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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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5-31
樹林環伺著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個複雜的詭異圖形。密密麻麻的不知名文字沿著黑色的五芒星排列,五芒星之中還有各式圖樣交錯,陰陽太極圖、幾何學的圖騰、宇宙的星象圖發出淡淡光芒,一下明亮、一下黯淡,讓整個景象瀰漫詭譎的氛圍。
不只如此,五芒星湧出紫色邪氣,那味道讓樹梢上的鳥兒們口吐白沫昏死過去。位置靠近五芒星圖案的紫玉就更不用說了,她一直捏著鼻子,充滿魅惑力的臉蛋皺成一團。
忍耐紫色邪氣的味道,就算感到厭惡也不可以離開,因為現在正是關鍵時刻。
「紫玉,雖然有佈下結界,還是要預防萬一有人來阻止我們,如果有人來阻饒就麻煩妳了。」
「嗯。」紫玉向站在五芒星中央的花風留點頭。
若仔細一看可以發現,湧現出來的邪氣並沒有飄散到腳下空地之外,流入四周的樹林。全歸功於紫玉她所佈下的隱密結界,能阻擋邪氣飄到其他地方,讓人察覺不到此地的邪氣氣息。
將昭琳、盲眼魔和金水等人支開,用在咒術裡暗藏另一道咒術的方式在牆壁上挖洞,做出逃出聖教的假象,躲藏在地下室再提前來到螺西鎮。兩人加起來實力仍無法輾壓過金水他們的花風留和紫玉,想出了這個辦法。
但正如教主所說,凡事都有可能出現意外。現在是實行教主計畫的重要時刻,假如真的有人來阻饒,那麼她一定會誓死將對方擋下來。紫玉看著坐在花風留身旁的人影,心中抱持強烈覺悟。
坐在花風留身旁的人正是仍被黑頭套矇住頭的海滄滄,花風留先是摘掉他的頭套,再像是要舉行神聖儀式似的高舉聖劍。
拿掉頭套的海滄滄頓時恢復五感,雙眼對久違的光線感到刺眼,鼻子因為邪氣的惡臭而皺起。視力恢復後,他很快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危險的情況之中。
印象中自己應該是待在儀式間裡頭,花風留在請金水等人先離開後,就向他走來,接著儀式間地板的法陣發出光亮——意識只到這裡便沒有後續。
「你這傢伙,要對偶做什麼!?」試圖起身遠離花風留的海滄滄無法動彈,感覺到腳下的法陣和身上的繩索將他固定在原地,封住全身力量讓氣勁使不出來。
「你到底想對偶做什麼!?你不會也對阿水他們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喂,給偶說話!」
一直保持沉默的花風留沒有理會海滄滄的叫喊,只是一直凝視著海滄滄,手中的白色聖劍在太陽下閃爍耀眼光芒。
在令人窒息的沉悶空氣中,一道破風聲突然劃破一切,伴隨巨大刀氣與無數光輪,壟罩森林空地的法陣在這一擊下出現些許裂痕。來者們知道只有這一擊還不足以破壞結界,馬上放出血彈、冰錐和金鎚子,將結界徹底粉碎,成為地上的碎玻璃。
「滄滄!」金水發現海滄滄仍沒事後露出安心的表情,結好的手印對準花風留準備施放咒術。
「坐穩了!」白鳳炎對坐在木箱中的三人叫道,與寒鴞雪很有默契的同時振翅迴旋。木箱如流星錘甩來甩去,身在其中的三人得抓緊木箱才不至於被甩出去。
白鳳炎採取躲避的原因,是地面上的紫玉伸出七條毛茸茸的尾巴。尾巴如蛇身軀一般伸長,尖端硬化成鋼鐵,使出連環突刺。
「雖小陣圖和混沌之壺都開啟了……教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對著地面的五芒星陣圖,和陣圖旁的灰色水壺,昭琳完全不曉得自家教主為何要做出這種事。她第一眼看見花風留舉劍對著海滄滄時,內心長久對教主的信任也出現裂痕。難道真如金水所推測,身為堂堂聖教教主的花風留要殺掉海滄滄,以他的鮮血來召喚邪族?
