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_渡川的源頭，緣覺庭
本章節 2932 字
更新於: 2018-08-08
聽聞浪花拍打岸邊的海潮聲，然而鼻腔內沒有一絲鹹澀的海水氣息。
霧氣蒸騰，猶似置身雪原之中，倒臥的身軀之下卻不是鬆軟的白雪，而是一片濕潤的翠綠草地。
綠葉形成的幽靜包裹他的身軀與心靈，青時彷彿搖籃中的赤嬰般，蜷縮著身體，睜開安睡般的雙眼。
稍待片刻，直到失神的思維恢復運作後，他才發覺自己懷中有個散發出冷氣的結晶體。他抱著靈魂結晶站起來，一眺包圍著自己的奇妙光景。
黑桑、杏花、彼岸、芍藥、檉柳、陸蓮。
曼陀羅、大麗菊、紫茉莉、飛燕草、洋繡球。
紅蓮、金盞、歐石楠、白樺。
草本木本，喬木灌木，植林跨越時節與氣候的種種阻礙，花瓣與綠葉編織成薄薄蟬翼般的半透明光網，與香味一齊闖入青時的胸臆裡。震撼著青時視野的，是一片蓊鬱的植物星海。
「這、這裡又是哪……」
如今，青時佇立於廣袤的翠綠庭園之中，腳下的草地鬆軟溫柔，自四面八方包裹庭園的是有著濃重霧氣的川水，他就像艘孤立的小船，站立在庭園與河川的交際處。河川汩汩流動，半隻腳還踏在水中的青時稍微挪動身體，拖著吸飽川水而笨重的身軀往前走。
稍早浸淫在水裡的身體發寒發抖，青時昂首盯著天空，水霧自川面浮現，宛如煙霧般裊裊消散，壟罩著頭頂，天空因此呈現灰霧狀的陰濕色澤。這是渡川特有的慘淡天空。
這麼說來，紫苑那傢伙……青時摸摸自己的側腹，他到底是被沖到哪裡來了？
「緣覺的庭園。」
庭園遠處傳來了熟悉的清澈嗓音，青時隨著聲音源頭看過去，遠方一片氤氳霧氣中，確實勾勒出疑似是長橋輪廓的建築陰影。一道人影步行在長橋之中，朝他走近。
當人影走下長橋連接青草庭園的最後一階台階時，稍早被霧氣隔絕的容貌霎時清晰起來，果然是紫苑。
「百花齊放之處，萬靈安睡之地。」紫苑說道：「渡川的源頭，緣覺庭。」
他的清麗面容照常無變化，絲毫沒有一腳把青時踹進渡川裡該有的慚愧。
瞪著眼前美麗過份的年輕人，青時與其說是發怒，不如說是感到渾身脫力，他似乎已經沒有餘力去和眼前這位死神講求道理了。
不如說路希安之所以會半路追殺過來，青時自己也有責任才對，果然下次來找紫苑時還是先打電話報備吧。
「庭園……花園？」青時聽著紫苑的解釋，沒錯，花朵綻放與腳下的濃綠，這裡確實是座花園，而且大肆綻放著花期與棲息地均不同的千百萬種花朵，「你說這裡是渡川的源頭……既然是源頭，就代表這裡是上游吧？哪可能掉到河川裡漂一漂被沖來上游啊？」
「當然可能。」紫苑不動聲色地推翻他的話：「兩界本來就不存在著道理，若是真有理在，我也用不著駐留於此。」
紫苑拿回青時手上的靈魂結晶，逕自朝庭園身處移動，「過來。」並回頭示意他快點跟上。
青時悶悶地跟上這位紫髮青年的步伐，沿路間重新檢視名為緣覺庭的花園景色。
緣覺庭園四周被渡川壟罩，好似隱沒在雲海之間的山巒。剛才紫苑是透過長橋來到這裡的，換句話說，連結著庭園的長橋其實並非拱橋形狀的單行道，而是連結著天界、冥界、緣覺庭三處，至少呈現Ｔ字型的寬長木橋。
緣覺庭百花盛開。
嫣紅，粉桃，青紫，橙黃，綠意，晨曦白與晚暮黑。
從青時平日略有涉獵的室內植栽，到他從未見過也喊不出名字的特殊植物，跳脫一切氣溫濕度限制與植栽的框架，猶似熱帶雨林的樹幹般爭先恐後生長茁壯、卻又營造出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祥和之感。庭內的花卉甚至不需陽光也能生長，這些植物追求的，從頭到尾都不是日照。
