喔,嫁實。」

羽實說完,立刻從牆角處跳了出來。
然後,沿著原路向著眼珠們的下方,直直繞到他們的後方,將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來。

:嫁實的性格是不是變了啊
:連續好幾次的實況都是打打殺殺,會狂暴化也很正常吧
:營運!能不能來幾個吃餅喝茶的聊天活動啊!

聊天室裡自在的對話了起來。
但是因為和戰鬥無關,羽實也就沒有去理會。

覆蓋滿天空的眼珠已經多達約三十個。
「碰、碰、碰」亂掃的光線像探照燈一般四處橫掃,擊垮了許多的房屋。

「唔……。」羽實著急地跳了上去,一下子斬斷了最靠近的其中一顆眼珠,然後,跳躍到另一個眼珠上,將太刀插入到它的瞳孔之中。

光束同時射來,羽實立刻後躍跳下。
將大劍插在地面作為掩體,半掩著身體躲在劍的後方,右手抽出了腰上用鎗架掛著的衝鋒槍,一口氣往天空掃射出無數的彈藥。

「噗,噗。」發出了氣球爆裂般的聲響,眼球一下子同時爆開了七八個。

將鎗收回腰間後,羽實斜著撲進了巷道,重新觀察了一下情勢。

眼珠少到一定程度後會開始分裂。
若是沒有見到羽實等被歸類於目標的三人,就會四處亂飄尋找目標。
即使不發出光束射擊,在眼珠下方的影子有著活人的話。同樣也會被黑影吞噬。

「……好。」

重新估量了一下以後,這並不是沒有勝算的對手。
只要找到最開始的那個眼珠,破壞它體內的水晶就足夠了。

羽實,再一次的打算自己一個人衝了出去。

:好強啊,這就是等級三的威力啊

眼角一瞥之際,羽實見到了這樣的對話。

「變強了?我……,我嗎……?」

這就是等級三嗎?
我真的變強了嗎?
保護不了任何人,還讓同伴消失的我真的能說得上強嗎?

即使,現在揮舞這把大劍也像是自己的右手一般輕巧。
即使,左手的太刀要切斷牆面或怪物的身體也像是切奶油一般輕鬆。
即使,從亞麻音手上借來的腰間這把鎗也能夠擊破各式各樣的怪物。

「不……,不對。」

若是莉可露也在的話,若是赤緒也在的話,若是亞麻音也在的話……!

大家一起戰鬥的景象,不論如何想像都比現在的我要強上好幾倍!

