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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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15
我一直相信我們會有另一個結局。
在時光的另一頭,我們終究會肩並肩,一起.回家。
我在長白山徹底失去悶油瓶的蹤跡之後,絕望地回到杭州。
在撐起三叔生意的同時,我感覺心裡有些東西不斷地在流失。
如果情況允許,我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西泠印社的躺椅上,不斷地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經歷,那些栩栩如生的畫面如同玻璃碎片一樣卡在我的胸口,我想拔出卻早已經深深刻了進去,再也無從下手,然而即使如此,我仍覺得自己是近乎麻木的過著生活,偶而看見日曆,又覺得日子緩慢地讓人痛苦。
我不是沒想過回到那片雪山,也確實回去過,畢竟我就算再天真無邪,也不可能忽視悶油瓶把我掐昏前講的那些話。這十年該是我的,此時在青銅門內的應該是我,不是他,而鬼璽,它可以打開那道門。
一廂情願約定十年後這種事,他娘的我怎麼可能會傻傻的遵守。
但是我很快就覺得挫敗了,而且是再度絕望,因為即使我依照當時的記號回到與悶油瓶分手的地點,甚至千辛萬苦地來到第一次意外進入地宮的地方,卻再也找不到那個通往青銅門的入口。
在一年之中,我又試了很多方法,包括從其他地方進入的方法,包括讓自己盡可能遺忘這一切的方法,但是即使我菸抽得再多、酒酗得再重,清醒時只有比原先更加痛苦,心裡的影子也變得更加清晰與巨大。
於是為了逃避痛苦,我又會再將自己沈浸在菸酒之中,醒了,又再墮落下去,週而復始……
在這期間,胖子一直在巴乃,我們通過幾次電話,卻總是無法說得很久,他幫不了我,正如同我幫不了他一樣。
有次二叔難得的來找我,我想他是要來替老爹教訓我,王盟被他凌厲的氣勢給嚇了一跳,我則從一向少話精明的他的臉上,看到一絲複雜嘆息的神情,我不清楚他對整件事瞭解多少,他沒多問,我也不想和他說出我心裡的想法,最後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相對無言的凝重氣氛,答應他會多回家走動,才把他打發了出去。
後來,連遠在美國休養的小花也撥了電話過來,一邊開玩笑的責怪我對他毫不關心,一邊則開門見山的問我有什麼打算。
但我除了在電話的這頭拚命苦笑之外,什麼也沒辦法做。
我多希望一覺醒來,就已經過了十年,然而事實是我還是要一天一天數著日子,期待時間能淡化一切,或是繼續痛苦的等下去。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又過了半年,這半年內,我不止一次地拿著條子叫王盟去幫我買裝備,直到店裡的小房間裡堆滿了各式各樣上山下海和倒斗的裝備,我才發現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否則絕對會後悔到死。
一個月後,我抓著地圖,再次踏上秦嶺的土地。
這次我打算從樹梢處攀爬下去,請了一個當地人幫我運送物資到最近的地方之後,我一個人揹著大背包,慢慢地走進那片原始林裡。
其中過程雖然艱辛,但已經不足一提,根據上次的經驗,我使用吊索和殘餘的棧道,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動,最後我找到了發現老癢屍體的山洞。
山洞因為上次大蛇的撞擊,幾乎完全坍塌,老癢的屍體被留在了洞穴深處,幾片岩石剝落之後,我發現旁邊山壁多出了另一個狹長的縫細,我嘗試鑽了進去,發現山洞不深不淺,裡面還算乾燥,頭頂上的高度也可勉強站立,於是我將背包裡的物資拿出來分類放好,在心裡弔念了一下老癢之後,開始將自己關在那洞裡,再次翻閱老癢留下的筆記,仔細研究他做過的每個實驗,以及他所記錄下的心得和實驗成果。
我不確定到底過了多久,在專心研究老癢筆記的同時,我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在潛意識裡出現任何人和任何事物,即使我發現心裡的那個影子越來越清晰,但是我仍強烈拒絕將他複製出來,因為這個世上只有一個張起靈,不管他現在是生,還是死。
這件事比我想像中要來得困難煎熬的多,每當腦中影子將要成形之時,我就會打自己一巴掌或是發出巨大的聲音讓自己從具像的思維脫離出來。
除此之外,我也嘗試做了許多當年老癢沒有做過的實驗,當然重點並非是物質化什麼東西,而是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但是,隨著日子漸漸的過去,我一次也沒有成功過。
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瘋了,才會想要利用這種恐怖的力量來改變當日的事情,但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焦慮和折磨,讓我感覺什麼都無所謂了,也許我只是想要終結這種快要讓人窒息的無力與痛苦,而無視即將到來的結局需要付出多大代價。
終於有一日,我帶的飲水和食物用盡了,和老癢當初的情形不同,我可以選擇馬上離開這裡,照著原路回去的話,在我倒下前應該能夠即時到達當初我囤積物資的入口處,但是我猶豫了,因為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我的腦海,當初老癢第一次發現自己擁有了特異能力是在他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之時,於是我留下了。
決定之後心裡竟然意外的平靜,我有些訝異自己現在居然能對生死如此淡然,不僅如此,我的內心深處甚至還隱隱期待著即將到來的結果。
其實飢渴在初期真的十分難以忍受,我有好幾次都差點跨出那個山洞,但是還是硬將伸出去的腿縮了回來。
漸漸地,我失去了站起來的氣力,耳朵嗡嗡直響,心臟劇烈的跳動,我先是靠坐在一旁的石壁邊喘著氣,到後來兩眼發黑,額頭喉嚨然後是整個身體開始火燒般的難受,於是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覺稍微好點,但意識已經開始恍惚。
朦朧間,我依然惦記著我來此的目的,努力凝聚全部的心神,喃喃念著那個始終無法實現的願望,這是一種很奇怪的體驗,雖然很不舒服但是我並不害怕,因為如果真的失敗了,至少旁邊還有老癢作伴,等我靈魂出竅,和他一路聊到陰曹地府似乎也不錯。
身體的灼熱慢慢轉成冰冷,麻木從手腳的末端直蔓延到胸背,我能感覺到的地方越來越少,而剩餘的部分,就像被灌了幾百公斤的鉛,沈重地直通往地獄。
我終於再也堅持不住,意識整個飄浮了起來,悠悠蕩蕩,眼前深沈的漆黑像浪潮一樣兇猛地捲來,拆散我的四肢,鑽進我的腦袋,將我虛弱的生命之火拍熄,最後隱約一道白光閃過,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