「阿水,小心這傢伙!」見到金水來拯救自己,海滄滄開心的同時也害怕將金水捲入危險之中。
「紫玉,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對於面露哀傷的昭琳,紫玉以淡淡的口氣回道:「昭琳、盲眼魔,看在曾經是同事的份上,我不打算與你們為敵。但如果你們堅持要阻止教主,那我只好殺了你們。」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口中不斷流洩出悲傷的低語,昭琳的雙手仍沒停下,不停放出光輪和盲眼魔的刀氣一起阻饒花風留,但都被紫玉的鋼尾擋下來。
金水在唸完咒語後使出「金刀水月實隱虛」打算以幻術干擾花風留,趁機救出海滄滄。
白鳳炎和寒鴞雪單手拉著作為金水等人載具的木箱,另一手也使出自己的絕技,特大號血球和寒霜冰劫襲向花風留。
當白鳳炎、寒鴞雪和金水三人的攻擊掠過紫玉的尾巴,即將打中花風留時,一直站著不動的花風留終於有了行動。
「邪氣累積量已經達標……人家都說反派死於話多,我就不囉嗦了。」他毫不理會襲擊而來的攻擊,手中聖劍的刀光劃過海滄滄視野,在左胸到右腹之間撕裂一道口子,綁住海滄滄的繩索也在斬擊下斷裂。
緋紅湧出小小的身軀,花風留全身噴滿罪惡的腥。
紅色衣袍染上更深的紅,花風留從袖口中喚出邪劍,柔和的將金水等人的攻擊全數引導至聖劍,斬向空中的金水等人。
金水、寒鴞雪,分別以土盾和冰壁抵擋,卻承受不住陰陽迴轉劍的反擊。防禦招式在抵擋一會兒後便瓦解,承受金水等人重量的木箱碎成木片,所有人被擊落地面。
墜地的衝擊讓金水險些失去意識,額頭留下的血模糊了視野。倒臥在地的她向海滄滄伸手,無奈十公尺的距離阻隔了兩人。
眼前漸漸變得昏暗,意識即將沉入黑暗。察覺到自身狀態的海滄滄,臉部因為痛苦而扭曲,疼痛的淚水不甘心的滑落。
什麼忙都沒幫上,還成為夥伴們的累贅,什麼叫擁有強大力量的滄龍一族,自己根本一無是處。
似乎有誰在呼喊著,在聽力也開始模糊的情形下,海滄滄聽見了一絲哭喊。
「滄、滄滄!!!」聲音是那名金髮女孩。
身體體會到赤裸站在雪地的冰冷,金髮女孩的呼喊在一片黑暗中點亮小小的燭光。
她一直在意著他,她一直呼喚著他——以濃烈如火的心。
瞬間,那些自兩人相識以來沒察覺到的,在生命即將走向盡頭的這個時刻,都察覺了。
無論是她對他,還是他對她。
抹滅最後的燭光,黑暗再度降臨。意識飄散於天地之際,海滄滄使盡渾身力氣,打開的嘴唇顫抖。
至少,要在最後向她傳達自己的心意。
「阿、阿水……偶、偶……妳……」流出口中的,卻是不完整的字句,散落在地的碎片拼不出完整的形貌。
黑暗完全壟罩,海滄滄閉上雙眼,沉入永恆的虛無。
他眼角還掛著淚痕。
世界彷彿失去聲音,一切成為黑白,靈魂好像被抽離似的,感覺整個人變的輕盈起來。
已經沒有意義了,在心愛之人死亡的現在,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即使身心已經化為空殼,仍留著小小的火苗,那股名為恨意的火焰。
「花、花風留啊啊啊啊!!!」龐大的咒力以金色光芒的形式,自金水的身體爆發而出。
戰略、謀劃、團隊合作,已經無法思考任何策略的金水任由憤怒與恨意驅使自己,緩緩站起身來,雙手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結印。
迷霧、金刀、金鎚、土鎚、大火、水鎖,各種咒術在空中交織出一幅繽紛的畫,全數往花風留轟落。
襲向花風留的招式還不只如此。
只見寒鴞雪以冰之氣塑造出一支造型華美的長槍,白鳳炎則吸取了少許寒鴞雪的血液,全身散發冰寒之氣,凝聚出一顆飽含冰冷氣息的巨大血球。
兩人大喝一聲,打算以冰與血的兇猛攻擊將花風留轟成肉渣。
「這攻擊比剛剛還厲害,連我也沒辦法完全化解,不過——」
全身沐浴鮮血的花風留,腳下雖小陣圖出現異樣,紫色光芒愈發強烈。
