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能有家人的貞子小姐（下）

　　我來到秋葉的住家門口前，按了門鈴等會兒，門就被留著亞麻色馬尾的女子打開，因而與秋葉澄澈的黑瞳對上眼。再看到對方公司制服、高跟鞋尚未脫掉，手上還拎著包包的樣子，應該是剛剛回來吧？


　　「啊！這麼快就來啦……午安啊。」


　　「午安……妳星期天還上班啊？」我邊說邊走進屋內，順便幫她關門。


　　「沒辦法呀……家裡的經濟來源只剩我了。」秋葉無奈地苦笑說，脫下高跟鞋放在鞋櫃裡。


　　來到客廳後馬上就可以看到與之相連的廚房，再前往廚房的冰箱前，我停下腳步環視客廳，突然意識到自己差不多也有兩年沒來了，還是沒變，只是好像變得比我最後一次來更乾淨了。


　　「我記得妳平常沒有打掃的習慣啊？」


　　「哦，是亞樹子啦，她一有空就會打掃家裡，跟她爸爸一樣，潔癖很嚴重呢……」秋葉把女用西裝外套脫掉，把裡面的襯衫袖子捲起，再將窄裙毫不猶豫地脫掉，大方在我面前露出黑蕾絲內褲，並且打算再進一步脫去內褲。


　　「喂喂喂喂！這個客廳有男性存在啊！都幾歲了？自重一點好不好！？」


　　對了，我忘了補充，這傢伙有嚴重的裸體癖。第一次知道是在高中，當時我正要去社辦，一拉開門就看到秋葉呈現下裸狀態，上半身只剩下胸罩，在社辦裡趴趴走，嚇死當時的我……


　　雖然當時社員都告誡過她，本人卻秉持著「一直悶著很熱，脫掉比較涼」的信念，一年四季不間斷地保持這行為。不過還好對方只會在家裡、社辦裡這麼做，沒有誇張到在公共場合裸體的程度。


　　「啊哈哈……不好意思啊～這個習慣還是改不掉呢……不過應該無所謂吧？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說完對方又笑呵呵地想把穿上的內褲脫下。


　　「妳是白癡啊……這跟有沒有女朋友沒關係吧？況且也很快就結束了……」說到這裡又不禁戳到自己的痛楚……


　　「欸？為什麼啊？」


　　「……因為不夠精壯啦。」


　　「哈啊？你該不會早洩吧？」秋葉最後還是把內褲穿上，驚訝問道。


　　「早妳個頭！我的性能力是很正常的好不好……我指得精壯是指身材，身材！」我一邊走向廚房的冰箱一邊思考，這傢伙和她丈夫到底是怎麼成為情侶跟夫婦的……


　　放棄思考後，我從冰箱拿出一堆做蛋糕可用的食材，全都放在料理台上，可可粉２０ｇ、砂糖１００ｇ、沙拉油５５ｇ、低筋麵粉７０ｇ＊１、蛋４顆、玉米粉１５ｇ、蘇打粉。以上這些是要做戚風蛋糕體的材料，材料的量應該可以做個七吋。


　　動物鮮奶油７０ｇ、苦甜巧克力１００ｇ、草莓。這些是要做成淋醬的材料。


　　「距離亞樹子回來還有一小時又二十分鐘，在那之前來得及做好嗎？」


　　「當然可以，我要做的蛋糕只需６０分鐘就好了，剩下的時間多做一點布朗尼也綽綽有餘……」


　　「但其實我本來是想做Funfetti Cake＊２，時間只需４５分鐘，但我覺得沒什麼挑戰性，所以就罷。」我捲起袖子、穿上圍裙說。


　　首先，把蛋白與蛋黃分離，再將可可粉、蘇打粉１／２匙、砂糖２０ｇ、熱水一起攪拌均勻，再放入沙拉油與蛋黃。


　　將低筋麵粉與玉米粉過篩＊３後拌入，這裡一定要輕輕拌，以免出筋＊４。


　　而另外一邊，我吩咐秋葉把蛋白打發至起泡後，再把８０ｇ的砂糖分兩次加入，繼續打發至濕性發泡……對不懂濕性發泡的人做點簡易說明，就是打到像鮮奶油、刮鬍泡那樣。


　　之後我取１／３的蛋白與我這鍋巧克力糊輕輕攪拌，完成後再將剩下的放入，一起拌勻。切記巧克力比重較重，容易沉在底部，要輕輕翻轉看看以免攪拌不均勻。


　　結束後就可以放入模型中，這裡也要記得將大顆的氣泡戳破，再用攝氏１７０度烤約４０～４５分鐘。每款烤箱溫度不同，還是得靠實際操作才準確，我的方法是烤好後用竹籤戳看看是否有沾黏，有就是熟了，反之則否，慢慢摸索就可以掌握溫度了。