不計其數、樣貌大相逕庭的花朵草木依偎著彼此的花莖枝幹，預留著一定的生長間隙，些許纏繞著彼此的藤蔓扶搖直上，一部分相互糾結纏繞，盤根錯節，於高處縈繞出蛋殼般的綠葉薄網。每當渡川上空的灰雲稍微探出日光時，光線就會直射而下，穿透蛋殼狀的編織網，撒入綠葉林內，呈現一股白晝星空般的景緻。
不知起源為何方的涼風拂來，百花的香氣相互融合，交雜霧氣，擴散到渡川之中。
紫苑帶領青時步行良久，終於抵達了某塊綠地。這裡似乎是緣覺庭的中央。
緣覺庭中央有座半徑五公尺以上的圓形湖泊，湖面純淨到不帶一丁點懸浮粒子與藻類，映照出羅列在湖泊身旁的植物倒影。
紫苑彎下身子，將手上的靈魂結晶體徐徐沉入湖裡。
散發著粉桃色澤的靈魂結晶有一定重量，隨即沒入湖水中，透明無雜質的湖水登時渲染出一股初春般的粉色微光。
「輪迴，而後轉世。」
紫苑凝視著那道宛如櫻雪般飛逝而過的光芒，如此說道。
青時依稀可以感受到，那道靈魂結晶發出的光芒，誦唱著死亡，卻也寄宿著來生。
青時的眼角似乎閃過一絲倒影，他連忙扭頭看過去，只見庭園遠處的某一隅，其中一株植物，似乎冒出了一片綠葉新芽。
「你知曉『緣覺』的意思嗎？」紫苑這時詢問他。
「啊？」
「超脫輪迴之苦，是為緣覺。」
他的解釋存在著矛盾，青時歪歪頭，「可是這裡……是讓靈魂輪迴轉世的地方對吧？和緣覺的意思完全不同。」
「不錯，明明是萬靈走向盡頭時必經的輪迴之地，卻名為緣覺，再諷刺不過。」紫苑頷首，看來他相當滿意青時的回答，「因此我猜測，緣覺庭的命名之主……或許正是超脫輪迴之人也不一定。」
可能是天使，是死神。
超脫生死，被輪迴之圈排拒於外，永世遊蕩於生死夾縫的存在。
「我們某方面而言也算背離了輪迴之道，對我們來說，此地無庸置疑是斷絕緣分之地便是了。」
「……紫苑。」青時端詳著逐漸消失在湖中的粉紅光芒，一時間遺忘了來到這裡的目的，不禁問道：「靈魂結晶的顏色，是不是每個人都不同呢？」
「不錯，隨著生前際遇、死亡方式、以及懷抱的思念與遺願，每個靈魂的顏色都有所差異。」
「粉紅色是……好的嗎？」
紫苑閉上湛藍色的雙眼，「死亡為萬物之靈的末路，遑論死法，無關良莠。恕我無法回答你。」
「那我的靈魂……不，沒事。」那麼我的靈魂會是什麼顏色呢？欲言又止的青時在心中提出疑問，這個問題未免太過沒有意義，因此他中斷了話語。
紫苑側睨了眼閉口不語的他，忖度了幾秒，像是安慰似地接著說道：「然而，若是能因這個色澤感到平靜……那或許就是好的吧。」
他的口氣有些唐突，多半是猜想到青時的心緒，提出了屬於自己的見解。面對這算是關懷的舉動，青時苦笑地說了句「謝謝」。
「夏佐那個混蛋流氓的靈魂，一定黑到不行吧。」比黑心商人還黑，青時忍不住這麼說道。
「誰知道。我們雖看得見脫離生者肉體的一般靈魂色澤，但兩界亡魂過於特殊，無法用肉眼視及，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紫苑聳聳肩，這玩笑話還挺有趣的，「這麼說來，你找我有什麼事？」
「……啊，我都忘了。」
來到冥界以後莫名其妙被中二病追殺，又被死神踹進渡川裡，一連串悲慘遭遇讓青時一時間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他重新對著紫苑抗議：「我說那個啊！沈彥的長相，到底是為什麼──」
「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
「什麼？」
「沈彥，從頭到尾都只有一人。」紫苑的湛藍色瞳孔寄宿著不容許動搖的情感，不偏不倚地直視著他的眼睛，「靈魂也是。」
他究竟在說什麼？青時被那副眼神震懾的一時無法回話。
他雖沒有和紫苑打過交道，但這個死神應該不會欺騙他才對。欺騙一個要死不活的靈魂，怎麼想都對紫苑沒有好處。
「對了，季青時。」
「又怎麼了？」
