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本章節 3831 字
更新於: 2018-08-06
「你也真夠可憐的。」
酒吧專屬的昏暗燈光與煙霧迷漫的空氣混為一體,悠揚響起的樂聲竄過室內每一個角落,吧檯前的高腳椅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輕鬆地聊著天。
「都已經被捨棄還得替他收拾爛攤子。」緩慢搖著手中盛著酒紅色液體的玻璃杯,留著紅色長髮的女子揶揄地說著,「Davy那傢伙也是,這次真的闖禍了。」
「是啊。」
金黃色的起司在嘴裡擴散出香氣,和著酒變得更加美味。男人——蘭吉苦悶地嘆口氣。
女子的指尖輕撫上他的臉龐,輕柔的觸感令蘭吉不自主地往她那邊挪了挪。
作為一個首領,要守護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他覺得很累,很想就這樣閉上眼什麼都不管。
但這是不可能的。
Davy. Ralph。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作為Worcester第一幹部之子的首領蘭吉,與負責提供家族軍火的代理人Davy.Ralph。
他們是Worcester的太陽與月亮。
——一開始,確實如此。
冰涼的液體下肚,蘭吉讓酒保收走空杯,看了眼手錶。
「要走了?」
單手撐著頭望著他的女子笑笑地問著。
「啊啊。」
留下兩人份的酒錢,蘭吉穿上大衣,推開酒吧的門出去。
他早該在發現Davy私下進行研究時就將人扼殺在搖籃之中,然而他沒有這麼做。
因為去除首領與代理人這層關係,他們還是自小一同成長的摯友。
夜晚的風十分冰冷,空氣冷冽而乾燥。寒風吹起他的瀏海,他將手插進口袋,呵著一團團白霧,慢慢往自己在附近的宅邸走去。
Worcester雖不強盛,但到底也是中型黑手黨,比起其他弱小的家族要龐大許多。
這一切雖有一半是Davy的功勞,但蘭吉卻不覺得有多高興。
從什麼時候開始,Davy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殘酷無情?
他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父母親的死,也可能因為其他理由,Davy有很多事情都沒告訴他。
自己或許是忌妒他吧。
也想像他一樣,不必顧慮太多,忠實於自己的情感。
當初他沒有對Vongola的行動表達任何意見,明知這可能會對Davy造成傷害。
或許……
或許,只要Davy消失了,他就能成為「蘭吉」這個人,而不是「Worcester的首領」……
輕嘆口氣,蘭吉加快腳步。
Vongola的辦事效率誰都很明白,他們是黑手黨的代名詞、是所有家族的領導者。
——這次,世界上將再沒有Davy這個人了吧。
*
將一頭即腰的豔麗長髮綁起,女子一改先前溫和的神情。與酒保一笑而別,她拎起皮包,出了店。
「是我。」
按著配戴在左耳的小巧耳環,她輕聲開口,一面加快腳步,「都聽見了吧,去跟大人報告。」
今夜的月色很美,但被雲霧遮蔽了看不見。
這座都市的夜景一向美麗,她總愛在午夜後前往附近的觀景台,從上往下俯視世界。
結束了通話,她摘下耳環,捏碎後隨手扔進一旁的草叢。
——真可悲。
她在內心再次為那可憐的男人感到憐憫。
同時,為他對自己付出的愛表達感謝。
「你說過,要讓我幸福。」
高跟鞋踩在撲滿地面的紅色磚頭上,她走過人行道,路燈的朦朧燈光將地面照射得清晰。
「但那是不可能的。」
一陣輕風撫來,她的瀏海被吹起,髮絲隨風舞動,在身後拉出長長的流線,像是紅色的流星。
仰頭看著暗灰色的天,女子露出淡淡的笑容。
包含了些許的苦澀,但更多的,卻只是惋惜。
她會覺得對不起那個男人,卻也只有這樣了。
畢竟從一開始,她就不曾愛過誰,也沒辦法愛上任何人。
「——因為這副身體以及靈魂,永遠只屬於Ralph大人。」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皮鞋清脆的聲響叩擊著地面,Walker倚著牆,望著不遠處的落地窗。外頭月色皎潔,不知何時雲霧飄散顯露出底下明亮的星幕,那是一幅如夢似幻的景色。
懷錶金色的指針緩緩移向午夜,他抬起頭,出神地望著星夜。
——接受了不屬於自己的力量,那彷若野獸似的想衝破肉體的惡魔之力讓他幾乎失去了意識。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視線所及之處都是艷麗的紅。
濃郁到根本無法分辨來源的鐵銹味充斥鼻腔,撐著虛弱的身體緩緩坐起身,他發現周遭沒有任何存活著的生命,就連那個帶自己進入研究室的男人都已經失去靈魂,成為空殼倒臥一旁。
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也記得自己有個弟弟、為了守護他,自己才躺上了實驗台。
然而他卻變得無法理解名為「情感」的存在。
隨著時間過去,他的情緒起伏變得越來越平淡。
什麼是喜悅?什麼是悲傷?