瞬間,泥巴般的詭異物質大量湧出,夾帶磅礡氣勢噴發。泥巴變形成四腳步行的怪異野獸,外表似狼,似虎,又似貓。
「邪族,泥染獸。」
泥染獸數量由十隻變成二十隻,再到三十隻、四十隻、五十、六十、七十、八十……數量很快突破一百,仍持續增加當中。
數以百計的泥染獸組成一道厚厚的牆壁,將來自白鳳炎、寒鴞雪、金水三人的攻擊全數擋下。
若要對泥染獸擋下攻擊的樣子再形容仔細一點,可以說泥染獸是以數量來防禦的。
每一隻泥染獸的防禦不高,數量卻是無窮無盡,不斷從雖小陣圖裡湧出。雖然被攻擊輕輕碰到便灰飛煙滅,但只要有一隻泥染獸死亡,另一隻泥染獸就會上前填補死去同伴的空缺。以這種防禦方式就能慢慢削弱金水等人的攻擊,直到攻擊威力自己減弱、消失。
金水等人的攻擊在泥染獸的阻擋下,已經消失殆盡。
三人的力氣已經所剩不多,再使出一招的話就連逃走後重整態勢的機會都沒有了。
「就讓你們幾位成為這群孩子們的第一份餐點好了。」花風留笑了一聲,目光掃過金水等人,其中也包括昭琳與盲眼魔。
理解到自家教主是真的打算殺了自己,昭琳和盲眼魔雖然仍處在震驚當中,但仍做好攻擊準備。
花風留從衣袍中取出操邪號角,嘴巴靠近吹嘴處一吹。
號角聲一響,數百隻的泥染獸將金水等人團團圍住。
正當泥染獸們即將以利爪撕碎金水等人時,天空突然出現異變。
藍天消失,被滿天星斗給取代,太陽與月亮一齊現身,營造出宛如神話般的奇異景色。
一座巨大天秤漂浮於半空中,放射出璀璨的七彩光輝。天秤一端的托盤頂著一顆大黑球,另一端的托盤則是乘著白球。
天空像是龜裂一般出現小小的裂痕,一名男子自裂痕中衝出,渾身浴血的從空中降臨地面。一身五柳圖騰的長袍下擺飛揚,臉上戴著左黑右白的笑臉面具。
「覓福!?」白鳳炎臉上藏不住驚訝,沒有料到這名消失很久的面具怪人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來到地面的覓福沒有站在原地,身影原地消失,轉眼間出現在花風留身旁,彎腰一把抱起海滄滄,再瞬間回到金水等人面前。
「殺了他。」花風留不知為何眼神像看見仇人似的染成暴怒的紅,指揮泥染獸們攻擊覓福。
面對泥染獸的爪牙,覓福並沒有做出反擊。他一手抱著海滄滄,一手彈個響指。
覓福與海滄滄連同金水等人一起原地消失。
「沒關係,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殺了你,覓福。」
咬牙切齒的花風留一揮手中的聖劍,在草地上留下一道巨大的斬痕。
「接下來,就先來毀掉你所創造的人們吧。」花風留拿起號角一吹,所有泥染獸往同一個方向跑去,穿越過森林。
目標是夜輝與大龍帝國交戰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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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等人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帶到一處寬廣的平台,平台邊緣有著鐵欄桿,欄桿外可以看見遠處有著一座古老鐘樓。
「我知道你們會很困惑,但現在容我一邊做事一邊說明,畢竟人命關天。」
移動到大樹傳說公寓頂樓的金水等人,看向說話者——覓福的方向。
覓福全身不知為何佈滿傷痕,沾滿鮮血。身穿襯衫的豆腐鯊阿泰露出擔憂的眼神趴在一旁,看來牠是事先在此處等待覓福帶金水等人到來。
「人命……」金水喃喃地看向倒在覓福腳邊的海滄滄,自重要的人死去後就無法思考的腦袋漸漸找回理智。
「意、意思是你能救他嗎!?」金水半跪著爬到覓福腳邊,抓住他的長袍。
金水這輩子第一次如此強烈乞求神明,她多麼希望神蹟能在此展現,能將她的心愛之人從陰間喚回人世。