羽實說著奔了出去。
繼續將眼珠的注意力引向遠離琴理與珠御,更加遠的地方。



另一邊。
琴理和珠御踏入了一半化為廢墟的房屋中。

因為有著嬰兒的哭聲,所以她們毫不猶豫就立刻闖進了房屋。
在倒塌的木板與瓦礫之中,抱著小孩子的年輕女性正一臉驚恐地看著兩人。

「咦……?」琴理一下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但,立刻就恢復了笑容。

「妳沒事吧?我們是來幫妳的。」珠御則將劍盾收起,過去幫助女性從壓著的樑柱下脫出。

待女性抽出了雙腳之後,琴理看了一看,將杖端指向她的腳邊。「治癒!」一聲低語之後,女性腳上的傷口恢復了原貌。

「快點逃走吧,可以的話,能請附近的鄰居都快點離開這區域嗎?」

「啊……,啊,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女性反問。

畢竟即使說出黑影的事,她們也不見得會理解吧,兩人於是隨口說道:「……附近的房子都快要崩塌了,我們是來救難的喔。」

「是,是這樣啊。」女性理解的點了點頭,立刻抱著孩子離開了屋中。「對,對了,謝謝妳們,真的謝謝妳們……。」

「……果然。」看著女性離去的背影,許久,琴理才終於冒出了一句話。

初見時那個驚恐的表情。
得到救援後安心的表情。
離去時鬆了一口的表情。

全都,不可能是NPC有可能模擬出來的神態。

「這個遊戲,該不會是……。」

「噓。」

珠御打斷了琴理的思考。
回過頭看了一看附近有無奧庫的無人機的存在。

「總之,現在就先救助大家吧……。」然後,珠御才繼續這麼說下去。



道路的正中央被轟的歪七扭八,地面上留下了無數像蛇一樣的軌跡。

羽實正努力的不讓房屋被波及,一面逐漸減少眼珠的數量。
發射過多的光束以後,複製的速度就會減慢,看來是與它自身的能量有關。

「唔!」又擊破了一個眼球之後,身在空中的羽實沒辦法避開光束,只得用劍的寬面接了下來。

「砰」的一聲,羽實被擊推著飛至民房的二樓。

「嗚!」從破了一個洞的天花板落了下來以後,身後是女孩子的哭聲。

「嗚!嗚!媽媽……,媽媽……。」

「等,等等。妳快點逃跑……。」

女孩不懂羽實所說的話,只是一昧的哭泣喊叫母親來救她。

「糟了……。」

光束掃來。
無暇再多說下去,羽實只好用手臂撈起女孩的身體,就這麼從窗口飛躍出去。

「抱緊我!」

「碰!碰!碰!」背後是建築物接連著一棟一棟倒塌的聲音。
在找到安全的地點以前,沒辦法將這個女孩子放下。
但若要找地方將她放下,羽實就得承受所有眼珠一同的目光掃射。

「砰!」終於,羽實的背後被掃中的同時,跟著被擊飛至前方的建築物一樓。

「大姊姊?大姊姊?」女孩天真的叫喊道。

「妳快點逃走……。」羽實用最後的力氣說道。

當眼珠們發現羽實的位置時,所有的光束會擊中照射過來。
手裡的劍還能夠支撐一會,但沒辦法一邊保護小女孩一邊防禦。

「……快點!」

小女孩點點頭,往後跑去,轉開了大門口的門,就這麼沿著街道跑了起來。

眼珠除了羽實等三人,是不會去注意其他的目標,因此,小女孩理所當然的在街道上安然的奔跑了好一段時間。

「啊!」直到,終於與從後面趕來的琴理與珠御撞上。

「妳,小妹妹,妳怎麼了?」正趕著與羽實會合的兩人,也不能不管就這麼向女孩問道。

「大姊姊……,穿著奇怪衣服的大姊姊……。被埋在房子底下要死掉了……。」

兩人對看了一眼。
「能跑到人多的地方去找媽媽嗎?」這樣的問了小女孩之後,她點了點頭,兩人就指示著她往兩人來時的方向繼續跑去。

跟著,兩人就從陰影處,盡可能不被眼球發現,緩慢的往小女孩指著的房屋前行。

氣氛變得安靜下來。
兩人同時冒出了疑問:眼球怪物為什麼停下了攻擊與行動。
即使天上的眼球仍舊在搜索著兩人的身影,但卻沒有剛才的那種積極性。

直到,兩人終於到達了小女孩所說的那間房屋,才明白了理由。

「唔……!」琴理放開了長杖奔跑了起來。

羽實就倒在瓦礫的正中央。
太刀倒落在地,長劍斜插在柱子的側面。
她的身體承受了大量的傷害,左手腕向後曲折成九十度,右手的指頭全都折斷,已經找不到類似手指的物體。
右手前臂的皮膚與肉削去一大塊,露出了白色的骨頭。

還保留下來的只剩身體中心的部位。
兩肩與手臂與膝蓋以外,只剩下骨架而沒有流出鮮血,是因為連灑出來的血也全都被光束所蒸發了。

「嫁實!嫁實!」

琴理不斷的喊出「治癒」。
失去身體的部位,生出的肉補足了傷口。
羽實那凹陷的面頰也逐漸的恢復了彈性。

除了嘴角所留下的血痕以外,所有的外傷應該幾乎都復原了。

但是,羽實卻仍舊沒有睜開雙眼。

「治癒!治癒!怎麼會這樣,我應該已經全部治好了!應該已經治好了啊!」

琴理一邊喊著,一邊暈眩的咳了出來。

「啊……,魔力……。」

自身的狀況槽中,藍色的一欄已經全都變得空白。

:不要啊!嫁實
:可惡!我斗內了,我斗內還不行嗎!
:不要放棄啊!小鳥!



