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留宿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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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02
白辰軒盤著手靠在門邊,看著自家寢宮的偏宮一堆人把傢具搬進搬出,真的是有苦說不出。

天曉得他被自己親爹算計了。

今天上早課的時候,那老太師本來上著史書,突然聊起了季節與花卉,講著講著,就講到了紫園亭如今盛開著紫藤花。

喜歡逃課的白辰軒當然要把握這個機會,立刻轉起了腦筋:「老師啊,你看四季更迭,錯過當下,誰可知來年還有此等美景?你說是吧?」

老太師講課的笑容僵在臉上,感覺回錯句子就等著出去戶外教學。

「要不我們去紫園亭上課吧?你就多講講花卉詩詞,多應景。」白辰軒邊講邊站起身,「就這樣定了,走吧走吧!」

「哎、不是,太子殿下等等啊!」

回想起來,老太師很少在課堂上講些別的事情,該上什麼就上什麼,很少跑題,再想想剛剛和瑀立刻讓他告老還鄉……

「臭老頭啊……」白辰軒嘖了一聲,氣壓低得宮女都繞道走免得被掃到,「那演技還真的不愧是帝王級。」

這時臨仕來到了宮門口,指揮著一塊蓋著掛布的方形掛物抬進偏宮,引起了白辰軒的好奇,跟了上去。

「來來來,就掛這,小心放。」臨仕指著方位,讓抬東西的男宮僕把東西掛正。

「這什麼東西?」白辰軒站在一旁用下巴指了指掛物。

「陛下寫的字帖,賜與墨太師的賀禮。」臨仕說著,擺擺手要他們把布揭下來。

「……命?」白辰軒蹙眉,很是不解,「為什麼送這個字?」

「這說來就話長了。」臨仕等著身旁的宮僕出去後,接著說道,「墨家可是見過掌管命理的神,他們之所以能綿延到現在,聽說都得拜這神的賞賜。」

「管命的神?」白辰軒挑了挑眉,神仙故事他也聽得不少,但這種奇聞軼事連宮中之人都信,實屬難得。

「是啊。」臨仕看了看掛字,「就是天機神君。」

───洞察天機,算盡天命。

「天機神……臨仕也信這個?」白辰軒靠在窗旁,問道。

「不信也得信,墨太師的祖母就是天機神救回來的人,當年天機下凡,多少墨家僕人都看到了。」臨仕想了想,「但自從那件事後,墨家就隱居太領山了,鮮少涉入俗事,但因是宣盛先祖重用的貴族,所以在宮中還是有一定的地位。」

「僕人講的還指不定是自己串好的……」白辰軒搖搖頭,這什麼荒唐的故事。

「不信你去問墨太師吧,這旁人說起來,都只像個神話故事。」臨仕一個拱手,「屬下還有事,先告退了。」

白辰軒看著臨仕故事也沒講完就走了,自己也無趣,抓了個宮女問道:「你看過天機神的面具嗎?」

祭祀天神的方式都是拜面具,神仙下凡顯神蹟之時必不露臉,於是面具變成了人們供奉的媒介。

「回太子殿下,見過呀!我老家就有拜天機神的供桌呢。」

聽到有供桌,白辰軒繼續問:「長怎樣?」

「嗯……面具是遮眼與細條花紋的半臉的黑色鑲金邊,上頭刻有星辰。」宮女認真回憶著,「傳說天機神風度翩翩,是個美男子,所以面具也很有氣質呢,因為做工得精細,想請一片『天機星辰面』也不容易,要不是大舅是鐵匠工師,我們家也請不起面,大多請幅畫就了不起了。」

見鬼了,在宮裡這麼久,天機神如此神通廣大,連個宮女老家都拜,怎麼就沒聽過?

「但是宮裡不怎麼提天機神的。」宮女話鋒一轉,有些皺眉。

難得聽到了負評,原本有些渙散的精神又回來了:「為什麼?」

「這我就不清楚了……得問問待比較久的老宮僕比較有可能知曉。」

眼見問不出什麼,白辰軒擺擺手打發走人,若有所思的漫步進主宮。

與此同時,墨離正與老師傅做課業交接。

「目前太子殿下讀的書籍就這些……若要繼續上新的書,可到皇家書庫裡借取,這是皇家書庫的令牌。」

下午一到時間,墨離便到老太師住在宮裡的廂房會面,拿取教課書並交接一些工作文件。

「好的,謝過前輩。」墨離把拿到的書籍都收在布包裏,把書庫令牌收進兜裡。

老太師看著墨離,欲言又止,墨離也不是沒注意到他的舉動,懇切的問道:「您還有什麼想交代的事項嗎?」

「也沒什麼要緊事,就看你一個女孩子家、還年輕,就考上了狀元,實在欽佩。」老師傅感慨的說,「但這皇宮啊,光會讀書,可保不了命哪。」

「願聞其詳,還請前輩指教。」墨離拉了把凳子坐下來,認真聽講。

「老夫也沒什麼好教的……你也知道,當今皇子就這麼一個,公主也只有一位,陛下可說是疼愛有加,但太子是否能勝任皇帝之位,這文武百官可還是緊盯著,其他王公貴族誰不想把這太子拉下來呢⋯⋯」

