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美人

許書琪推了推眼鏡，趴在二年甲班的窗口探頭看了半天，零亂的桌椅，黑板上寫著歪七扭八的字，幾個男孩剛放下書，又拿著籃球衝了出去，許書琪撇了一眼，這些人不會是她要找的，又開始往別處張望著，始終沒找到她要找的人，看到一位同學正要進去，趕緊扶著牆單腳跳著跳到那人面前：「同學，同學！」

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看著她一路用跳的，表情有點驚訝：「妳叫我？」

許書琪擠了個笑臉：「不好意思，你們班沈喬在嗎？」

那人指指後面：「我們班剛才實驗課，他應該快回來了吧！」

許書琪微笑著點頭：「謝謝啊！」她戴著一副四、五百度的眼鏡，雖是濃眉大眼姣好的五官，奈何高度近視，眼鏡一戴，便在這可愛的五官上增加了幾分呆樣。

她瞇著眼吃力的看向遠方，連著十來間的教室，一側是走廊，外面的陽光燦爛得耀眼，操場上同學打球嘶喊的聲音，仍然傳得到此處。不一會兒，果真那人出現在走廊的盡頭。沈喬不難認，他一向獨來獨往，身形比一般的高中男孩略顯清瘦，總是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這十分符合許書琪要找的代班對象。重點是，他還有著一般男孩子沒有的清秀。


「拜託，真的很簡單，沒有台詞不用說話，只要跟著人群上台，站在那裡，然後換幕時再跟著人群下台就好了，真的很簡單。」許書琪雙手合十，一臉苦惱的拜託著沈喬。

許書琪是話劇社的經理，這次校慶的公演，是話劇社一年一度的盛事，許書琪也分擔了一個角色，因為要忙行政事務，所以挑了一個簡單的角色，讓她好去準備其他場務，奈何腳扭傷了，無法走上台。

沈喬接過許書琪給的劇本，淡淡的看了一下演員表，一眼就看到在班上的宿敵，馬上指著名單：「有這傢伙在？我……不能答應。」沈喬不是個愛惹事的人，只是這個宿敵從他高一起，就一直視他為勁敵，沈喬只好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許書琪睜著自信的大眼：「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扮得連你媽都不認得你。」

沈喬皺著眉低聲：「誒！侍女，這角色你確定要找個男生來演？如果被認出來，我覺得不太妙。」

許書琪自顧自的嘀咕著：「你不想當侍女，那好，當女配也可以，但是女主肯定不行，女主是男主指定的，就是你們班那個…..郭仲豪指定要和他搭戲的，要換掉她可能有困難。」

沈喬搖頭：「喂！停停停，妳還是沒搞懂，不論是侍女，還是女配，這些都是女生的角色，妳是不是該找女生來代班?」

許書琪趴到桌上了：「Joe，我都問過了，能答應的女同學身材和我差太多，身形差不多的那天都有事，重點是，所有能換的角色我都試著換了，沙盤推演後，只差一個角色，戲服都租好、改好了，如果換個男性的角色，我怕服裝趕不及，台詞要改也來不及，明天就要表演了。」許書琪拉拉他的衣袖眨著無辜的大眼：「沈喬，幫個忙吧，誰叫咱們兩個從小到大，身材一樣。雖然你比我高一點。」

沈喬斜眼看了她一眼：「身材一樣？十五公分叫高一點？」

許書琪深吸了一口氣馬上露出討好的笑臉：「我是說腰圍。」的確，沈喬比一般男孩再瘦一點，其實原因無他，就是那一出生就帶下來的病，讓他比班上的男孩們再瘦上了一圈。

沈喬再加碼：「這從小到大是怎麼算的？我和妳哥認識才這六年的事，哪來的從小到大？」和沈喬相識的其實是許書成，並不是許書琪，許書成是沈喬父親一手帶出來的研究生，後來一路跟著做研究，還當上了大學的助教。

