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守護(2)

　　充實的培訓生活轉眼間便執行了一個月，每天回家除了睡覺於向陽什麼事都不想做，就連偶爾接了平面雜誌模特兒工作，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蝸居後，都還要仰賴段雨澤替他脫外套、卸妝。
　　沾著冰涼卸妝液的化妝棉觸碰到眼皮時，一股寒意瞬間沁入心扉，於向陽倒抽一口氣，早已渙散的精神因此稍微聚焦了些。
　　雖然棉絮的柔軟觸感已換到了別處，但於向陽還是不敢睜開眼睛，他怕近距離看見那張過分美麗的臉孔，會讓他的心漏跳好幾拍。
　　所以他每次都是繼續裝死直到確定段雨澤已走遠後才會睜眼，然後趴在地上若無其事的嚷嚷著「肚子快餓扁了」、「不吃東西就會死掉」等等的話。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於向陽也察覺段雨澤並不像表面上的冷血無良，偶爾適當的撒嬌還能替自己謀到一些福利。
　　果不其然，當他用盡所剩不多的精力哀號完，立刻聽見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於向陽便明白自己又成功了。
　　雖說於向陽從進入集星後一直在執行飲食控管，但當他真的餓昏頭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時段雨澤還是懂得彈性，親自下麵給於向陽當宵夜。
　　熱騰騰的湯麵端上桌，於向陽立刻興高采烈的拿起筷子大啖，眼角餘光不斷瞄向坐在身旁的段雨澤，只見他狹長的鳳眼微瞇，白皙的臉蛋染上了一絲倦意，這時於向陽便會故意用湯匙碰觸瓷碗，發出清脆的敲響聲替段雨澤提神，並加快進食的速度。
　　他知道自尊心高的段雨澤並不希望自己在他人面前失態，尤其於向陽還是他的藝人，雖然目前不能為段雨澤做什麼，但至少可以好好維護他最重視的尊嚴，做為對自己細心照料的回報。
　　用餐完畢後，於向陽抱著衣物爬進了淋浴間，極燙的熱水讓他血液循環，一陣酥麻在體內竄動，淋漓的暢快隨之而來，精神瞬間恢復了一大半。
　　步出浴室，於向陽左右張望，沒瞧見段雨澤，猜想他可能回去了，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垂著肩膀飄回房，關上門便直接撲倒在柔軟的厚棉被中。
　　於向陽一閉起眼睛，腦中立刻浮現今天的課程內容，讓他渾身不是勁，沒想到自己的壓力竟然大到這種地步了。
　　繼續躺著只會被自己煩死，於向陽索性起身，拿起擱置在房間角落的吉他，漫不經心的撥弦。
　　自從跳舞成了每日的固定課程後，彈吉他成了於向陽僅剩的娛樂，清脆弦聲能讓他的心境歸於平靜。
　　咦？剛剛那個……
　　憑著記憶，於向陽又彈奏了一次，發覺這段旋律實在深得他心，便找出了被他壓在一堆文件下的空白五線譜，用黑色豆芽菜把剛才的樂音記下，接著又繼續拿起彈片，配著和弦重覆刷了幾次同樣的旋律，不同和弦組合搭配出風格迥異的曲調，讓於向陽玩心大起，筆下的豆芽菜更是越長越多，甚至謄到了下一張紙。
　　等到於向陽終於停下來喘口氣時，他驚覺自己居然在一個小時之內寫了整整五張的譜！
　　看著自己偉大的作品，滿滿成就感填滿了於向陽的內心，他再次握著彈片把方才寫的譜彈了一遍，順便做了點修飾，這才滿意的放下紙張準備刷牙睡覺。
　　「嚇！」
　　完全沒在意自己的藝人表情驚恐得像是看到鬼，在門外等待已久的段雨澤氣定神閒的摁下結束通話鍵，把手機收回口袋，接著朝於向陽伸出右手。
　　「拿來吧，譜。」
　　「譜……譜？」於向陽疑惑的歪著頭，但段雨澤抬了抬手似乎在催促，他只好把方才寫好的五張紙雙手奉上。
　　「辛苦你了，晚安。」一收到東西，段雨澤一刻也不停留，立馬旋過身往大門走去，留下於向陽站在原地發愣。
　　往後每一次於向陽彈完琴後，段雨澤便會無聲無息的站在門外跟他索取樂譜，卻從來沒有向於向陽解釋的打算，而每當他想起自己應該要主動開口問問時，段雨澤已經關上寢室大門，完全不給人詢問的機會，久而久之於向陽習慣了，他相信段雨澤不會害他，至於那些譜究竟流落何方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畢竟美好的旋律都深深刻在他的腦子裡，誰也帶不走。
　　某天，結束下午課程的於向陽在教室外等著段雨澤來接他。
　　放眼望去人都已經走光了，只剩下他還站在原地，讓於向陽有種難以言喻的新鮮感，而腦內小劇場更是無法控制，讓他聯想到自己現在就像是在等待情人赴約的紳士一般……