「放心,我一定會救他。」覓福的口氣十分正經嚴肅,與將金水等人傳送到凡塔西世界時那種戲謔的語氣截然不同。
「謝、謝謝你。」金水低下頭來,雙手與膝蓋平貼在地,向覓福磕頭道謝。
白鳳炎見狀也打算跟金水一起跪地道謝,但覓福就在他即將動作前伸手制止了他。
「不用客氣,快起來吧,我要來治療他了。」覓福將金水緩緩扶起,來到海滄滄身旁盤坐,雙手對準海滄滄那相當可怖的傷口。
「接下來,我會一邊治療海滄滄,一邊向你們說明一切事情的原由,包括為什麼會讓你們來到這個世界。」
「還有第一次見到我的人在場,不過這並不影響接下來要說的事,這些事情讓你們三個知道也無所謂。」雖然對方戴著面具,但能感覺到覓福視線看向自己的寒鴞雪、昭琳與盲眼魔,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他們聽見方才白鳳炎稱呼他為覓福,加上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深不可測的力量,是自己等人無法相比的至高存在。假如他真的是那名創世神覓福,要復活海滄滄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一股溫暖的力量化作藍色泡沫自覓福身上流洩出來,像極了白鳳炎的異能神鳳涅槃給人的感覺,卻又帶有一種更加純粹,更加純淨的氣息。令人聯想到山間的清澈小溪,沒有任何汙染的水面倒映樹林的光影。
泡沫覆蓋住海滄滄身軀,讓他全身連同藍色長髮一起綻放水藍的光芒。
六顆光球自覓福眉心飄出來,其中一顆竄入海滄滄眉心,其他則是鑽入金水等人的眉心。
「事情的一切要從我這個名為創世神的存在說起。」腦海中響起覓福的聲音,知道這大概是創世神的某種神通的金水等人並沒有感到慌張,耐心聽著覓福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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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了,我打從有意識起,就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白色的空間中。我不知道這裡是何處,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覓福,擁有創造生命與世界的能力。當我知道這一點時,我的腦中馬上浮現「神」這個詞彙。
既然能夠創造世界和生命,我應該就是神了吧?之後我開始自稱為創世神,使用自己的力量創造世界。
凡塔西世界,是我第一個創造出來的世界。創造這個世界時,我製造一個名為善惡天秤的系統,用來維持世界本身。只要善惡天秤仍存在,凡塔西世界就能免於崩壞。
我最先製作一個種族,名為天人族。第一次創造生命的過程並不順利,天人族成為不具備生命的失敗品,沒有辦法在世界上生存。
我以為把沒有生命的天人族放著不管,並不會對世界造成什麼影響。便將淪為失敗品的天人族隨意丟棄在世界角落,繼續創造其他生命。
有了天人族的失敗經歷作為踏腳石,第二次創造極為成功。我陸續創造出人族、魔族、鬼族、龍族、人鳥族、森人族。
之後,我為了不讓自己過於干涉各個種族們生活,著手設置世界禁制這個系統。每當我進入凡塔西世界,世界禁制就會逐步限縮我的力量,慢慢防止我對凡塔西本身做出過多干涉。
沒想到此時發生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本以為沒辦法存活的天人族其實擁有生命,還擁有我這個創世神拋棄他們的記憶。
天人族在凡塔西世界活了下來,卻被其他種族聯合欺壓,漸漸被滅殺。殘存下來的天人族誓言總有一天要消滅掉其他種族,來報復我這個曾經丟棄他們的神。