　　我倆停下手邊工作休息個３５分鐘左右，聊些過往或最近發生的時事，嘛……因為我們聊得都不會是年輕人喜歡的話題，所以就不說了。


　　秋葉嘆口氣，笑說：「雖然我不擅長料理，但不得不說還蠻好玩的。」


　　「多學點做菜對妳的人生絕對沒壞處的～」我折了折手指笑說。


　　「這兩年我可是從兩道菜進化成六道菜了哦！蛋炒飯跟義大利麵，還有──」


　　「蛋炒義大利飯跟麵，跟番茄醬蛋炒義大利飯跟麵吧？」


　　「沒錯～」


　　其實就只是把兩道菜混和在一起，然後在加麥ｘ勞提供的番茄醬包而已，秋葉這樣就如此得意，某些方面來看她也是蠻可愛的。


　　「話說……這兩年很少看到妳呢……過得還好嗎？」


　　「嗯……還算可以啦，亞樹子她本來就很獨立，不會跟我添麻煩，讓我可以安心工作。」


　　「說到工作……妳不是周休一日的工作嗎？怎麼星期天還要做事？該不會──」


　　「是啊……為了多賺一點錢嘛。那個人過世之後整個家就只剩下我來扛了，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亞樹子過困苦的生活。」


　　……啊啊，就跟老爸一樣呢。


　　因想起一些往事，我難掩住微笑，但這個微笑背後並非欣慰，而是嘲笑過去不成熟的自己的笑容。


　　秋葉拿出包包裡的兔娃娃，看著它語氣凝重說：「他最喜歡兔子了呢……亞樹子也是……」


　　停頓了幾秒後，她的面色變差了點，說：「最近亞樹子跟我處得越來越不好了……去年生日我因為出差真的沒辦法跟她一起過，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


　　「嗶！」烤箱的聲音打斷秋葉繼續說下去，我則是先與她四目相交一秒後，才趕緊跑去查看烤箱內的蛋糕狀況。


　　確認有熟後，就可以先放在一旁了。接下來就是淋醬的部分，將巧克力、鮮奶油隔水加熱至溶化，過程中不斷攪拌即可。完成的淋醬降溫後，在稍微冷藏個５分種即可使用。


　　用湯匙一點點的先淋在蛋糕外圍，做出滴垂感，剩下的淋在蛋糕頂端，最後放上草莓和蠟燭。


　　「濃情巧克力草莓蛋糕，完成了！雖然這點程度還不算濃情，真正的濃情是有巧克力內餡，還得讓巧克力醬百分之百覆蓋蛋糕。基於小孩子吃太甜也不好，所以這次就做了輕量級的版本。」


　　「啊……亞樹子？妳回來啦？怎麼這麼早呢？」秋葉對著剛走進客廳，揹著紅色書包的亞麻色短髮女孩──亞樹子笑道。


　　不過亞樹子卻冷淡淡地回了句：「本來就這種時間下課。」


　　隨後亞樹子看到站在廚房的我，雖然語氣平淡但還算有禮貌地微點頭講：「光司叔叔你好。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回房間讀書了。」


　　貌似想裝作沒看見啊……我略顯尷尬地站在原地，瞧秋葉的反應，她把兔娃娃藏在背後走上前去，拉住亞樹子的手說：「那個……對不起呀……媽媽不是故意要忘記妳的生日的，為了彌補，我特地叫光司叔叔來幫妳做生日蛋糕唷！妳最喜歡吃光司叔叔的料理了吧？」


　　「……」


　　她蹲下把兔娃娃拿出來，又講：「妳看，妳最喜歡的兔娃娃──」


　　「！」


　　兔娃娃被亞樹子憤怒地拍到一旁，這令我與秋葉嚇愣了。


　　「媽媽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要什麼！不懂真正的我！」亞樹子生氣地哭喊，瞬間整個客廳都是她的聲音，把秋葉的手無情甩開後跑回房間了。