　　於向陽執起拳頭機械式的不斷往腦袋砸，防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目睹這一幕的段雨澤腳步聲嘎然而止，忽然不太想靠近，可惜於向陽的眼角餘光已經捕捉到他了，並且興奮的高舉雙手揮舞，段雨澤只好認命的向前邁進。
　　「小澤，我們吃晚餐吧！」於向陽含笑說道，他對段雨澤的稱呼在不知不覺已經進化成了暱稱，本人沒表示反對，於向陽也樂得這麼喊。
　　「有件事得先告訴你，今晚的課程取消了。」
　　「咦！為什麼？」雖然表情和語調中充滿驚愕，但其實占據於向陽內心的情緒更多是驚喜，不用上課對他來說根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不過這點心思是絕對不能被段雨澤知道的。
　　段雨澤將於向陽的反應盡收眼底，接著又丟出一句更勁爆的話：「因為我們要去吃燒烤，可能會來不及。」
　　「欸……欸欸欸欸欸！」
　　燒燒燒烤烤烤？這不是被段雨澤列入禁止食用名單第一的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段雨澤發燒了嗎？撞到頭了嗎？
　　於向陽瞪大雙眼，嘴巴張得老大，甚至連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看著他這副破壞形象的嘴臉，段雨澤的嘴角微微抽搐，心情也跟著扭曲了，怒瞪他一眼後扭頭就走。
　　「為、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小澤……等等我啊！」
　　於向陽像是隻笨重的恐龍，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立刻腳底抹油加緊跟上。
　　段雨澤一向是言出必行，儘管他說出的話聽在於向陽耳中是多麼的荒謬，也不會改變段雨澤的信用。
　　然而，衰事連連的苦日子過慣了，突然面臨這種天大的好事，任何人都會不敢相信，於向陽也不例外，他雖不敢逼問段雨澤，卻也明白這其中一定另有蹊蹺。
　　段雨澤挑的餐廳自然不是像於向陽平日和三五好友常去的吃到飽，而是燈光美、氣氛佳，鄰桌之間還設有屏風的高檔燒烤店。
　　食材陸續被送上桌，段雨澤立刻拿起工具動手料理，當第一片肉送進於向陽的餐盤，他才真正相信眼前的一切居然都是事實。
　　「你不餓？」眼看於向陽最喜歡的肉類都擺在眼前了，他卻遲遲沒有動筷子，讓段雨澤不禁蹙眉，懷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聞言，於向陽慌忙的笑了一下，才將筷子握入手中，卻還是不敢讓餐具觸碰到盤裡的食物，手就這樣僵持在半空中。
　　最後，他放下筷子，苦笑著道：「餓是餓啦，只是我覺得有點怕怕的，如果不搞清楚的話實在有點不敢吃……」
　　段雨澤也跟著把筷子放下，無視於面色如土的於向陽，端起玻璃杯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水後，才以一個問號開啟接下來的對話：「你們慣用的慶祝方式不是吃燒烤嗎？」
　　「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嗎？」於向陽眨了眨眼，一頭霧水的反問，然而對方卻還是不給出正面回應，而是賣關子的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你知道譚雲希嗎？」
　　「當然知道啊！不就是那個超紅的歌星嗎！不過為什麼要突然提到他……」說到這兒，於向陽突然恍然大悟，激動的指著眼前的段雨澤，因為太過震驚而止不住舌頭打結：「你你你該不會要拋下我去當別人的經紀人？」
　　段雨澤終於厭倦當他的保姆，打算不幹了？
　　與其和他這個常常撒嬌耍賴、一點都不可愛的新人搭檔，果然還是溫文儒雅的美少年歌手比較好嗎？
　　難難難道說，這就是他和段雨澤最後的晚餐？
　　於向陽神奇的腦內小劇場此時正高速運轉，把未來的淒慘人生迅速的上演數遍，他的眼眶裡更是泛著瑩瑩水光，看起來就像隻被主人拋棄的可憐狗狗。
　　但事實顯然不如於向陽所想，只見段雨澤的臉色越來越青，肅殺寒氣從他的身上迸發出來，狹長鳳眼利得像把刀刃，就要把眼前的於向陽千刀萬剮。
　　「我有這麼說？」薄唇輕啟，段雨澤冷冷的吐出幾個字，讓於向陽感受到溫度驟降的可怕，幸好桌與桌之間有設一道屏障，否則其他無辜的用餐客人必定會被這股冷氣團波及。