「宮中爭鬥本為常有之事,墨離已有心理準備。」

老太師搖搖頭,嘆了口氣:「太子殿下的資質中上,要說出眾,又無法服人,再加上祭天司的預言,可讓他不好過。」

聽到「祭天司」,墨離停頓了一下,才接著問:「祭天司的預言?祭天司做什麼的?」

「觀星象、掌天機,料事倒是神準,但就是空口說說天、說說地,也沒人知道是真是假,說太子之星若沒過個劫,可能有所變動云云,祭天司的話這麼可怕,不信也要當防範,但這就惹得朝廷大臣不安定了。」老太師邊說邊搖頭,表情和語氣都很是無奈,看來在宮中多年,也都拿不了這祭天司的辦法。

觀星象還說得過去,自古人以觀天象預先知,但後面這個「掌天機」可就讓墨離聽得不怎麼順耳了,有誰膽敢在人間自稱能夠掌天機?

「這祭天司是為何如此受皇上重用,可有發生過什麼事?」

老太師摸摸鬍鬚,皺著眉:「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早些年前我不是在宮裡當差的,只知道自從先皇帝就開始重用祭天司了。」

「原來如此,謝過前輩提點。」

看來這祭天司有些蹊蹺。墨離默默記著。

整理了下東西,墨離起身行禮道別,便步出房間,往宮中主道走去。

此時太陽已西下,夜晚即將覆蓋天空,墨離開始小跑步想趕在宮門落鎖前出宮,掂掂兜裡的錢囊,想著這時回客棧的路上有沒有什麼便宜的小食能果腹一餐,想得正入神,一個人影拐出了叉路和她直接撞上。

「不好意思!」墨離摀著撞到的頭,今天怎麼到處都能撞到人?難不成出門的姿勢不對?再弄髒一件衣服這錢囊的錢就都不用吃飯了啊!

「呦,這不是老師嗎?」輕挑的語氣從頭頂傳來,墨離睜開一隻眼睛,偷瞄了一眼。

不管有沒有撞髒對方衣服,這出門姿是肯定不對,不然怎麼會遇到這傢伙!

「太子殿下。」墨離拱手欠身,「您怎麼這時候還在宮門附近?」

「這是我家,就逛逛也要有理由?」白辰軒沒好氣的回道,「倒是妳怎麼在宮裡亂跑亂撞?要是被誰看到了,小心要被說山裡出來的不懂規矩還當太子太師。」

「抱歉,是我失禮。」所以你要不要讓開宮門要落鎖了啊!

白辰軒看他直往自己的背後看去,像是在趕些什麼,稍微一想,就大概知道這時是落鎖前的時刻,這讓白辰軒更想使壞一下。

「在看什麼?我背後有什麼嗎?」白辰軒伸出手倚在門上,不讓過去。

有飯有菜都比你有用!本來就餓了,現在因為餓,墨離火氣更大了。

「沒什麼,若太子無要事,我們明日課堂再見。」語畢,墨離便往前跨步,想強行通過白辰軒擋著的門。

「哎,今日初次見面,沒時間好好聊聊,怎麼就這麼急著走?」白辰軒看著他,因為那想強行通過的步伐讓他們兩現在非常靠近,他忍不住問,「話說你也太高了吧?」

在宮裡看多了宮女,有高有矮,但是像墨離這樣高度的還真沒看過,白辰軒測了一下,這墨離的額頭都要撞到他下巴了。

墨離愣了一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有些急,畢竟他還不是那麼習慣自己的身分,三不五時就會說出差錯的話,只能支支吾吾的辯解道:「就……不挑食!就長的高!我還是比太子殿下矮了些,沒什麼奇怪的。」

白辰軒看著他慌張的表情,再聽聽他說的話,有點無語:「我是男性,比較高是正常的。」

聽到這話墨離現在不知道該先慌張還是先火大。

「是呢,所以沒什麼事的話我先離開了。」另譯,拜託你閉嘴讓我走。

白辰軒見他不回話了,再惹下去等下讓人氣得跳腳也麻煩,聳聳肩,放他過去。

墨離氣沖沖的和他擦身而過,走沒幾步路,一聲鑼敲響了整個皇宮,侍衛的聲音迴盪著:「落鎖啦───」

墨離停在原地,白辰軒看他不走了,偷笑了一下,心想著頂多被告一狀,但也沒什麼大事肯定安然無恙。

沒料到墨離一個轉身,大力蹬著腳走過來,停在白辰軒面前,一臉氣噗噗的樣子,吐了一句話。

「你宮裡有飯吃嗎!」

靖禾薰在客棧裡等著墨離回來,腦中卻突然收到了墨離的神心訊……簡稱心訊。

『今天在宮留宿。』

完了完了,不要跟我說是住進了天牢我要怎麼回去跟帝君說?!才來第一天人就被關進去了?!