『觀看人數突破三萬人,斗內「綠色藥水、藍色藥水」機能開放。』



從自身的上方,藍色的光芒灑落下來。
只感覺到一陣清爽,琴理的暈眩一下就恢復過來。

「咦……?魔力,恢復了……,這樣的話……。」琴理看著滿天的藍色粉塵讚嘆著說道。

「……不行的。」珠御則拍了拍她的肩,宣告式的說道。

「唔……。」琴理繼續喊出了「治癒」,魔力再一次逐漸減少。

而觀眾們也一直不放棄的對著琴理扔出了一次又一次,500元的恢復藥水。

「妳應該也明白了吧……。」

眼球怪物們會放棄羽實這個目標的理由。
治癒無論多少次都無法起效的理由。

比起靠常識來思考的珠御,玩過更多遊戲的琴理自然明白這是什麼樣的狀況。

「人工呼吸!不,心臟按摩!不……。」

確認了羽實的心跳與呼吸以後,琴理就陷入了更加沉重的絕望。

「不要啊……,不要啊……,嫁實……。」

大量的淚珠落了下來。
在羽實那沒有一點生命跡象的面頰上,留下了一點一點的水珠。

「不……。不對。」

冷靜下來以後,琴理終於緩慢的開口。

「這樣的場景,我曾經在遊戲裡見過……。」

沒錯。
遊戲有遊戲的方式,而不是醫療或是急救。

「能力強化。」
「奧義解放。」

琴理不發一語的在羽實的胸口上,交錯著畫出十字。

「死去的人是無法復活的。這在哪個遊戲都一樣。」

只要生命值回歸到零之後,不論怎麼樣的恢復都無法造成效果。
但是,為了面對這種狀況,大部分的遊戲都會設計甦醒的手段。

「只要,把我的生命值給她……。」

羽實胸口處的十字架痕跡一瞬間發出了強力的亮光。
琴理將羽實的手握在自己的胸口,胸口上的十字架也跟著亮起了光芒。

彷彿,生命的能量也跟著流動過去一般。



────



「奶奶!嗚……,奶奶……。」

「哎呀……。琴理,怎麼了嗎?」

似乎是沒有想到一個人在客廳裡玩遊戲的居然會哭成這個樣子,在廚房準備著點心的奶奶一下子也手足無措。

「我喜歡的角色……。」我擦了擦眼淚:「死掉了。」



「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在神殿中祈禱,再睡了一覺以後,隊伍裡的角色又恢復了站姿。

「真的!真的復活了!謝謝妳奶奶。」

開心的接過手把以後,我又滿面笑容地玩了起來。

「在遊戲裡死掉的話,只要這樣一下就可以復活了喔,大部分的遊戲都是如此,可是啊,琴理。」

奶奶一面嚴肅的對我開口告誡。

「現實也一樣,遊戲也一樣,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輕易地活過來,也會有遇到不論怎麼做都會死掉的情況。所以,沉迷遊戲也不要緊,但是絕對不能把復活的奇蹟當作理所當然。」

「……嗯。」

或許是還沒有體驗過死亡吧。
年幼的我,並不明白奶奶所說的話有什麼意義。
只是,既然是奶奶教給我的事,想必一定是有其意義的吧。
「絕不能輕忽死亡」所以我就只是把這段話牢牢的記了下來。