我擔憂天人族總有一天會反撲其他種族,也無法原諒自己當初隨意丟棄失敗品釀成的失誤。即便我知道天人族最後會存活於凡塔西世界,也許是一種命中注定。
真是諷刺,本應是操弄命運的神,卻說這是一種命中注定。
或許,這是我內心替自己犯下的失誤所找的藉口吧。
我實在無法看著曾經犯下的失誤,讓自己第一個創造的世界埋下所有種族被滅殺的不安因子。
於是我決定在世界禁制限制力量的情況下,親自出手解決剩餘的天人族。
令我意外的事情又再度出現。
想來是當初設置世界禁制時出了什麼差錯,天人族的最後殘存者花風留居然變成被世界禁制完全保護的存在。對於其他種族,我的力量雖然會逐漸被限制,但仍能使用。對於花風留,我的力量是完全無法發揮效用,我無法任意殺死、干擾、禁錮、限制天人族的自由,無法對他出手、無法透過策動其他種族去討伐,甚至連找到他們行蹤都變得不容易。
但我並不感到灰心,因為還有善惡天秤這個系統存在。
善惡天秤每過一百年會在世間選出兩名使者,稱為善邪雙子。被選為善邪雙子的兩人身負解救世界的命運,世界一陷入混亂,善邪雙子便會現身設法拯救世界。在這個系統條件下,整個凡塔西世界只有善邪雙子能殺死花風留。
不過,花風留是被與善惡天秤同等級的系統世界禁制所保護,甚至天生擁有察覺誰是善邪雙子的能力,這樣要能贏過花風留還是需要身為神的我出手幫忙。
從千年前創世之初到現在,每一任的善邪雙子要不是沒能找到花風留,就是被花風留發現後殺死。
情況出現轉機,是在我執行某個計畫之後。在這個計畫中我將身為邪子的滄龍一族海滄滄、做為普通人族的善子金水送往那威特世界,為了保護身為救世主的兩人免於被花風留發現後殺掉。
我並不想只送善邪雙子兩人到那威特世界,為了有人能夠在身邊引領他們兩人,我也把身為天孤鳳鳴轉世的白鳳炎一起送往那威特。最後結果不負我所望,在孤兒院被排擠嘲笑的海滄滄和金水,受到白鳳炎的激勵後一同努力成長茁壯,變得更加強大。
之後我在那威特世界面臨末日時,將三人送回凡塔西世界。
讓他們經歷了一年的修練,贈送他們武器、道具、金錢,讓自己製作出的人偶迷宮寶貝在他們進入迷宮時賦予他們試煉。
以及多年前告訴九鷹、康獅蝮、螺十鋒善邪雙子的事情。告訴九鷹是因為我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遇上白鳳炎,萬一對戰時海滄滄恰好在場,要讓他不會想殺掉海滄滄。跟康、螺二人說明則是想讓他們兩人在關鍵時刻能引導善邪雙子。
而我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能成功擊敗花風留。
「只要消滅掉天人族最後的族人花風留,所有種族就能得救。」
我停下注入海滄滄身軀之中的力量,治療已經完成,該告訴他們的一切也說完了。
「他過一會兒就會醒來。」看著眼前這名跪坐在地上的金髮女子,我右手一揮,一道白光打在海滄滄和金水身上。
「等他醒來後,把妳想說的話傳達給他。」白光緩緩將兩人包覆起來,漸漸形成一顆巨大光球。
在光球將兩人吞沒前,金水擦乾眼淚對我點了點頭。
對於我的舉動,其他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讓他們獨處一下,他們兩人應該有很多話想對彼此說。等待他們兩人說完話的時間,就換白鳳炎你用能力幫其他人治療傷勢吧。」
聽完我的話後,白鳳炎點了點頭。手掌點燃神鳳涅槃的治癒火焰使身上的傷口癒合,接著開始治療其他人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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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福把我和滄滄包覆在一顆光球裏頭,想讓我們單獨聊聊。想不到那個面具怪人也有這麼貼心的一面,我現在確實很想單獨和滄滄說說話。