許書琪嘟起嘴：「那你就當幫我哥一個忙，反正也不需要做什麼，只是站在那兒，一換幕就可以離開了。真的很簡單，比算微積分簡單一萬倍。」

沈喬嘆了一口氣：「我寧可算微積分。」他無奈的翻著劇本：「這一幕多久？」

許書琪雙手合十，兩眼無辜的望著他：「只要十分鐘就好。」

沈喬無奈的點點頭：「下不為例。」

許書琪高興的跳起來：「啊！」落地時就慘了。


校慶當天，全校變得熱鬧異常，原本的教室全都變成了各式的攤位，同學為了擺攤，各種盛裝都不在話下，整個學校熱鬧得像嘉年華會，各攤位的音響互相干擾，交織成了另一種曲調，但學生們根本不在意，中式的、西式的、現實的加上cosplay，一時間整所學校群魔亂舞。

活動中心被幾個表演型的社團包下，為了減少遇到熟人的機會，沈喬研究了一下節目表，直到話劇社開演，他才從教室出發。

此時台上演得正熱烈，沈喬從另一邊進入後台，許書琪看到了立馬叫了出來：「你終於……。」沈喬趕緊摀住了她的嘴：「別嚷嚷 快一點，我待會還有別的事。」

許書琪開心的拿起戲服：「你先去換，換好到化妝台前找我，你們班那個已經在前台了，男主戲分多，不會在這裡出現，你放心。」

沈喬接過戲服，趕緊進了小隔間裡換衣服，三兩下就把衣服套進去了，一出來許書琪一整個崩潰，馬上雙手合十：「這位先生，麻煩把裡面的長褲給脫了，拜託！」

沈喬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長褲給脫了，然後被許書琪一把拉到椅子上坐著。許書琪看著錶一邊拿起彩妝盒一邊說：「這一幕只有八分鐘，待會兒台上那些人就會湧下來，就換第二批人上去，所以我只有八分鐘。」說著便熟練的拿出假髮和彩妝，草草套上假髮後，開始替沈喬一一上妝，摘掉他的眼鏡，上了粉底，重新描了眉形，接著上脣彩。

許書琪認真的畫著自顧自的嘀咕著：「真好，自備長睫毛，我都不用再貼假的。」接著便直接用睫毛膏上色。許書琪自己很少畫妝，但在話劇社打雜久了，已經練就一手好工夫，不到五分鐘就可以畫完。而她認真的時候，和她哥倒有幾分相像。沈喬的眼鏡被摘了，看不清許書琪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她對自己的」手藝」似乎過度自信了。

當她最後把眼睛周圍上了淡淡的眼影後，前台的人下來了，首先進來的一群女同學，看到沈喬便呆了。

「書琪，她是…….」

「哦，我表姐，替我代班的。」

「表姐？妳們家的基因有嚴重的偏頗。」

「什麼意思啊？」

其他同學笑成一團：「表姐都生成這樣了還需要化妝嗎？」

「切，別忘了舞台燈會吃妝。」

「我不是指這個，總之，表姐待會兒別站在我旁邊，對比太大了。」學姐笑說，一群人馬上點頭。

「不是他長得好，是我化的技術好，妳呢如果嫉妒，一會兒我也替妳畫一個。」

後台正吵成一團，社長就衝進來了：「別聊了，快！下一幕的全上。」

沈喬跟著所有扮演待女的同學上了台，就在擦身而過時，社長拉住了他：「同學，妳是？」

許書琪趕緊一拐一拐的跑過來：「哦，社長，她是我表姐，來代我的班的。」

社長一放手，他就趕緊跟上了台，他看了一下燈光，挑了最不顯眼的倒數第二位，可以很快就下台換回來。

他在暗處站得無聊便左右觀望，許書琪什麼都化得很好，唯獨假髮讓沈喬不舒服，讓他不停的撥著假髮，又怕被人看出來，表情閃閃躲躲，多了幾分羞澀。男女主角的台詞頗多，左右位移，他剛才挑的暗處，卻在二分鐘後大放光明，他不習慣舞台上的聚光燈，伸出右手遮了一下，隱約感到台下來的閃光燈。他覺得奇怪，這種舞台劇還有人跟拍，九成九應該是話劇社自己的人，拍來做存檔的。雖是這樣想，但眼睛已經受不了了，尤其是睫毛上抹了睫毛膏，眨起來特別不自然，好像隨時上下睫毛就會黏在一起，但不能隨便揉眼睛。