「勸你沒事還是快點回去吧。」
紫苑見他沒有回答，又說了別句話。
「我有不好的預感。」
霧氣蒸騰，猶似置身雪原之中，倒臥的身軀之下卻不是鬆軟的白雪，而是一片濕潤的翠綠草地。
綠葉形成的幽靜包裹他的身軀與心靈，青時彷彿搖籃中的赤嬰般，蜷縮著身體，睜開安睡般的雙眼。
稍待片刻，直到失神的思維恢復運作後，他才發覺自己懷中有個散發出冷氣的結晶體。他抱著靈魂結晶站起來，一眺包圍著自己的奇妙光景。
黑桑、杏花、彼岸、芍藥、檉柳、陸蓮。
曼陀羅、大麗菊、紫茉莉、飛燕草、洋繡球。
紅蓮、金盞、歐石楠、白樺。
草本木本，喬木灌木，植林跨越時節與氣候的種種阻礙，花瓣與綠葉編織成薄薄蟬翼般的半透明光網，與香味一齊闖入青時的胸臆裡。震撼著青時視野的，是一片蓊鬱的植物星海。
「這、這裡又是哪……」
如今，青時佇立於廣袤的翠綠庭園之中，腳下的草地鬆軟溫柔，自四面八方包裹庭園的是有著濃重霧氣的川水，他就像艘孤立的小船，站立在庭園與河川的交際處。河川汩汩流動，半隻腳還踏在水中的青時稍微挪動身體，拖著吸飽川水而笨重的身軀往前走。
稍早浸淫在水裡的身體發寒發抖，青時昂首盯著天空，水霧自川面浮現，宛如煙霧般裊裊消散，壟罩著頭頂，天空因此呈現灰霧狀的陰濕色澤。這是渡川特有的慘淡天空。
這麼說來，紫苑那傢伙……青時摸摸自己的側腹，他到底是被沖到哪裡來了？
「緣覺的庭園。」
庭園遠處傳來了熟悉的清澈嗓音，青時隨著聲音源頭看過去，遠方一片氤氳霧氣中，確實勾勒出疑似是長橋輪廓的建築陰影。一道人影步行在長橋之中，朝他走近。
當人影走下長橋連接青草庭園的最後一階台階時，稍早被霧氣隔絕的容貌霎時清晰起來，果然是紫苑。
「百花齊放之處，萬靈安睡之地。」紫苑說道：「渡川的源頭，緣覺庭。」
他的清麗面容照常無變化，絲毫沒有一腳把青時踹進渡川裡該有的慚愧。
瞪著眼前美麗過份的年輕人，青時與其說是發怒，不如說是感到渾身脫力，他似乎已經沒有餘力去和眼前這位死神講求道理了。
不如說路希安之所以會半路追殺過來，青時自己也有責任才對，果然下次來找紫苑時還是先打電話報備吧。
「庭園……花園？」青時聽著紫苑的解釋，沒錯，花朵綻放與腳下的濃綠，這裡確實是座花園，而且大肆綻放著花期與棲息地均不同的千百萬種花朵，「你說這裡是渡川的源頭……既然是源頭，就代表這裡是上游吧？哪可能掉到河川裡漂一漂被沖來上游啊？」
「當然可能。」紫苑不動聲色地推翻他的話：「兩界本來就不存在著道理，若是真有理在，我也用不著駐留於此。」
紫苑拿回青時手上的靈魂結晶，逕自朝庭園身處移動，「過來。」並回頭示意他快點跟上。
青時悶悶地跟上這位紫髮青年的步伐，沿路間重新檢視名為緣覺庭的花園景色。
緣覺庭園四周被渡川壟罩，好似隱沒在雲海之間的山巒。剛才紫苑是透過長橋來到這裡的，換句話說，連結著庭園的長橋其實並非拱橋形狀的單行道，而是連結著天界、冥界、緣覺庭三處，至少呈現Ｔ字型的寬長木橋。
緣覺庭百花盛開。
嫣紅，粉桃，青紫，橙黃，綠意，晨曦白與晚暮黑。
從青時平日略有涉獵的室內植栽，到他從未見過也喊不出名字的特殊植物，跳脫一切氣溫濕度限制與植栽的框架，猶似熱帶雨林的樹幹般爭先恐後生長茁壯、卻又營造出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祥和之感。庭內的花卉甚至不需陽光也能生長，這些植物追求的，從頭到尾都不是日照。
不計其數、樣貌大相逕庭的花朵草木依偎著彼此的花莖枝幹，預留著一定的生長間隙，些許纏繞著彼此的藤蔓扶搖直上，一部分相互糾結纏繞，盤根錯節，於高處縈繞出蛋殼般的綠葉薄網。每當渡川上空的灰雲稍微探出日光時，光線就會直射而下，穿透蛋殼狀的編織網，撒入綠葉林內，呈現一股白晝星空般的景緻。