『沒事,只是沒趕上落鎖時辰,帶了一堆書翻牆不易,還不熟悉地方,不便現形,就在這留宿。』

「這傢伙總有一天會把我嚇得升回天上。」靖禾薰攤回椅子上,翻了個大白眼,又跳了起來,「慘了!忘了!」

『離離啊!吃收斂點啊!』殊不知已經晚了。

白辰軒在桌邊支著腦袋,看著桌上的菜盤輪流被掃空,他擺擺手讓人繼續補上來。

這傢伙是餓了幾個月?一個女孩子吃這麼多,墨家怎麼就沒被吃垮?只聽過宰相肚裡能撐船,這墨家是肚裡能撐海?

『離離啊!吃收斂點啊!』

墨離塞進嘴裡的筷子一停,表情尷尬,看向一旁支著腦袋無話可說的白辰軒。

白辰軒斟酌了一下句子:「……很餓嗎?」

嚥下嘴裡的食物,眨眨眼睛,冷汗直流,要先說什麼比較好?

此時遠在客棧的靖禾薰打了個冷顫,摸摸手臂:「……怎麼覺得預感不祥啊?」

「咳!」墨離放下筷子,輕咳一聲,鎮定的說,「中午沒吃。」

「哦。」白辰軒的語氣毫無起伏。

一個宮女進來,欠身道:「殿下,臨仕大人求見。」

「臨仕?讓他進來。」

聽到臨仕要來,墨離趕緊抄起一旁的布把嘴擦乾淨。

宮女跑出去通報後,便見臨仕步入廳內,作揖:「殿下、墨老師。」

「這麼晚了,難道父皇找我有事?」白辰軒皺眉,很少入夜了還被宣見。

「您好,沒趕上落鎖時間,打擾了。」墨離站起身來回了個禮,暗地瞪了白辰軒一眼。

臨仕笑笑,搖搖頭:「沒事,陛下讓我來看看太師住的地方布置得如何,正好聽聞太師在這用晚膳,來給太師打聲招呼,房間布置得差不多了,已可入住。」

「謝陛下恩惠,也勞煩您了。」

「我這兒能多點膳食預算嗎?我怕、呃!」白辰軒話說一半,突然被重重踩了一腳,話音戛然而止。

「膳食預算?殿下的廚房煮得不合口味嗎?」臨仕皺眉,也沒換過東宮的廚師,怎麼就突然想加預算?

「沒事,是我剛來吃不慣這味,跟太子殿下抱怨了下,吃過幾道後漸漸接受了,沒有問題的。」墨離微笑說著沒發生過的事,「我正想問下在府京城中的宅邸大概何時可以進住?我想讓我的隨從先去安頓。」

被轉移話題的臨仕立刻把預算這種小事放在一邊,掐指算算工時:「過兩天傢俱運完,應該就能入住了,但細節布置可能沒法那麼快,看您要不讓您的隨從和您先住宮裡,之後再讓隨從先去宅邸布置細節?府京客棧花費也不小,我替您問過陛下,看能不能給你隨從也發個通行令。」

「勞煩您了,還是您想得周到,就這樣辦吧。」

「分內之事,您客氣了,等會兒我讓製衣司的人過來給您量個身長,送點衣物過來。」臨仕欠身,便退出了廳間。

送走臨仕後,墨離挪開腳,白辰軒轉頭瞪著他,他撇了一眼白辰軒,慢悠悠道:「今天我沒來得及回去,你欠我的。」說完便又坐回椅子上吃起飯來。

墨離扒著飯,心裡不斷咕噥:這傢伙除了臉像師父,其他都不像,會把他當成師父的自己根本是個傻子。

此時臨仕快步返回宣王殿,進了上書房,和瑀帝正忙著工作。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書桌,小聲道:「陛下,墨家小姐的確在東宮。」

和瑀看著奏卷,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除了還有些不習慣飯食,其餘都沒什麼不妥之處。」臨仕拿了個茶壺,給空了的杯添上熱茶,「臣……想斗膽問件事。」

「問。」

「您為何要讓墨家人留在宮中?」才剛考上狀元,本應先派至地方當小官,但皇上卻立刻留他於宮中任職高位,到底為什麼?

和瑀放下奏卷,抬眼:「墨家最有名的事蹟是什麼?」

「這……天機下凡點墨除妖?」臨仕皺眉,小心翼翼的回答。

「嗯。」和瑀的視線回到了奏卷上。

看皇上不接著說下去,臨仕也不知當問不當問:「臣愚鈍,不知與此事有何關係?」

和瑀笑了下,顯然不想把話講白,只說了四個字。

「自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