「媽!」「婆婆!」

從門口傳來了緊急的門鈴聲。

「琴理,有在妳這裡嗎?」

讓兩人進來以後,爸爸媽媽就站在門外請求我的原諒。
我也只是站在奶奶的身後,不吭一聲的噘起嘴。

「對不起,對不起啦琴理,爸爸忘記要留一張小紙條告訴妳了。因為工作真的很突然……。」

「……哼。」

「媽媽,謝謝妳陪她玩。好了琴理,我們該回家了。」

「不要!哼。」說著我抓起奶奶的衣角不放:「最討厭爸爸媽媽了,最喜歡奶奶了。」

明明是相當生氣的鬧著脾氣,卻逗得三人都笑了出來。

「哎呀。」奶奶拍了拍我的頭,和藹的笑了笑:「那麼,琴理,奶奶和遊戲妳比較喜歡哪一個啊?」

「奶奶和遊戲都是第二。」我撒著嬌倚在奶奶的身上:「玩著遊戲的奶奶,是琴理世界第一喜歡的!」

「哈哈哈哈……。」於是大人們又再次笑了起來。



事情發生在五年級時的冬天。

「琴理!琴理!」

剛回家的我,還來不及換下制服,就被母親的叫喚給嚇著了。

「奶奶她……。」

我們就這麼去到了醫院。
病房的門口,父親正在和醫生談話。

奶奶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有些乏力的一動不動。

「妳來了啊,琴理。哎呀,只不過是摔了一跤而已。真是,年紀大了真是相當的不中用了啊。」

雖然奶奶逞強的說著,但是,醫生卻說折斷了骨頭的奶奶,今後都得依靠輪椅行動了。

「搬來和我們一塊住吧?」父親也問了好幾次。但奶奶的回答都是不願離開自己的老宅。

「我……。」我拍著床單,大聲的在奶奶的床前站起身來:「我來照顧奶奶!」

父親和母親都吃了一驚,但是也同時欣慰的認同。

「哎呀,那就要麻煩妳了喔,小琴理。」奶奶也無奈的笑了笑,將家中的鑰匙交給了我。


我就這樣開始了放學後,直接去到奶奶家的生活。

「這是鹽,然後……,加一點點砂糖?為什麼?奶奶?」
「我背妳去樓上吧,奶奶。」
「要推輪椅嗎?我來了我來了。」

或許是對我的補償心理,在這之後,不論我開口想要什麼樣的遊戲,爸爸都會直接給了我相當的零用錢。
在紅白機之後,也跟著買了黑色的遊戲機,鐵灰色的遊戲機,土星和PS。

不只是我陪著奶奶而已,同時也是奶奶陪著我玩。
在做完了作業以後,就是整晚的遊戲時間。
在遊戲的時代進化了許多之後,奶奶也漸漸不再能夠教我玩,而是我懂得比奶奶知道的還要多了。

「打死了?啊,還有好多的萬靈藥還沒有用過呢。」在某一次的遊戲通關以後,我不自覺的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萬靈藥嗎……。」奶奶在一旁也跟著開口說道。

「嗯,萬靈藥喔,能夠治好所有傷病的藥。如果也能把奶奶的病治好就好了喔!」我不禁得意的說道。

「要是能夠那樣的話就好了呢。」奶奶卻只是露出了一面寂寞的笑容回應道。

世界樹的葉子。不死鳥的羽毛。永生的泉水。
每當我得到這些東西而向奶奶誇耀時,奶奶卻都只是笑了一笑。

和奶奶相處的愉快的時間。
一下子兩年過去了。
我也升上了國中。

但是,至今仍然能記得那一天。
在奶奶家的老宅門口,停著亮起紅燈的救護車,圍滿了鄰居。

「……奶奶!」

跟著救護車到了醫院以後,爸爸和媽媽也在不久後趕來了。

經過了數小時的急救以後,醫生對著大人們搖了搖頭,示意請他們進去,進行最後的對話。

在這之後,我也跟著進入了病房。
房間中靜得只剩下儀器所發出的滴答聲。
窗檯外照入的日光,與陰暗的一角形成對立,彷彿太極的陽與陰。

「哎呀……,小琴理……。咳。」

醫生將奶奶的呼吸器解開。
一見到我,奶奶就急切地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又無力的緩了下來。

「奶奶!奶奶!」

即使是年幼的我,也明白這代表了什麼。

「對不起啊,奶奶可能沒有辦法再陪妳玩了呢。」

「不是的!不會的!奶奶,我還有很多的藥水,如果還不夠的話,我就去找更多的萬靈藥……。」

「呵……。」

奶奶笑了一笑。

「真是的,小琴理,忘記奶奶對妳說過的話了嗎。」

在遊戲裡面死掉了,絕大多數的情況都能夠活過來。
但是,在現實中死掉了,就絕對不會再復活了。

不死鳥之羽。返生術。世界樹的葉子。
不論收集再多,都無法讓已死的人復活。

「不要……。」眼淚終於忍不住潰堤。「我不想要奶奶死掉……。」

「小琴理……。」奶奶嘆了嘆息,仰頭往上看去。

然後,對我開口說出了抱歉。

「對不起啊,小琴理……,對妳說出那樣的話,但是呢,遊戲是為了讓大家開心而做的,若是死去後一切就消失了,確實會讓人感到很難過……。」

奶奶跟著說了下去。

「可是,現實中就是有這樣的事。一但人死去以後就無法活過來了。」

「奶奶……。」跟著,我也抽咽著問道:「既然這樣,為什麼人一定要死掉呢?為什麼不能像遊戲裡頭一樣永遠的活著呢?」

「當然是為了笑著活下去囉。」

奶奶就這麼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正因為知道總有一天會死掉,所以才能夠這樣開心地度過每一天。」