幾分鐘後，台上所有燈光一暗，沈喬知道換幕了，拎著裙子趕緊走下台，其他人忙著下一幕的換妝，他拿了衣服溜進更衣間，直接把衣服換了，妝擦了。他沒叫許書琪，趁著兵荒馬亂，衣服一丟就走了。等到謝幕時，大家才想到，許書琪的表姐不見了。


一個月後。


黑板上唰唰作響，老師寫了又擦，冗長的計算，讓人份外的煩悶。很多同學在這種高溫下，同時配合著單調音頻的午後，紛紛放棄抵抗直接昏睡了過去。沈喬坐在教室裡強打著精神，讓這已是蒼白的臉，又添了幾分倦態。午後的課特別令人想睡覺。不知為何，他這樣的學霸也有過各種蹺課的念頭，躲在樹上睡、圖書館裡睡，在這沉悶的午後，有的同學已經忍不住趴了下來，沈喬還強打著精神上這一節微積分。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不能再浪費了。

老師看大家上得死去活來，便也上得意興闌珊。不一會兒，沈喬舉手了。

「老師，你一個步驟錯了。」沈靜的課堂突然有人說話，小憩的同學們紛紛從睡夢中醒來，誰？誰在說話？老師點名了嗎？

有些已脫離周公綁架的同學，馬上坐正了，一個個像是等著看好戲似的。

老師還沒會意過來：「哪裡？」

沈喬走上前去，拿起粉筆把其中一行算式，拉了一條線出來，然後開始另外計算了一遍：「這裡應該是這樣才對吧。」

郭仲豪本來趴著睡，看到沈喬走上台，便也抬起頭來，看著他和老師修正算式，他伸個懶腰：「兩位！可以講人話嗎？這完全聽不懂啊！」這樣挑釁的話一出，更多同學坐正了，只差沒拿出爆米花準備看好戲。

沈喬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多做解釋，繼續手中的計算，反倒是老師，急忙的放下粉筆，回過頭來：「等一下，讓我確認一下，馬上告訴你。」

郭仲豪，大企業的富二代么子，在學校有多項的捐資，家裡多所栽培，課業也一直在水準之上，他的人生理念，努力工作但也盡情玩樂。因為上頭有兄姐撐著，他的人生倒也過得愜意，國小到中學，各項表現優異，在學校也都是人群注目的焦點，但這樣的光環，到了這間學校卻變得暗淡。原因無他，就是遇上了這個獎學金得主，硬生生的被比了下去。而諷刺的是，這獎學金還是郭氏企業贊助的。

郭仲豪撐著下巴：「沈喬，沈同學，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要這樣解嗎？」

沈喬回頭撇了一眼，並沒有正眼看他：「還是請老師解釋吧！」

郭仲豪有些不爽這傢伙，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我就叫你解釋給我聽。」

沈喬拍拍手上的粉筆灰：「我又不是你的老師，沒義務教到你會。」

郭仲豪火了：「沈喬，你信不信，我會讓你在學校混不下去。」

沈喬轉過頭來看著他，輕蔑的一笑：「我信，我當然信，但我是來上學的，不是來混的。」

這時周圍的同學紛紛從睡夢中驚醒。

「我沒看錯吧，沈喬笑了！」

「真的嗎？他笑了。」

「靠！我錯過了什麼嗎？剛才睡得太沈了。」

「去死一死啦，那個冰山美人竟然衝著郭仲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