　　「亞樹子……」秋葉從蹲姿變成坐姿，眼簾低垂、眼神空洞地看著地板。


　　「妳多久沒跟女兒相處了？為了讓女兒過好生活努力工作不是錯事，但妳得承受得了這麼做對孩子的影響。亞樹子是個很獨立的孩子，但終究也只是個孩子。」我說完，撿起兔娃娃，離開客廳前拍拍秋葉的肩膀，再往二樓亞樹子的房間走去。


　　亞樹子的房間沒有關門，不過我還是敲個兩聲表示自己要進去，對方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亞樹子躺在床上背對我，我坐在床邊，亞樹子這時開口：「對不起，剛剛在你面前這樣，叔叔並沒有錯……我很感謝你幫我做蛋糕……我──我只是……」


　　「想要媽媽多陪陪妳吧？」


　　「！？」


　　「其實我跟你一樣哦，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我媽車禍去世了，她是個很棒的料理人呢……雖然她在世的時候，我是個做不出好吃東西的料理笨蛋，但也許是因為發生這樣的事情吧？我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料理人。」


　　「之後我和我爸也相處得越來越差，只覺得我爸怎麼都不多陪陪我……更加忙於工作，一天說不到三句話。等到我離開家鄉來到這裡獨立生活後，才明白賺錢多麼辛苦，何況是養家了。」


　　說到這裡，亞樹子來到我身旁坐著繼續聽。


　　「我現在很後悔當時和我爸所吵的那些架，所以我發誓絕不會再浪費和我爸相處的時光。我很了解，要這麼小的孩子明白這麼多很不公平，因為『小孩有權利當個小孩』，但我不希望妳以後跟我一樣後悔。」


　　「……」亞樹子低著頭不吭一聲，只是不停摩娑自己的手指。


　　「如果我爸在我懂事前就去世的話，那我肯定不會原諒自己……那個被爸爸獨自辛苦撫養長大的自己。」語畢，我把兔娃娃放到對方面前，她先是抬頭看了看我，我用眼神示意她收下禮物。


　　「妳爸爸也不希望妳跟媽媽處得不好吧？」


　　聽完我這麼問，亞樹子盯著兔娃娃的眼眸瞬間濕潤，如雨滴的眼淚從瞳孔流出，滴在娃娃身上，搖曳的哽咽哭腔不停呼喚「爸爸……爸爸……我真的……好想你……」


　　我輕撫亞樹子的頭，抬頭對門外偷看這一切並悄悄落淚的秋葉，一抹「ｏｋ了」的微笑。


※　　　　　※　　　　　※


　　「呼……冷死囉！」過了中午之後天氣馬上又變冷，我快步走回家，打算躲在棉被裡面小憩一下，卻發現電視開著，貞子在床上盤坐睡著了，因地心引力的關係，她的長髮再度遮住雙眼，只剩下微張的無血色小唇。


　　還真是能睡耶……


　　亞樹子為了謝謝我幫她做蛋糕，於是把一半的蛋糕給了我，貞子還在睡……放冰箱等晚上吃好了。


　　看看現在的時間，下午三點，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對一個除了做菜之外沒啥興趣的人，假日還真是無聊的一天。


　　打算看看電視消磨時間的我，注意到對方深沉的睡臉，才回想起今天看到對方的哭臉。貞子大概也起來過一次了吧？因為昨晚吃剩的蛋包飯被她當午餐吃完了，也就是說我又得出門買午餐了……


　　……等等，所以說她知道我知道她哭過囉？那我該不該叫醒她然後問她為什麼哭呢？可是這樣超怪的……


　　……


　　又想起出門前我曾有想摸對方頭的念頭，現在也沒什麼事情，我慢慢伸手過去，觸摸到頭頂的瞬間，我的腦袋像是被電通過一樣，一霎之間閃過好多畫面，許多情緒、感覺在身體內亂撞著，嚇得我趕緊把手伸回來。


