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18 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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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26
  第二天,彩蓮一早就醒了,只是她沒想到如意已經在院子內溜彎了。她看著她笑著道了聲早。
  
  「怎麼這麼早醒?」晨間還攏著濛濛的白霧,走到屋外感覺沾了一身濕冷的水氣,她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衣物皺了皺眉:「怎麼沒加身衣服?」
  
  「靈兒也讓我穿上,但我總覺得還好,這樣的早晨很舒服。」彩蓮的眉間並未因此舒展。她勸了幾句,如意才加上衣物,握著她的手心,根本是涼的。
  
  她覺得如意的表現有點怪。
  
  過了中午,呂如意說臥床有些累,找彩蓮去神社的東廡建築走走,她一手挽著靈兒,彩蓮走在身旁,此時枝頭上的花早已謝了,枝頭一片翠玉,她站在一株樹下往上眺望,日光穿過了枝葉撒在她頭上,溫熱的,令人有些暈眩,呂如意閉著雙眼,感受著日光的熱度。

「彩蓮姊,那人曾約我在這裡見面,他總是站在這株樹下等我,仰望著這株樹梢上的落花,我曾用各種惡意去揣度那人的心思,卻不曾想,他可能真心待我。如今,不能回頭了,才想到這些事,我也再無法得知那人在樹下等我時的心情,彩蓮姊,為什麼要做一個不後悔的決定那麼難?」
  
  許彩蓮看著仰頭的如意,看著一滴淚水沿著她的眼角滑過流入耳際,抽出了帕子替她擦去:「有些決定,現在看著也許艱難,但等最艱難的時候過了,也許結果也並不會是妳想像中的壞。」
  
  呂如意收回目光,沉默的低著頭一會兒,才點頭輕聲應是。
  
  「對了,楊大哥可有婚配?」想起了甚麼似地問了起來。
  
  她為此遲疑了一下,「據我所知是沒有的......怎麼了嗎?」
  
  對方撇了一眼靈兒,抿了抿唇,眼中帶著一抹笑意:「沒甚麼,只是靈兒跟楊大哥感情似乎不錯。」
  
  「小姐,您誤會了,不是這樣的。」靈兒慌裡慌張地說著,「璟哥就只是我一兄長,我跟他沒別的關係。」
  
  「沒事,別害羞。」她拍拍她的手。
  
  「小姐,我是說真的。」
  
  「呵,那我改日得問問楊大哥是怎麼想的。」
  
  「......」靈兒張了張口,嘆了口氣:「您要不信就問璟哥吧。」
  
  如意又笑著說了好。
  
  許彩蓮看著這一幕,淡淡地說:「我記得,當時跟楊大哥待在山上,山上雖然景色不錯,但總是不方便,怕靈兒也得一陣子才能習慣這樣粗茶淡飯的生活。」
  
  「......彩蓮姊,妳怎麼也跟小姐一樣起鬨了?」靈兒無奈地看著她。
  
  「呵呵。妳不讓我們說,就罷了,到時可別來求我們做主。」呂如意補充。
  
  靈兒惱羞得跺了跺腳,「我不跟妳們說了,璟哥真是我兄長。」
  
  這事就這麼揭了過去,但回到家,原本說累了想去睡一覺的如意卻發燒了起來,還驚動了她後娘,婦人坐在床沿神色擔憂地探了探她的額溫,「林大夫真的要幾日才能回來?」她問著彩蓮。
  