算算時間,從逃離花風留後到現在只經過半小時左右,那個令人心碎的一幕卻一直在我腦海中重覆播放。
滄滄顫抖的嘴唇想說些什麼,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那時候想說什麼話呢?那些話是要對我說嗎?我盯著他闔上的雙眼,看來離他醒來還要一陣子。
希望他能睜開眼睛,睜開那雙曾經照亮我陰影的眼。
想到這裡,我拿出胸前的墜飾。墜飾上頭鑲嵌一張照片,是我、滄滄、鳳炎小時候的合照。那時,不敢與他人接觸的我,只能躲在滄滄背後露出半個身體,像隻極度怕生的小兔子,老舊眼鏡後的眼珠沒有靈魂的光彩。
我並不是一開始就害怕接觸人。
已經忘記是幾歲的事情了,我發現自己最好的朋友在背後說我壞話,她說會跟我當朋友只是因為我的功課好,她為了每一次都有功課能借去抄,才會跟我當朋友。難怪,我才想為什麼她說我是最好的朋友,卻只跟我借功課,從來不跟我玩。
回過神來,臉上早已流滿淚水,在他們偷講我壞話的轉角前。
因為哭聲太大,我被他們發現。他們沒有為說我壞話的事道歉,反而對我拳打腳踢,扯我的頭髮。
當時年紀很小的我,開始認為身邊的人都像她們一樣。為了能利用你,表面上對你堆起笑臉,暗地裡卻對你百般嘲弄恥笑。不可能有表面上和內心一樣,真心為他人付出的人。
我開始害怕與人接觸,只要一跟人接觸,他們每一次的打招呼、對我露出的每一個笑容,我不禁都會想:「其實你心裡很討厭我吧。」
他們之後仍欺負著我,警告我如果說出去下場會更慘,還找來其他年紀較長的男生,一生氣就拿我當出氣筒,打我、揍我。聰明的他們,下手的部位選在被衣服覆蓋的地方,欺負我的地點也挑在隱密的位置,讓孤兒院的老師不容易發現。
就在某一天,他出現了。
那幅畫面我肯定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尤其是他那雙眼睛。
黃昏時,孤兒院某個角落在夕陽下延伸出陰影,我就倒在那裡,被六七名少年少女踩在地上。
身上腫脹的瘀青好似快要爆出血來,忍不住發出哀號。手腳已經沒有力氣撐起身體,內心像是被丟到地上狠狠踩碎。
再忍一下就好,忍耐暴風雨過去,生活就可以暫時回歸寧靜。然後,等待下一次暴風雨來臨。
「住手,偶不準你們欺負她!」突然出現的大叫讓我抬頭一看。
一團肉球晃著身體吃力的一步步走來。
這個胖胖的藍髮平頭男生我有印象,名字好像叫做海滄滄。他跟我一樣在孤兒院裡被其他人排擠,原因好像是他的身材,很多人都嫌他有體臭、常常流汗才不跟他在一起玩。
他來這裡要做什麼?海滄滄在下一刻解答了我的疑問,他衝進包圍我的一群少年少女裡頭,撥開他們的手,護在倒地的我身前。
「幹嘛?你以為自己是王子來救公主喔?」周圍馬上有人這樣嘲笑他。
「不能欺負弱小!卡通裡的英雄都這麼說的!」海滄滄舉起拳頭,擺出一個架式。我記得這好像是傍晚電視播的卡通裡,一個英雄人物的姿勢。
看到海滄滄的樣子,四周發出更大的笑聲,接著紛紛朝他揮拳。
結果不出我所料,海滄滄馬上被打倒在地上,一樣是被打在衣服覆蓋住的位置。
有些拳頭也朝我招呼過來,我做好再度吃痛的準備,閉上眼睛。
過了三秒,身上卻沒有感覺到痛楚。
我睜開的雙眼,在看見眼前景象後瞪地老大。他爬過來將我小小的身軀覆蓋在他身體下,任由拳頭毆打在自己的背部。
「哇,他趴在她身上幹嘛?好像青蛙喔。」
「唔嗚!」他肥胖的身軀顫抖著,咬緊牙齒忍耐。
為什麼要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他有什麼目的嗎?是想讓我幫忙他做什麼事情才幫助我嗎?
拳頭仍像雨點一樣不停落在身上,他雖然已經痛到滴出眼淚來,但仍把自己當作盾牌擋在我身前。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幫我?