　　──那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啊！大家不要走啊……


　　腦中迴盪千萬句貞子所說過的話、感覺、情緒……唯獨這一句特別令我印象深刻，讓我猛然想起亞樹子也說過類似的話……


　　──媽媽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要什麼！不懂真正的我！


　　原來……她……


※　　　　　※　　　　　※


　　「嗯……啊，已經這麼晚了啊……」貞子睡眼惺忪地看著時鐘說道，坐在電腦桌前逛網頁的我問：「不需要吃晚餐嗎？我有幫妳買便當，冰箱也有巧克力蛋糕哦。」


　　「不必了，我把昨晚剩下的蛋包飯吃完了，然後抱歉啊……一個忍不住就吃完了……」貞子合掌低頭鄭重跟我道歉。


　　「沒關係，那蛋糕呢？要吃嗎？冰冰涼涼的很好吃哦。」我繼續問，但我都沒有轉過去看著她。


　　「欸？不用了啦……時間也很晚了，光司明天也要上班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不住下來嗎？」


　　「欸？」


　　我轉過去看向對方，微笑說道：「妳不是不喜歡一個人嗎？」


　　「！」


　　「何況，比起冰冷冷的井底，還是我房間的床比較舒服吧？等等……這種說法感覺超像是在誘拐年輕女子的大叔一樣……哎呀──反正！」我用力抓抓後腦杓。


　　「當然想回去我不阻止，反正明天早上妳也會準時來我這報到，不如乾脆住下來。反正我也很閒，能有個人看家、等門什麼的……也不錯。」


　　貞子聽完我這番話後，雙手摀住嘴也難掩自己激動的情緒，落下一顆顆斗大的淚珠，往我這飛撲過來。


　　「嗚哇哇哇啊──光司！光司！你人最好了啦──」





　　「好啦好啦……輕一點不然我快倒了！」


　　我從冰箱端出巧克力蛋糕，立刻吸引住貞子那小孩般地閃爍目光，她說：「看起來好甜唷！」


　　切了一塊給貞子，她咬一口就幾乎快把整個蛋糕吃完了，說：「吃起來也好甜哦！這叫做什麼名字啊？」


　　「這叫做『濃情巧克力草莓蛋糕』。不過我倒是很愛『濃情愛意＊５蛋糕』（中文）這個中文稱呼，雖然不懂是什麼意思但唸起來挺棒的……貞子？」


　　「呃……哦……唔哇啊～」貞子瞬間脹紅臉頰，這一回頭頂都冒出煙來了，嘴唇發抖到說不清話，只能發出無意義的聲音，身體搖搖晃晃……像是頭暈般往一旁倒下。


　　「喂！貞子！妳還好吧？」看到對方雖然昏迷，但還是有在發出哀號，那應該算是沒事吧？


　　不過我怎麼覺得她的哀號充滿著幸福的感覺啊……


　　
後記：

＊１：低筋麵粉日本那邊稱作薄力粉，中筋麵粉＝中力粉，高筋麵粉＝強力粉。

＊２：funfetti cake在歐美國家較常做來當生日蛋糕，特色是蛋糕體有彩色花樣。

＊３：麵粉過篩是要防止麵粉內有結塊的狀況，過篩後的麵粉內含有空氣，在和其他材料混合時才容易拌勻，有助於烘培點心的製作。

＊４：稍微解釋一下好了，想吃鬆軟的蛋糕，會選擇低筋麵粉，如果想吃有嚼勁的麵包，就要用高筋麵粉。做蛋糕時我們不想吃到硬的口感，所以使用麵筋蛋白低的麵粉，但也盡量不要過度攪拌，免得麵糊出筋，出筋的蛋糕糊就長不高，會變成硬又紮實的口感。

＊５：濃情愛意的意思是「感情深厚，像蜜一樣甜、濃。多用於形容情侶間的感情」，另外那蛋糕名字是我自己想的ｗ


再補充一點，關於蝴蝶娘的部分，很遺憾遇到了技術性的問題，那究竟是什麼技術性的問題呢？其實就是二期剩下五章大綱的部分我一直覺得不夠好，一直改了又修改了又修改了又修......到現在還是沒辦法有個定案......因為我覺得怎麼修都不夠好。

所以要對蝴蝶娘的讀者說聲抱歉了＞＜可能要請你們在等一下！我原本就打算要在這個暑假完成的東西，８／１０就是暑期輔導最後一天，８／３０開學，我得在這段時間把蝴蝶娘完結，所以【貞子小姐】這一章之後，極大機率不會更新，因為我想盡可能地把時間花在蝴蝶娘上。

以上！謝謝各位至今的支持，不管你是我哪部作品的粉絲，我都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