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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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05
  推開鐵門,曾曉荷不禁發出聲:「啊。終於。」
  回到租屋處,她找到久違的安全感,順手就開起門旁的室內大燈。想著總算在上課前提前回到這兒,這下還有點時間能複習……

  曾曉荷正將行李往室內拖放,一陣風卻穿透她、寒意使她打了哆嗦。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旋即「碰!」的一聲,嚇得她跳了起來!幾乎下意識地回頭,明亮的室內並未出現什麼可怕的東西,而再朝屋內看去,她才發現原來是自己離開時忘記關上落地窗……「嚇死我了!」好險不是什麼怪東西!
  這時曾曉荷才熊熊想起:不對啊?我連假不在家,窗戶又沒關,這下豈不是──「咦?」奇怪的是當她繞過矮桌移動到窗邊往地面一瞧,地板居然是乾的!這怎麼可能!

  索性她也不想了,之前大體課學長姊也遇過各種難解的事件,還不是一股腦兒地拋在後頭,既然沒出事情就是沒事,沒錯。就是這樣!好吧。她其實還是有點怕……原本溫馨可愛的小窩轉眼就風雲變色,任誰都不能忍受;想起晚上還要獨自在這洗澡,就連鏡子似乎都能出現異狀,這時曾曉荷已經想起曾看過的多部鬼片的橋段,每段都使她很想閉緊雙眼洗澡了事,實際上她也真的閉眼洗了史上最快的一次戰鬥澡──只花了六分鐘。

  因為太害怕,連帶使她昨晚複習完就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葉教授的課!」天一亮,她就被夢中惡鬼般的授課身影嚇得從床上「咻!」得跳起來!低血壓還猛然起身使她身體一陣暈眩,而透著暖意的陽光又使人心安地瞇起眼──「什麼嘛!才六點!」瞥了眼鬧鐘,曾曉荷覺得自己很瞎,但忽然間,她又像兔子一樣,迅速奔向櫃子上的顯眼紅色目標:後背包,一邊「完了!完了……」不斷碎碎唸;她的背包填裝物品的方式也跟多數女性一樣:混亂邪惡。這使她更難找出自己帶回來的東西;想起自己犯的錯,再好的天氣都能讓人冒出冷汗。她還清楚記得回祖宅時的經歷……

  「啊!找到了!」手裡小心捧著一個玻璃密封盒,盒內是灰灰白白的粉末。她拿著盒子喃喃:「對不起!對不起!」連忙將盒子打開置於矮桌上。取出桌下收藏的許多茶色藥罐,裝好「祂」拴緊瓶蓋。而後取出手機,滑起一款民俗App,趕緊查屋內風水「哪裡適合恭奉祖先」。最終她選定一處靠牆的位置……說起來,當時從學校宿舍搬來這裡也是靠這款App告訴她坐北朝南好,還是坐南朝北好呢!雖然她本身還沒到非常迷信,但叔叔總會叮囑她,連App也是叔叔推薦她下載的。

  找到方位後,曾曉荷將那罐,不知名的祖先放在臨時搭建的「書」桌上,沒錯,這桌子是用各種各樣售價四十九元的言情小說堆疊起來的,她忍痛用膠帶將書都黏好才把骨灰盒放上去。再取出從家祠帶來的檀香罐與線香,用打火機點燃三枝香、簡易地恭奉「祂」。

  過程中她可一點也不馬虎,神情專注而嚴肅:「對不起!雖然不知道您是哪位祖先,但只能先委屈您到我家住幾天。我會儘快找好容器幫您換罐子的!之後就會帶您回家祠。」拜了第一下,她露出有點害羞的模樣說:「那個,如果可以請不要告訴叔叔好嗎?我真的是不小心打破骨灰罐的……真的很對不起!」語畢,她拜了第二下。

  突然,她的肚子響起了咕嚕聲,原本因害羞而泛紅的臉頰,現在燒得更紅了。她歉意地說道:「抱、抱歉。如果您不嫌棄豆漿油條的話,我等下買來給您當早餐?好嗎?」連曾曉荷都沒注意到自己說的時候語氣有多委屈;床邊靛色窗簾後的一抹影子其實早在那看了許久,眉頭還緊皺著,它有點困惑、看向自己透著黑氣的手,一種沒來由的憤怒使它伸出握拳的手臂朝窗簾揮──

  曾曉荷被突如其來劇烈飄動的窗簾給嚇了一跳,手臂更莫名冒出疙瘩……「只、只是窗戶沒關的關係……一、一定是這樣的……哈哈。」她沒察覺便將心中的想法說出,剛剛還在生氣的影子卻聽到了,模糊難辨的嘴角弧度似乎因此上揚,當然,曾曉荷是看不到的。