那些曾經的情感只在腦海中留下了鏤空的框架。
——擁有人類不該存在的強大,自己本該被其吞噬,卻以情感作為交換,活了下來。
伴隨著一切到來的,還有站在面前森冷微笑的男人。
他說,自己將成為他的侍從。
說,自己必須替他達成宿願。
男人說,從現在起,自己的名字就叫「Walker」。
『很棒的名字,』他說,一面給自己圍上純白的圍巾,絲毫不介意它被血色染紅,『「流浪者」。』
男人的名字叫Davy.Ralph。
那之後,他跟隨著男人離開,使用著新的名字,成為了「Walker」。
『沒有情感的人偶,Walker呀……你得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如你所願的。』
如同現在雙眼視線所及這般美麗的夜,Ralph抽著菸,白霧裊裊充斥房間,在一片煙幕中輕聲說著。
『一如當時,我無法拯救我的妻子。』
『你待在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將菸頭摁熄在缸中,他吐了口氣,然後轉頭看向靜靜站在一旁的Walker。
『知道嗎?我今天遇見了一個人。』他總是喜歡在無事的夜,讓自己待在一旁,聽他傾訴,『他有著一頭跟你很相似的金髮。』
『那是一位天使。』
從語氣中聽不出太大的情緒,Ralph只是在陳述這件事情。
『他給予了我新的選擇。』
Walker沒有問是什麼選擇。
事實上,他不在意Ralph所重視的事物,也不想記得。
『看著吧。』
攬著自己肩膀的大手異常溫熱,Ralph微笑,語氣聽上去帶著喜悅。
『我會,親手埋葬那可恨的、邪惡的,狡猾的黑手黨……』
『——毀滅那名為「Vongola」的存在。』
金屬蓋闔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Walker抬起頭,注視著另一頭的走廊,那裡站了一個人。
庫洛姆.髑髏,Ralph用來讓Vongola首領親自現身的籌碼,同時也是六道骸的部下。
「我……」
她望著Walker,躊躇下一個語句,最後低下頭,輕聲開口:「真的可以嗎?讓我離開這裡……」
一陣輕風撫來,髮絲隨風舞動,從微啟的窗扉飄入淡白色的細小花瓣,讓她看起來彷若月下妖精,流露著淒美與哀傷。
「可以。」
聽見他的回答,庫洛姆抬起頭,依舊有些猶豫,似乎還在考慮該不該留下。
「快走吧。」
他再次重申,因為這很重要。
庫洛姆必須離開,因為再過不久,這裡將成為戰場——他與Ralph的戰場。
「你不必一個人戰鬥也行的……」終究還是將挽留的話說出口,庫洛姆往前幾步,一直到能清楚看見Walker的表情,「BOSS肯定會理解的,所以……」
「庫洛姆。」
輕喚著對方的名,Walker來到她身前,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能隨時將人輕擁入懷。
他伸手撫著庫洛姆的臉龐,動作小心且輕柔,像是在碰觸著易碎的珍寶,「妳是個好女孩。」
「正因如此,妳才應該離開。」
「但是——」
「沒關係的。」
抬手輕摸著庫洛姆的頭制止她繼續開口,Walker嘴角微微上揚。
這大概是他「重生」後第一次如此微笑,儘管不明白這個笑容的意義。
「妳……很像我的弟弟。」回憶著已經連面容都不甚清晰的男孩,他低聲說著,「所以,我不希望妳因為我而受傷,甚至是死去。」
留在這裡、留在他的身邊,意味著將會被Ralph當作人質,等Vongola到來時庫洛姆甚至有可能在戰鬥中喪命,這是他不願看見的。
雖然Ralph總是稱呼自己沒有情感的人偶,但那不代表他真的是個毫無情緒的人。
他告訴了她Ralph的意圖,以及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也告訴了她自己的經歷。
知道了那些的庫洛姆,勸他離開Ralph。
她說,留在Ralph身邊只會讓他受傷。
說,他的弟弟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哥哥變成Ralph的部下。
庫洛姆說,如果他能協助Vongola緝捕Ralph,他一定能再見到弟弟一面。
——但是,他拒絕了。
是他親手放棄屬於自己的性命及幸福。
他沒有資格再奢求更多。
「……是嗎。」
垂下眼簾,庫洛姆沉默許久,最後抓住了對方擺在自己頭上的手,無比認真地看著他,那雙紫寶石似的眼眸像是望進了他心底,清澈而堅定。
「那麼,答應我。」手腕被抓著,但Walker卻沒感到太大的疼痛,對方並沒有用力的打算,「不要勉強自己。」
勉強?勉強是意思呢?
對意料之外的詞彙感到疑惑,Walker歛起笑,有些困惑地看著她。
「……我想,」停頓許久才繼續開口,庫洛姆放開手,然後淡淡一笑,「就如同你擔心我那樣,你的弟弟也肯定不會希望你受傷吧。」
弟弟……?
Walker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那,我就先離開了。」庫洛姆向他鞠躬,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然後她乾脆地轉身離去。
鞋跟敲著地板發出聲響,隨著時間遠去,最後四周又變得寂靜,一如既往。
「弟弟」……嗎?
沉下臉,Walker同樣轉身,往另一頭通往屋外的大門走去。
他是該為了弟弟而戰。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原點。
二修於2018/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