不知起源為何方的涼風拂來，百花的香氣相互融合，交雜霧氣，擴散到渡川之中。
紫苑帶領青時步行良久，終於抵達了某塊綠地。這裡似乎是緣覺庭的中央。
緣覺庭中央有座半徑五公尺以上的圓形湖泊，湖面純淨到不帶一丁點懸浮粒子與藻類，映照出羅列在湖泊身旁的植物倒影。
紫苑彎下身子，將手上的靈魂結晶體徐徐沉入湖裡。
散發著粉桃色澤的靈魂結晶有一定重量，隨即沒入湖水中，透明無雜質的湖水登時渲染出一股初春般的粉色微光。
「輪迴，而後轉世。」
紫苑凝視著那道宛如櫻雪般飛逝而過的光芒，如此說道。
青時依稀可以感受到，那道靈魂結晶發出的光芒，誦唱著死亡，卻也寄宿著來生。
青時的眼角似乎閃過一絲倒影，他連忙扭頭看過去，只見庭園遠處的某一隅，其中一株植物，似乎冒出了一片綠葉新芽。
「你知曉『緣覺』的意思嗎？」紫苑這時詢問他。
「啊？」
「超脫輪迴之苦，是為緣覺。」
他的解釋存在著矛盾，青時歪歪頭，「可是這裡……是讓靈魂輪迴轉世的地方對吧？和緣覺的意思完全不同。」
「不錯，明明是萬靈走向盡頭時必經的輪迴之地，卻名為緣覺，再諷刺不過。」紫苑頷首，看來他相當滿意青時的回答，「因此我猜測，緣覺庭的命名之主……或許正是超脫輪迴之人也不一定。」
可能是天使，是死神。
超脫生死，被輪迴之圈排拒於外，永世遊蕩於生死夾縫的存在。
「我們某方面而言也算背離了輪迴之道，對我們來說，此地無庸置疑是斷絕緣分之地便是了。」
「……紫苑。」青時端詳著逐漸消失在湖中的粉紅光芒，一時間遺忘了來到這裡的目的，不禁問道：「靈魂結晶的顏色，是不是每個人都不同呢？」
「不錯，隨著生前際遇、死亡方式、以及懷抱的思念與遺願，每個靈魂的顏色都有所差異。」
「粉紅色是……好的嗎？」
紫苑閉上湛藍色的雙眼，「死亡為萬物之靈的末路，遑論死法，無關良莠。恕我無法回答你。」
「那我的靈魂……不，沒事。」那麼我的靈魂會是什麼顏色呢？欲言又止的青時在心中提出疑問，這個問題未免太過沒有意義，因此他中斷了話語。
紫苑側睨了眼閉口不語的他，忖度了幾秒，像是安慰似地接著說道：「然而，若是能因這個色澤感到平靜……那或許就是好的吧。」
他的口氣有些唐突，多半是猜想到青時的心緒，提出了屬於自己的見解。面對這算是關懷的舉動，青時苦笑地說了句「謝謝」。
「夏佐那個混蛋流氓的靈魂，一定黑到不行吧。」比黑心商人還黑，青時忍不住這麼說道。
「誰知道。我們雖看得見脫離生者肉體的一般靈魂色澤，但兩界亡魂過於特殊，無法用肉眼視及，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紫苑聳聳肩，這玩笑話還挺有趣的，「這麼說來，你找我有什麼事？」
「……啊，我都忘了。」
來到冥界以後莫名其妙被中二病追殺，又被死神踹進渡川裡，一連串悲慘遭遇讓青時一時間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他重新對著紫苑抗議：「我說那個啊！沈彥的長相，到底是為什麼──」
「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
「什麼？」
「沈彥，從頭到尾都只有一人。」紫苑的湛藍色瞳孔寄宿著不容許動搖的情感，不偏不倚地直視著他的眼睛，「靈魂也是。」
他究竟在說什麼？青時被那副眼神震懾的一時無法回話。
他雖沒有和紫苑打過交道，但這個死神應該不會欺騙他才對。欺騙一個要死不活的靈魂，怎麼想都對紫苑沒有好處。
「對了，季青時。」
「又怎麼了？」
「勸你沒事還是快點回去吧。」
紫苑見他沒有回答，又說了別句話。
「我有不好的預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