  買完早餐,貢上燒餅和豆漿後,她才取出厚如磚頭的原文書連忙塞進背包內,又三步併作兩步到玄關換上一雙穿得舊的帆布鞋。
  離開前,她回過頭笑著對「那位」說:「我去上課了!晚上我可能無法很早回來……」猶豫了下,雖然覺得自己對著空氣講話有點蠢,但還是不放心解釋:「期末考核快到了。我原本就預計今天會在學校研究『老師』到很晚。那個……如果我沒回來,可以直接吃旁邊那盒小籠包,我先幫您買好晚餐了!抱歉,我自己也是一天只吃兩餐。」說完,她歉意一笑,笑容卻讓影子的眉又皺了起來,但不消一秒的時間,她的聲音又響起:「明天就能給您帶更好吃的了,抱歉!」它回過神仔細瞧曾曉荷,卻毫無預警收到一抹大大的微笑:「掰掰!」

  「咖答!」門關上了。

  它當然知道門關上了,以及這個聒噪又膽小的女人也要很晚才會回來,它有很多時間可以摸清楚她的住處,但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無論是那個害他瞳孔緊縮一下的笑容,還是鈴鐺般清脆響亮、朝氣蓬勃的甜美嗓音,以及她不顧忌自己直接在面前脫去的睡袍下──從未見過的內衣款式……

  不!在想什麼呢!這個女人可是打破它骨灰的人!慢著……
  為什麼它會在「那個地方」?家祠?它有家祠嗎?

  它發現自己怎樣都想不起來。沮喪之餘將曾曉荷的租處逛了圈,發覺狹小的空間卻五臟俱全:廚房、陽台、床位、獨立浴室,雖然與它所在的年代居住的環境不太一樣,但不會讓人覺得難以居住,甚至,有點適合同居。同、同居?為什麼會想到這個詞彙呢?不,絕對不是他不小心把那疊用來當供桌的言情小說一本一本翻開來看的關係,絕對不是!

  遠在學校聽葉教授講授解剖學知識的曾曉荷,估計還要很久以後才會發現那疊書被祖先看過的事了。現在,她只煩惱期末考核會不會出錯,想起自己連假特意請假還被同學LINE群嗆:「醫生沒在放假的!笑妳!」她就滿臉愁容,連帶使她上課不斷被教授噹:「曾曉荷,來說說妳颱風天去山上還能奇蹟生還的故事吧?相信大家都很想聽──」同學笑聲不斷,使她臉紅了下。她也知道自己連假不來很不對,誰讓他們是研所,還是教授醫學相關的呢……

  課後,她向葉教授提出留校研究大體的申請單時,出乎意料的,教授沒有刁難只說:「妳臉色滿差的,今天有好好吃飯嗎?」

  「有、有的!教授,那個……」曾曉荷下意識不去猜想教授難得的溫柔,正打算追問您老人家要不要簽單呢?結果對方就回聲:「呢!」將簽好的單子還給她。連她都沒發現剛剛單子哪時候被抽去簽的!

  「誒,妳恍神真的滿嚴重的耶,這樣確定能留?」曾曉荷沒有發現教授注視她時眼裡的異樣,怕解釋遇到的事會使教授更懷疑自己的專業能力,只勉強回應:「沒事!真的能留!我就是留下來增加熟練度的!」

  葉教授瞪大眼瞧她:「熟練度咧!妳以為跟種地一樣簡單啊?」教授也不是真的歧視農戶,只是身為一個能上手術台,又能回老家下田種地的都市好醫生,他絕對是有能力做比較的。

  「哈、哈哈……」就在曾曉荷不知道怎麼結束話題的時候,一聲:「曉荷!曉荷!」從走廊那端傳來。同時一個炸彈狀的嬌小身影撲進她的懷裡──「那我先走啦!妳加油!」教授笑著看這對堂姊妹,一手輕拍她的肩就離開了。還在狀況外的曾曉荷慢半拍回他:「嗯!」一邊看向懷裡這位總是活潑亂跳的堂妹,無奈說:「看!教授都被妳嚇跑了!」──妳還讓我怎麼追教授?曾曉荷沒膽在人來人往的教學大樓說出這句,但憑藉曾宛玉和她從小就吃同批言情小說的情誼,必定猜得出來。