  「嗯,應該,他們出門時說要三五天,大約是想往深山走,沒說確切的歸期。」
  
  想了想,她轉頭吩咐靈兒去請城裡的另一位大夫。「總是得讓溫度降下來才好。」
  
  許彩蓮附和地點了點頭。
  
  此時呂如意卻醒了,她睜著朦朧的眼看著她的後娘,昏昏沉沉細聲地說著:「娘,我沒事,不用請大夫。」
  
  「怎麼能沒事,這都燒成這樣了。」
  
  「不用了,他不在城內。」
  
  「噯,娘知道。」
  
  「不要跟他說。」
  
  「好好,娘知道。」
  
  「我睡一下就好。」
  
  「好,那妳先睡,娘等會兒再來。」
  
  呂如意虛弱地應了聲好,就閉上了眼,不一會兒,又安靜了下來。
  
  婦人掖了掖她的被角,站起身對站在另一側的許彩蓮道:「抱歉,林夫人,難得來作客,偏偏如意這身子不爽。」
  
  彩蓮正思考剛才她們母女倆的對話,她回話的速度顯得慢了點:「沒、沒甚麼......呂夫人,我能問個問題嗎?」
  
  「甚麼問題?」
  
  「剛才,如意口中說的他,可是文庭?」
  
  婦人愣了一下,又反應過來地說道:「可不是,如意就怕麻煩林大夫。她一直很感激林大夫的照顧。」
  
  「......大夫看病人天經地義,如意客氣了。」
  
  然後屋內沉默了下來,婦人問彩蓮要不先去休息,她回復:「我也有些擔心的,要不我在這等大夫。夫人您先去休息?」
  
  對方想了想,「要不,就麻煩了,我等會兒再過來。」
  
  「好。」
  
  她送走了呂夫人,站在門口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她心裡有個奇特的想法,這個想法,卻讓她無法平靜。那孩子的父親會是他嗎?回想起來,如意第一次坐胎不穩也是在那天得知了她從前事情的晚上。甚至還讓如意知道了自己並不愛他,那這樣如意會怎麼想?自己的存在,可不就是她口中的:『命運弄人』。
  
  許彩蓮回頭看著對方的睡顏嘆了口氣,她希望這些猜測都只是自己想多了。
  
  大夫來過之後開了一帖藥,可如意喝了沒多久就吐了,她虛弱地對靈兒說不要再麻煩了,她睡一會兒就會好。靈兒拗不過她只能讓如意厚點的蓋棉被悶汗。所幸到了後半夜溫度確實降了,幾人鬆了一口氣。
  
  呂夫人趕彩蓮去睡,說是沒有讓客人如此麻煩的道理,彩蓮無法只好離開。但因心裡掛了事睡得並不好,到了深夜,她聽見了隔壁房裡傳來的微弱的聲響,聽起來像是哭聲,埋在被子裡悽切難受的哭聲。
  
  隔日,呂如意接近晌午都還未醒,彩蓮拉著靈兒問起,「昨日如意夜裡睡得可好?」
  
  「......不大好,小姐最近總是淺眠。」
  
  「所以不是昨天才這樣?」
  
  「嗯......因為我夜裡會去看看她的狀況,但偶爾小姐還未睡或者被我的腳步聲驚動,才知道。」
  
  彩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總不能一直如此,她受得了,孩子又怎受得了?我回去讓文庭來看看她的狀況吧。」
  
  「小姐的安胎藥快沒了,下次若有需要再麻煩林大夫出診。」靈兒神色自若地慢慢說著,彩蓮看著她這樣,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她應了聲好,正要再問,房裡傳來了如意的叫喚聲,靈兒跟彩蓮走進房裡時,如意正坐起來,她對靈兒面露抱歉地說:「靈兒,我想喝熱水,能麻煩妳嗎?」
  
  「好,我去廚房要點。」靈兒匆匆離開,彩蓮走道她的床前坐下,「妳好些了嗎?」
  
  「嗯,好點了。」
  
  「如意,如果覺得難受,要不跟我說說?......我昨晚聽見了哭聲。」
  
  呂如意沉默了,但幾息之後她淡淡地說:「我啊,其實一直沒有考慮後果就做了這些事,結果搞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可我不能後悔,這孩子,只剩下我了。」
  
  彩蓮想再勸,但她顯得不願多說,看她略顯疲憊的樣子,許彩蓮覺得自己再繼續待在她家並不能幫助如意,反之,也許還會對她造成壓力,因此,她跟對方告辭。如意想了想點了點頭,又說了抱歉云云,彩蓮讓她別在意,之後她就離開了呂家。
  
  許彩蓮離開之後,呂如意並未去休息,她向靈兒說想要寫字,讓她備妥了文房四寶。她想用毛筆去寫,感受那份在手中的力度。「要我陪妳嗎?」靈兒問。
  
  「嗯,沒關係的,我今天精神很好。」呂如意微笑著回答。等房間空無一人後,她沾著墨,停在宣紙的上方。她淨空了心神,任由手隨意書寫,寫自己的名字,靈兒的名字,彩蓮,楊璟,爹,娘,而最後,她發現自己還是不停地重複著那個名字,林文庭。
  
  手上的力度宛若蒼芎廣大而難以掌握,她用全意的心神去寫,直到重新地留下淚水,她好想他,卻好累,想得都痛了。
  
  她把一疊寫完的紙張放回床頭,當她重新拿起毛筆,手卻不停地抖動著,她好累,那個人在哪裡?他不是她的,他不要她了。
  
  一滴滴下的墨水沾汙了尚潔白的宣紙,墨跡就像有生命般不斷地擴大,是不是只要留下了曾經,就會像這張潔白的紙一樣有了汙點。她用力的擦,但汙點卻不消失地逐漸拓到其他的地方。也許,這孩子就像生命中的缺憾般活在她體內,她如果生下來,那遺憾是不是像汙漬一樣逐漸的擴大。她不要這樣!
  
  而回過神時,她正邁著堅定的步伐努力的想擺脫似乎一直追在後頭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