可能是打到後來也累了,少年少女們停下拳頭,在咒罵我們幾句後便離開。
「被打得很嚴重嗎?」他從我身上離開,蹲在我面前檢查我受傷的程度。
我緩緩搖了搖頭。
「為什麼要幫我?」我在心裡已經做好他要向我索取什麼事物的準備。
反正一定是為了請我幫他寫功課之類的理由吧。
但他的話卻讓我愣了一下。
「因為偶覺得欺負人是不對的。」他直勾勾地看著我。
夕陽的光映照在他身上,他的眼睛看起來越發閃亮,那裡頭是純真的,善良的,正義的,是願意無償為他人付出的眼神。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不是為了利用我。
「站的起來嗎?」他站起身,對我伸出肥短的手。
我抓住後緩緩站起來,小腿忍不住發出哀號,看來剛剛有被他們踢到腳。
可能是怕我跌倒吧,他走到我身旁撐起我一邊肩膀。耐著疼痛,我一拐一拐的跟著他邁出步伐。
我的臉頰感到一陣燥熱,照鏡子的話一定會發現像蘋果一樣紅通通的。
現在想來,大概就是在那時候對滄滄產生好感的吧。
「阿水。」聽見這個聲音,我馬上放下手中的墜飾。
我的眼睛與一雙水潤的眸子對上,他醒來了。
可能是因為還沒有恢復完全,剛醒來的他眼神中缺少幾分活力,但無論如何,醒來就好。
真的,有醒來就好……
心中的那顆大石頭好不容易放下來,一股衝動隨即湧出,像洪水爆發。
「滄、滄滄!」我控制不住自己,他剛撐起上半身就被我抱在懷中。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能醒過來真的太好了……」溫熱的淚水滑過臉頰,我哭到臉都花了吧。
令我意外的是滄滄也回抱住我,他身體溫溫的,像太陽般溫暖。
平常這時候我應該會很驚慌害羞的,但他獲救的喜悅壓過了這一切,現在我只想好好感受他還活著的溫度。
然後,把想對他說的話告訴他。
「滄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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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是太陽公公要落下的時候,我在孤兒院裡閒晃,湊巧走到沒有什麼人會去的角落。然後,我看到了。
那個金頭髮的女生倒在地上,一堆人對她踢來踢去。
「住手,偶不準你們欺負她!」我立刻衝過去,撥開他們,擋在金髮女生面前。
你們怎麼能這樣欺負人呢!
「不能欺負弱小!卡通裡的英雄都這麼說的!」我很喜歡晚上電視播的某部卡通,裡面的英雄都會幫助弱小,打擊壞人。我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那樣。
現在就是我該站出來的時候!我模仿卡通裡的英雄擺出架式。
他們大聲笑我,接著朝我揮拳。我先擋住一拳,卻在打算出拳時被另外一人的拳頭打中。
好痛!英雄被壞人打的時候就是這麼痛嗎?
我馬上被打倒在地上,全身都在酸痛。好痛,雖然我很胖、皮很厚,但還是會痛啊。
看了一眼那個女生,她仍倒在地上。
不行,我如果倒下去,那她就要被打了。
想到這裡我馬上爬起來,用身體蓋住那個女生,替她抵擋其他人的踢腿和揮拳。
「唔嗚!」好痛,真的好痛。但我絕對不能逃。要是我逃走了,誰來保護她。
拳頭像下雨一樣不斷落在我身上,每打一次我就哀嚎一聲。因為我長得很胖,不管男生還是女生,有很多人都討厭跟我一起玩,有時候我還會被罵死肥豬。之前在孤兒院常看到這個金髮女生,她也跟我一樣,沒有人跟她一起玩,常常自己一個人。
我也是被欺負過的人,所以我懂她的感受。
她眼睛睜地大大的,一直看著我,是嚇到了嗎?別怕,有我在,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再打到妳。
他們後來打到手痠了的樣子,罵我們兩個幾句後就走了。
「被打得很嚴重嗎?」我蹲在金髮女生面前,看看她有沒有被打得很嚴重。
她緩緩搖頭後,問我一句:「為什麼要幫我?」
為什麼?這還用說嗎?當然是——
「因為偶覺得欺負人是不對的。」我看著她的眼睛,金色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閃亮,好漂亮。
「站的起來嗎?」我對她伸出手,她握住後站起來。她站起來時身體在發抖,看來剛剛有被打到腳。
要是不小心跌倒就糟糕了,我伸手撐起她一邊的肩膀,陪她一起走。
看了一眼她的側臉,太陽的光芒讓她的頭髮發光。她走路一拐一拐的,比我還瘦小的身體,看起來風一吹就會倒。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的樣子,讓我想繼續保護她,替她擋住那些朝她打過去的拳頭。
之後我和她開始一起玩,一起遇見阿炎,一起長大。我減肥後也變成別人遇到我後會稱讚我可愛的樣子,然後被那個戴面具的怪人送來凡塔西世界。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來到凡塔西世界掉進河流裡溺水,我幫阿水人工呼吸時;在迷宮裡與阿水一起住在賓館時;慶祝阿炎和阿雪找回前世記憶,我要阿水餵我喝飲料時;還有很多很多時候,為什麼阿水會臉紅,有時候還會喘氣的原因我都知道了——在我被花風留殺掉,即將閉上眼睛的前一刻。
我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也察覺了,當初花風留舔阿水手背時,我心裡湧起的感覺是什麼,以及後來回房間後我趁阿水睡著時,偷舔她手背的感覺是什麼。
那是獨佔的慾望,我不想其他男生碰阿水,非常不想。
我在醒來後,看著阿水像是回想著什麼的表情,也許她也剛好跟我一樣想到同樣的回憶?