  「喔──教授嘛!」

  「找死!」她說完便朝宛玉掐去,宛玉則笑著跳起來。這時曾曉荷才注意到她身後還站著那位傳說中的富二代男友──陳邵洋,其實曾曉荷早就認識他了。

  之前和陳邵洋認識是因為他來修醫學系的課,說為了能多了解人類體質學才來修,還說自己曾經跟著老教授帶的考古團隊去中國考察,那時考察一個戰國陵墓,開棺前因為現場盜墓痕跡明顯,他們這群菜鳥都不期待能見到保存良好的屍體。實際上,他們見到的是風水學最兇悍的蔭屍。想起陳邵洋眉飛色舞向她說明過程的模樣,不禁有些後怕。她好像直到今天才發現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只要跟她靠得近的,幾乎都有點靈異體質,也都很容易就會攪和進「這類」事件……

  見堂姊發起呆,曾宛玉生氣直呼:「都是妳啦!還沒跟妳說!妳回祖宅為什麼要在颱風天去家祠!妳害我被我爸發現啦!」宛玉說的是因為叔叔聯絡不到自己,回頭找宛玉才發現宛玉下山的事。「抱、抱歉……我也沒想到家祠的情況比想像還糟,待得比較久,基地台還壞掉失去訊號……」

  宛玉也只是假裝抱怨,最讓她生氣的是關係最好的堂姊在颱風天一個人去家祠!
  「妳要是出什麼意外怎麼辦!太可惡了!」說著眼眶都漸漸紅了。曾曉荷將她攬進懷裡,輕拍後背安慰道:「對不起。我只是想到叔叔腿腳不太好所以才……」剩下的話不用說完她們都知道。但身為最晚知道颱風天還上山這件事的陳邵洋倒是發出驚呼聲:「妳怎麼有勇氣上山啊?我之前想去內地考古都被我父母各種威脅恐嚇。」威脅恐嚇是誇飾,身為富家獨子必定被父母捧在手心呵護,哪捨得讓他去嚴酷的考古環境吃苦呢?

  「我們這輩剛好只有我還願意陪叔叔,其他親戚都四散各地,不是拿綠卡的就是移民澳洲,在台灣的都不想處理祖宅的事,只有叔叔……」她看了下宛玉,發現宛玉的臉色不太好就沒說完了。

  「那妳也能跟其他親戚一樣──」宛玉聽了瞪他:「你閉嘴!」這時陳邵洋才發覺自己說錯話了,但他跟曾曉荷不算熟到能知道家裡事的程度。收到陳邵洋疑惑的目光,宛玉嘆氣說道:「我姊的家人很早就過世了,她之後就被接來我家和我一起住──」稍作停頓又說:「你剛剛說的話,我希望未來都不要再聽到。」

  「抱歉。」陳邵洋摸了摸鼻子。

  「沒事。我不是生龍活虎地回來了嗎?」曾曉荷一說,氣氛才終於緩過來。宛玉則說:「對了!我是來找妳吃飯的,差點忘記了。」像是收到關鍵字才會反應一樣,曾曉荷的肚子發出咕嚕聲直把宛玉逗笑:「走吧?看妳這樣真是!我跟邵洋說妳一定又忘記吃飯了。呢!五百──」說著就朝陳邵洋伸手,後者無奈給錢。

  「天!妳真該改改拿我賭錢的習慣。我們家又不缺錢。」曾曉荷撫上額頭。她其實知道這些賭來的錢之後會怎麼處理,必定又是在她要繳房租時,親自送進她的門縫。有時有個太貼心的妹妹也不太好呢。

  吃過午飯後,曾曉荷和他們道別,同時拜託堂妹幫忙帶晚餐,臨走前卻突然想到說了:「啊!忙到都忘記妳晚上有班!」宛玉聽了笑話她:「放假就看妳在看大體解剖的書,放完假就迫不及待來看『老師』,是有這麼喜歡大體『老師』喔?」她怎麼會不知道宛玉在雙關誰!

  苦笑了下,想起下午到晚上確實又要和「老師」親密接觸就有些胃痛,卻聽搞不清楚狀況的陳邵洋說:「那是因為快要期末了吧?那我來幫她帶飯吧?反正晚上我也要回圖書館查資料。」宛玉總覺得有更好的辦法:「可是──」陳邵洋搶答:「妳放心去上班吧?上次不是才被主管噹嗎?」

  「喔。好吧。」想起惡鬼般的老處女主管,曾宛玉就燃起發憤向上的精神,隨即感受到肩膀上的熱度:「上班加油。交給他吧?他也說順路。」曾曉荷溫柔地看著她。宛玉點點頭,又像風一樣拖著陳邵洋離開了。

  目送離開的身影,曾曉荷突然感到背脊一陣涼意,好像有什麼事情被遺忘了,但究竟是什麼事情呢?她還特地原地停留想了下,卻什麼也沒發現。最終聳聳肩進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