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棒的,最後的日子(8)
本章節 3108 字
更新於: 2018-08-04
由王都約拉多城欲寄往優思格村的密函: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向您定期問候,我親愛的村長。最近這幾天王都很不平靜,國王下達了罕見的戒嚴令,舉城籠罩在肅殺的沉默之中。城內遍地可見武裝的兵士面色冷然地盯著每位行走在路上的人,出城進城都正執行著嚴苛得過分的管制,沒有王侯許可的相關文件,任何人這段時間都無法自由進出。傍晚所有市集便強制閉市,人民只能把自己關在家裡等待隔日黎明的曙光。
我想,那些貴族們要開始某種動作。他們大張旗鼓地調度著軍隊──當然,是他們自己的,即便名義上是王的部隊。如果這些自負的貴族只是純粹耀武揚威就好了,我衷心盼望只是一時心起。不會有戰爭,不會有死亡。即使這個國家已經在走下坡,但廣義來講這國家還是處在沒有戰火紛爭的狀態之下。他們這般調度軍隊,所圖為何?
米蘭德爾村長,聖輝騎士團正在以約拉多城為中心集結。雖然目的尚未明朗,但如此不尋常的召集肯定不會是好事。我想若是睿智的您,或許能藉由這個信息推測出什麼。
我不知道這封信會什麼時候傳遞回村內,我們因為時常轉移位置的關係沒有運用座標魔法,看來在此刻反而造成了不便。若是依照平常的聯繫手段,這封信寄出到交至您的手裡需要的時間約莫是十天,但依現在如此嚴厲的城內管制,我沒有信心能如期交至您手中。所以,我在這裡註記下我寫這封信件的日期:十一月四日。
這兩天他們的監視行動益發激進,已經到了罔顧市民安寧的狀況。在事態變化到難以應變之前,願這信已讓你看見,並做出相應的對策。
即便我等相隔甚遠,但我想我們抬頭所仰望的會是同一片星空。願偉大的先賢能庇佑我們,我們也會繼續盡己之力持續守護著他的信念。
馬姆蘭
只要能順利寄出。
幸好,一切都趕上了。
老舊的房屋內,唯一的光源只有桌上的一盞燭台。本就不甚寬敞的室內此時群聚了五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在燭火的照射下影子拉長,斑駁的牆上映著張牙舞爪的邪魔身形。為首的一位氣質高雅的高瘦男子,此時正坐在書房內唯一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品讀著這一封沒來得及寄出的信件。
待到讀完最後一個字句,男子嘴角泛起邪惡的笑:「王都內竟藏著你這一隻骯髒的老鼠,有意思。」說畢,習慣性地以食指玩弄著自己長得及胸的長髮。
十二天騎之一,查爾羅家族的長子安多哈爾‧查爾羅。十八歲的他這次接替父親執行任務,儼然是為了日後的繼業所做的鋪墊。目的是在部下間建立威信,同時得到其餘貴族們的認同。
而渾身是傷的馬姆蘭,則被安多哈爾的隨扈騎士們按壓在地上,連頭都不被允許抬起來仰望。整間屋子陷入足以令人窒息的絕望。
要逮到藏匿在王都內的可疑份子,在不妨礙侵擾國內子民的情況下真的很困難。但被允許恣意侵擾之後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行動升級的第三天,第七個不夠合作的家庭家破人亡之後,總算抓到了。
「本來還有些覺得羅斯瓦爾公爵操心過頭,現在看來可說是他料敵機先呢。」安多哈爾自言自語,語帶欽佩地評價著自己的長輩。
隨後兩指夾著信件,湊近了燭台的火源,徐徐的火焰慢慢吞食著白黃色的紙件,只見從邊緣開始向內裡焦黑,碎化為幾乎無法辨識的餘燼。
「對了。」像是想到了什麼,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安多哈爾一個抬腳後站起身,轉而在馬姆蘭的身旁蹲下縮短兩人間的距離,並示意按壓他頭部的拘束停止,好讓對方可以抬頭好好看著自己。
「光看那封信,我還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信中你提到了村長,也就是說你們的組織是在村莊規模的地方進行的?還有就是十天的時間,是用什麼傳遞方式計算出的?另外是向哪個方位?這些問題你願意告訴我答案嗎?」