不知道經過多久的時間,她似乎還沒回神,我決定開口呼喚她。
「阿水。」她放下手中的墜子,與我對到眼,金色的眼睛還是一樣那麼漂亮。
才剛撐起身體,她馬上撲過來抱住我。
我靠在她的肩膀,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好香。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能醒過來真的太好了……」她一邊哭著。沒事的,阿水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我雙手環過阿水身體,將她緊緊抱住。
我很抱歉自己那麼晚才察覺阿水的心意,要是覓福沒有把我復活,恐怕我再也沒有機會回應阿水對我的感情了吧。
想到這裡,我決定張開嘴巴,把想對她說的話告訴她。
「阿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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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滄,我喜歡你。」
「阿水,偶喜歡妳。」
咦?我放開擁抱滄滄的手,他也同時放開手後,我瞪大雙眼與他四目相交。
阿水,偶喜歡妳?
喜歡妳?
咦?
我愣了三秒,才從滄滄剛剛說的話反應過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腦內遭受巨大的衝擊,讓我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滄、滄滄他、他他他他他也對我、我,對我……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我不會是在作夢吧!?
可能是見我還沒回應,滄滄又繼續說下去。
「偶在快要死掉時,才發現阿水一直以來對偶的心意,也是在那時候發覺偶喜歡著阿水,卻來不及向阿水妳告白。抱歉,阿水,現在才回應妳的心意。」
滄、滄滄,你在說什麼!?你並不用道歉啊。
「不用道歉,這不是滄滄你的錯,因為我也一直不敢向你告白。我早該認清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面對戰鬥多少都有死亡的風險,可能會出現還沒向你傳達自己的心意,你就早我一步離開人世的時候。」
如果,我在滄滄死亡之前早點對滄滄表達自己的心意,滄滄死時我至少不會留下那麼大的遺憾。不應該等到一切都無法挽回時,才後悔當初沒有對他表達自己的心意,與其藏在心裡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讓自己遺憾一輩子,不如直接說出來。
聽見我的話,滄滄的眼神認真起來,裡頭似乎還暗藏一股渴望著什麼事物的神情。
「那至少,讓偶補償一下阿水,偶以前在動漫裡看過這招。」
補償?這招?是哪招?正當我打算詢問滄滄時,滄滄伸出他那纖細的手臂,繞過我脖子。
咦?
下一秒,他直接吻上我的嘴唇。
!!!
我受到比滄滄對我告白還要更大的衝擊,腦中一片空白。
滄滄的嘴唇小小的,軟軟的。一開始很強硬的吸附上來,而後慢慢地溫柔起來,輕輕啄食著我的嘴唇,我也反過來回應他,兩人發出「噗啾噗啾」的聲響。
我想我的臉一定燒得燙紅,感覺全身好熱。
在吻了不知道多久後,滄滄的嘴唇離開了我——可惡,好想再吻久一點啊。
「這、這是偶對阿水小小的補償,這樣的補償可、可以嗎?」滄滄垂下視線,臉頰有一抹淡淡的紅,藍色秀髮垂落到鎖骨的位置。
滄、滄滄他居然會出現這麼害羞的反應!糟糕,這太犯規了吧!?
噗,感覺鼻腔有什麼東西要湧上來,我趕緊捏住鼻子,低頭撇向一邊。
鼻、鼻血差點流出來了,這樣的滄滄太犯規了。這跟新鮮草莓蛋糕一樣讓人想一口吃掉他的表情真的太危險了!
「可、可以!不如說以後可以多來一點……啊不是,我在說什麼,總、總之我們先出去吧。鳳炎他們應該也等我們很久了。」
「好,阿炎和阿雪應該很擔心偶,要早點讓他們放心。」
為了不讓滄滄發現流鼻血,我趕緊轉身背對他。從法袍口袋掏出手帕擦乾鼻血,呼叫外頭的覓福,跟他說我們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