　　發現是自己搞錯，於向陽立刻把眼淚吸回去，紅著臉慌張的道歉：「對、對不起！我會錯意了，請繼續……」
　　段雨澤冷著一張臉瞪著於向陽，直到讓後者感到毛骨悚然後，才收斂起可怕的神色，繼續說道：「……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要了一些譜？」
　　不是一些，是一堆……沒膽指正經紀人的於向陽只能點頭稱是。
　　「我把那些譜交給公司了，有一首曲子譚雲希表示很喜歡，希望能和你合作，你作曲、他填詞。」
　　「欸——真的假的！」於向陽驚訝的從椅子上彈跳起來，過大的動作讓桌上的餐盤為之一震，乒乒乓乓的碰撞聲惹來了服務生們的側目，甚至上前關心。
　　自知闖禍的於向陽羞愧的將頭埋進手臂中，段雨澤則是鐵著臉和面前的服務生解釋。
　　等這陣風波過去後，趴在桌上的於向陽終於又抬起頭，「咚」的一聲靠上椅背，整個人呈現放鬆狀態，方才脫序行為後的反省讓他的思緒稍微冷靜了些，但天大的喜訊還是讓他有種神經麻痺的錯覺。
　　「怎、怎麼突然遇到這麼多好事啊？難道我轉運了？」
　　「並不是突然，機會總是留給準備好的人，你很有才華，只是缺乏契機，替你尋找門路則是我的職責。」說到此處，段雨澤又喝了口水，於向陽這才發現，段雨澤雖然烤了很多肉片，卻都是往他的餐盤送，自己的盤子還乾淨的像是剛端出來一樣，從剛才到現在，不僅於向陽沒進食，段雨澤也只有喝水而已。
　　他還來不及詢問，段雨澤又繼續說道：「譚雲希雖是十分年輕的歌手，但ＢＯＳＳ十分支持其創作型才子的形象，只要是他採用的曲子、提出的人選，ＢＯＳＳ基本上都會肯定，這次也不例外。」
　　聽完這番話後，於向陽總算是放心了，便興高采烈的拿起筷子準備大啖一番。
　　「原來如此，小澤你的表情那麼詭異，害我以為又有災難了！」
　　「還有一件事。」
　　到嘴邊的肉片猛然停下，於向陽瞪大眼睛，愣愣的問道：「還、還有啊？」
　　段雨澤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向服務生招了招手，後者立刻會意，走進廚房，不久後抱著一瓶紅酒和杯子出來，端到於向陽眼前。
　　十分熟練的用開瓶器敲開酒瓶，段雨澤將液體沿著杯緣倒入杯中，先是將盛滿酒的玻璃杯遞給於向陽，接著也替自己斟了一杯。
　　「向陽，雖然遲了些……祝你生日快樂。」執起酒杯，段雨澤含笑說道。
　　一股酸澀感瞬間充斥於眼鼻之間，於向陽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開口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記得我的生日？」
　　看著眼眶發紅的於向陽，段雨澤嘴角的弧度擴大了些，眼神也變得比平常柔和許多。
　　「我本來就設想等這次的合作確定後再一併慶祝的……讓你久等了。」
　　於向陽搖了搖頭，雖然眼中早已淚光閃閃，卻止不住唇邊的笑容，他就這樣又哭又笑的端起玻璃杯，與段雨澤的酒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謝謝你……小澤，我好開心喔……」於向陽吸吸鼻子，兩道淚痕掛在臉上，語帶哽咽的繼續說道：「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這樣開心的事以後還會經歷很多的。」段雨澤一邊說，一邊抽了幾張衛生紙遞給於向陽，「快開動吧，開始工作後可就沒辦法好好吃飯了。」
　　「好！」於向陽粗魯的拭去淚水，並且依言開始動筷子。
　　其實於向陽都知道的，段雨澤沒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訴他。
　　雖然他的確是有付出努力，但能夠接到這份工作，段雨澤必定在於向陽看不見的時候默默的推波助瀾，只是段雨澤從不會談到這些，還一味的將功勞全都歸於於向陽。
　　該如何報答他呢？段雨澤的付出超乎於向陽預期的太多，他發現除了管好自己外，幾乎不能為段雨澤做些什麼。
　　那麼，就把自己的祕密告訴他吧，將自己藏得最深、最不為人知的祕密告訴段雨澤，如同將自己託付給他，毫不保留的釋出全部的信任。
　　這樣他們的關係必定能再進一步吧！不只是同事，更是朋友、知己，甚至是……
　　含笑看著段雨澤，於向陽悄悄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