雖然信件上沒有直接提到優思格村,但安多哈爾還是從信中汲取了訊息。現在,他希望有人能熱心地替自己解答。
馬姆蘭緊閉著眼睛,即使他已經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會對死亡感到陌生的畏懼。自己沒能順利寄出預警信件,其他城市等候聯絡的夥伴至少要三天時間才會發現異狀,這三天的空窗可能造成無法忽略的局面。馬姆蘭深痛地認知自己在這裡被抓到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情。
緊閉雙眼的他,已經束手無策。但至少,他要把秘密守到最後,絕不能洩漏信件外的任何一絲情報。
「……殺了我。」
「你負責收集可說是最前線的王都的情報,應該有聯絡其他人的手段吧?」安多哈爾沒有灰心,換個問題繼續發問。
馬姆蘭秉持著一股硬氣猛然抬起頭,以帶著強烈憤慨的眼神怒瞪著對方:「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別做夢了!趕快殺了我了事!」
聽到他如此激烈的回應,安多哈爾理解似地點點頭。
「不管怎樣你都不肯說嗎?」
「沒錯!所以快殺了我!」
安多哈爾嘴角咧開,以頗有興致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俎上肉。
「原來如此,不管怎樣都不打算說……你是這樣認為的啊。」
「什麼?」馬姆蘭愣住。
安多哈爾出聲喚了一旁的隨扈騎士,然後向對方那討來一把護身匕首。冷白刀光陰森地在屋內閃爍。
「按住他的頭,給他的口腔植入拘束圈,可別讓他咬舌自盡。」
「是。」
粗魯地塞入環狀鐵圈,將口腔強制性擴張開來,無法咬闔閉緊。然後,頭部運動再次被完全限制的馬姆蘭驚恐地看著刀尖慢慢對準自己的眼窩……
噗哧。
「啊啊啊啊啊!」莫大的椎心之痛不停地傳到全身,完全無法找到適切字句形容的疼痛正喫咬著他殘破不堪的身心。馬姆蘭甚至覺得過去的種種痛苦全部加諸在一塊,也比不上現在的痛楚。
他激烈地掙扎,到了要抽搐的程度,肌肉僵硬、四肢本能地彈弓般意欲彈起,但全身早被牢牢控住,使馬姆蘭沒有一絲一毫轉移注意的方法,眼睜睜……不對他的左眼已經被奪走了。只能做不出任何抵抗地感受器官的剝奪以及伴隨的劇痛。
翻轉,扭動。
噗哧。
摘下。
馬姆蘭僅存的右眼看到的是,安哈多爾面色陶醉地看著串在刀上的眼球,然後用另一隻手將眼球從刀尖上取下。
接著當著眼球原持有人的面,徒手將之握碎。
痛楚猶如以生鏽的鈍刀刮著每一寸肌膚,然後慢慢削成肉屑。空洞的眼窟泊泊流出濃稠的鮮血,還混雜著一些顏色詭異的黏稠組織液。生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離開身體。
只要放著不管,再過幾分鐘或許就會因此昏迷。然後再接著數十分鐘時間,靜靜地在沉眠中迎接死亡。
不過這一切建立在放著不管的前提下。
「替他施展治癒術。」
「是。」
穿戴手甲的手掌冰冷地按住意識漸漸模糊的馬姆蘭的頭部。隱約中,馬姆蘭注意到騎士團的成員手掌凝聚白色的光芒,朝失去該有器官的空洞灌注溫暖的魔力。隨著騎士低聲詠唱的咒語,一陣微微燒灼的酥麻感傳來,源自於騎士施展的治癒魔法。
眼睛當然不復存在,但傷口卻極為簡陋地封住了。馬姆蘭驚駭莫名地看著發出命令的安多哈爾。承受了這股視線,安多哈爾笑了,只是那笑容完全只有刺骨的寒意:
「你要是死了,我要怎麼接下去玩樂呢?就讓我看看,你的信念是否真如你所說的那麼堅強。」
死亡,是一種解脫。但對方顯然不允許馬姆蘭如此輕鬆地走。
毫無猶疑地對手中的匕首使力,這次的目標是尚存的右眼。為了挖出剩下的眼球又保持全樣,安多哈爾仔細地、緩緩地在馬姆蘭的右眼窩中翻轉著刀刃,切斷周圍的連結。
「你可千萬不要太早求饒啊,我們有大把時間可以運用。」惡魔在馬姆蘭的耳邊冰冷吐息與呢喃。
噗哧。不絕於耳的慘叫聲在室內迴盪,卻傳達不到屋外。
馬姆蘭的視野陷入永恆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