「啊……。」

奶奶用最後的力氣,摸了摸我的面頰。
奶奶的手很小,也滿是皺紋,但是既溫暖,又柔軟。

「奶奶最喜歡妳玩遊戲時的笑容了。所以,答應奶奶,不要哭泣,不論發生什麼,都像以前一樣笑著度過每一天。好嗎?」

「……嗯。」淚水接連不斷的落了下來。難以阻止,但是,我仍舊努力的勾起自己的嘴角。

「乖孩子。妳要一直,一直愉快的玩著遊戲,開心地度過每一天。然後……。」

奶奶像是用最後的力氣,將這句話緩慢的說了出口。
時間彷彿停下一般,在等著奶奶將這句話說完。

「等到,妳也和奶奶一樣,在壽命抵達終點的時候,必須得在自己的床上和孩子們告別的時候……。在那之後,能再和奶奶見面一次的話,一定要和奶奶好好聊一聊……。」

碰在面頰上的那隻手掌的力道,緩慢的消失然後滑落下來。
我沒有大哭,但也沒有辦法停下淚水。
只能,努力的拚命維持著奶奶希望見到的笑容。

「妳最喜歡的那些……,遊戲……。」



────



想起來了。
最初見面時就喜歡上嫁實的理由。

嫁實和奶奶一樣有著小小的溫暖的手。
靦腆的微笑,還有身上木頭的香味。

琴理低下了頭。
在羽實的嘴唇上,淺淺的留下了輕柔的觸感。

「……加油喔,嫁實,我最喜歡的嫁實,妳,一定要保護好這個世界……。」



瞬間,強光充滿了整個屋中。
陰暗的室內,一下子亮起了如同日光燈一般的白色光芒。

跟著,立刻又暗了下來。
等到強光消失時,琴理的身影已經不在那裡了。

羽實眨了眨眼,跟著緩慢的睜開眼睛。
揉了揉眼角以後,才見到了插在一旁的長杖。

「……!」

不會吧?
不會是這樣吧。

一瞬間,羽實就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和赤緒消失的時候一樣,和亞麻音消失的時候一樣。

「啊啊啊啊啊!」

羽實抱起頭,絕望的喊了出來。

「小鳥……!」

那個打從初次見面就對自己如此溫柔的女孩。
那個發生什麼都對自己的軟弱不離不棄的女孩。
那個第一個相信自己有著才能,對此深信不疑的女孩。

「嗚……,嗚……!」

羽實跪坐在長杖的前頭。
即使知道已經無濟於事,即使知道已經無可挽回。
仍舊猛然的捶著地板。
拚命的敲著地板。
用將自己的拳頭都要擊出血來,雨點般猛烈的痛擊。

「羽實……!」

一直在觀察的外頭的珠御,這才終於走了過來。

「啪」。
清脆的聲響,在羽實的面頰上響起。

「珠御……,姐……。」
「笨蛋!琴理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讓妳復活的,妳也好好想想啊!」

羽實無力的向後一退,癱軟的放下了雙臂。

「對,對不起,我……。」
「噓!」珠御將手指點在自己的唇上,一方面是警戒著外頭的怪物,一邊是對著羽實表示不必再說下去。

然後,將自己領子上的帶子解了下來,固定好長杖的柄,將它在羽實的背後牢牢綁緊。

「來,妳應該有魔力吧,要是感覺到無法再打下去了,就碰一碰這把杖然後喊出治癒。」
「……嗯。」

羽實點了點頭。
斜揹著琴理的杖,將亞麻音的鎗在腰間掛好。
右手取下了柱上的巨劍,左手拔出地板上的長刀。

「那就好。」替羽實重新固定一次背後的長杖以後,珠御拍了拍她的背,小聲地說了出來。「加油喔。我,會在後面看著妳的。」

「我知道了。謝謝妳,珠御姐。」

「四枚羽翼!」

言畢,珠御就擲出了四個盾牌,讓它們在羽實的身旁,像是衛星一般環繞。

「一路順風。」

珠御就這麼揮了揮手,看著羽實從屋中的破口直奔出去的背影。

「您之前說過,這個世界是遊戲的世界『亞爾蓋布蘭』,對吧?奧庫先生。」

然後,珠御回過頭來,向著無人機的鏡頭,冷冷的說了下去。

「果然,奧庫先生,這個世界就是,那個孩子所居住的,異──。」

螢幕中的畫面一瞬間變為一片白霧。
等到恢復原狀時,原本站在那裡的珠御已經失去了身影。



第三次的浪潮結束。
羽實的等級提高至了四級。



這一天,在大廳中的女神像前。
兩邊的篝火同時燃起,浮現出了兩張紙條。

右手上,白紙黑字的紙張上寫著「VTB的所有人至此結束所有活動」
左手上,黑紙白字的紙張上寫著「能讓目見瀧羽實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