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牆上的掌印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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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03
  我一下子全身都緊繃了起來,老人有可能是被鬼控制了!正想著該怎麼辦時,忽然靈光一現,往老人臉上呸了一口唾沫。
  「呃啊啊!」老人一下鬆了手,捂住臉倒在地上不停哀號,我心中大喜,人家都說碰上被鬼纏身神智不清的人,就往他臉上吐口水,沒想到真的有效!
  我抓住老人的手把他拖到廁所外面,讓他靠牆坐著,老人看樣子已經冷靜下來了,不停地喘著氣。
  這時候鬍子越也走出來了,他把老人攙扶起來:
  「我們先走吧,等會定身就要失效了。」
  「先走?那鬼怎麼辦?」
  「等救護車來了再說吧──往好處想,至少找到了這老爺子。」
  過了不久救護車來到學校,把老人送走之後我們沒回去廁所,就坐在學校門口的階梯上分析情況。
  首先是廁所裡的那個鬼,我的想法是對的,祂是個溺死鬼。我說祂會不會是喝了消毒水之後後悔了,才想喝馬桶水急救,結果反而被活活嗆死?鬍子越笑笑說不無可能,不過眼下這已經不是重點了。
  重點是溺死在廁所裡的鬼無法離開,需要抓交替才能解脫,偏偏這間廁所又這麼隱密,平時根本不會有人。
  「抓交替可不是每天都行,三年才一次的機會,你想想,要剛好在那天有人進那間廁所,這機率也太小了。」
  鬍子越說著搖搖頭,又說那鬼最起碼也在學校磨了二十多年了,我想像著那個鬼獨自守在無人的廁所裡,年復一年地等,一次又一次地錯過,不禁覺得有些淒涼。
  所以老人的失蹤,如果沒有猜錯,他是在抓交替的日子之前就走進廁所裡了,那鬼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把老人給關進廁所,等待投胎之時的到來,因為鬼遮眼的緣故,老人無法出去,外人也看不見他。
  即使如此,老人的求救訊號仍然反映在那堵虛構的牆上,就是阿郎看見的手印,這也是為什麼鬍子越在那時會一直覺得廁所裡還有別人。
  「現在我們已經把老伯救出來了,那個鬼會不會生氣啊?」我問。
  「廢話,到手的獵物飛了能不生氣嗎?」鬍子越瞪我一眼。
  「那我們怎麼辦?跟祂……道歉?」
  「劉白,你確定把腦子帶出來了嗎?」
  「……對不起。」
  總而言之,目前的情況是我們把這隻鬼惹急了,誰再去找祂祂就抓誰,鬍子越判斷,捉交替的日子應該就是今天,否則鬼也不會冒死去咬他的桃木劍。
  難道就沒有讓鬼安心離開,又不會造成傷亡的辦法嗎?我問。
  鬍子越思考片刻,說:「有。不過風險很高,要聽嗎?」
  我立馬點頭如搗蒜,他才剛要開口,突然有個聲音插嘴道:
  「兩位,你們不會是在討論廁所那傢伙吧?」
  我抬頭一看,一個穿著花上衣、黑色短褲的平頭男生不知何時竟與我面對面坐著。
  「哇喔!你是誰啊!」
  「看就知道了吧,我是鬼啊!」平頭男坦然地說:
  「三十年前,我被學校裡面的太保活活打死了,不過這也是我活該啦……我們這種鬼最麻煩了,老是排不到投胎的位置,我就一直窩在學校裡啦……」
  「朋友,我們不想聽你的故事,如果沒重要的事情,別打岔。」
  鬍子越對祂沒什麼興趣,平頭男急了:
  「唉唷!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談話的啦!只是那傢伙在變成這樣之前跟我算是有點交情,我可以告訴你們祂生前發生的事,或許會有幫助。」
  聽見這話,我們眼睛都亮了,連忙催促祂:
  「快講!」

  隔天晚上,阿郎一看見我們,便神色緊張地問:
  「你說有辦法了,到底該怎麼做?」
  「別急,你去幫我把那個最老的主任叫來。」
  過了幾分鐘主任出現了,他一看見我們,又擺出那付跋扈的架子:
  「你們怎麼還來啊!我不是說了,學校不可能會鬧鬼嗎!還是說你們真的是來推銷的?」
  「主任,您誤會了。」鬍子越換上虛偽的笑容,說出了那段他從昨天晚上準備到現在的台詞:
  「在二十多年前,您還是一個年輕的教職員,教的是資優班,以對學生要求嚴格出名。畢業前夕,學生都搶著要您寫推薦信,您的工作特別繁忙。」
  「你跟我講這個幹嘛?」主任挑眉。
  「別急,您聽我說完就知道了。」鬍子越依然在笑,同時從口袋裡拿出一張薄薄的紙捏在手裡:
  「那時候班上有兩個學生,一個是第一名,一個是倒數十名,差別就在第一名那位家境清寒,另一位卻是富家子弟。」
  主任開始不耐煩了,他指著鬍子越的鼻子罵道:「我沒空跟你瞎扯!」說罷便轉身要走,阿郎趕忙攔住他,鬍子越把手裡那張紙打開看了一眼,繼續說:
  「兩位學生都同時要您寫推薦信,因為他們要面試的是同家公司,你只能幫一個人寫;可想而知,比較一下收到的紅包之後,您選擇了有錢的那位同學。」
  主任突然停下了腳步,可也沒有回頭。
  「知道真相之後,那位資優生非常難過,他屢次找您談,您都不予理會。最後絕望的學生在廁所裡自殺了,這事情上了報紙,當年的新聞就在我的手上。」
  鬍子越把手中的紙攤開,主任依然沒有回頭,但我看見了他的肩膀在顫抖。
  「雖然新聞的內容對於學校、學生跟老師的資料隻字未題,但我想您應該很清楚,文中的『陳主任』就是您吧。」
  「真的假的……!」阿郎倒抽了一口氣,看著一言不發的主任。
  昨天晚上,那平頭男告訴我們的時候,我也差不多是這個反應,雖然一開始我就覺得他有些問題,可沒料到竟是這麼嚴重的事。
  那之後,校方極力地把事情壓下來,並且為了鞏固他「優良教師」的形象,提拔他成為主任,那學生的死就這樣被眾人遺忘。
  「陳主任,如果您對於那位學生還心存愧疚的話,就幫我們這個忙吧。」鬍子越把那張紙揉成一團,丟到主任的腳邊。
  主任把簡報撿起來,看了很久,才無力地說道:
  「好。」

  整個流程在昨晚我已經聽鬍子越說過了,可真的看見還是覺得緊張,我用袖子抹了抹額間的汗水。
  這個儀式的目的,便是要讓鬼以為祂真的抓到了「交替」,所以今天早上,我們跑去醫院說服了那老人,剪了他的頭髮跟指甲帶回來。
  因為無意識的鬼認人從來就不是靠長相,而是以氣味辨別,這兩樣東西多少沾著人的元神,就鬼而言,足夠讓祂相信這就是老人本身。
  「既然這樣還需要主任幹嘛?直接把頭髮跟指甲放地上就好啦。」阿郎提出跟昨天的我一模一樣的疑問,我學著鬍子越的話回答他:「頭髮跟指甲會自己動嗎?」
  主任的角色很簡單,只要跪在地上,嘴裡含著老人的頭髮跟指甲,等待鬼來抓就行。鬍子越讓主任脫光腳,把符咒貼在他的腳底,封住主任的魂魄,讓鬼感受不到他,這樣一來,鬼的重點就會被完全放在主任嘴裡的東西上。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鬼會把主任當成老人,前來唆使主任把頭埋進馬桶自溺。主任必須在這時候把嘴裡的指甲和頭髮吐出來,讓鬼以為他真的死了。
  這樣一個「假死」計畫,是鬍子越的爺爺曾經用過的手段,據說當時的確成功了,可之後再沒有用過第二次。由此可知,這個儀式的風險不是普通的高,但主任已經心甘情願地幫忙,我也就沒多說什麼。
  時間是凌晨三點,鬼捉交替的高峰期,主任一個人跪在廁所裡,我們在外面看著。
  從我的角度只能看見主任貼著符紙的腳底板,但從他的腳趾呈現捲曲狀來看,主任肯定是很緊張的,也對,不緊張才奇怪吧。
  冷風不斷從廁所上方的氣窗灌進來,過了一段時間,月光暗下來了,整間廁所頓時剩下一片黑暗。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鼻子有些搔癢,正要「哈啾」出來的瞬間,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口鼻。
  鬍子越,NICE CATCH!
  這時候主任突然有動靜了,他發出類似在乾嘔的聲音,我的眼睛稍稍適應了黑暗,隱約看見他整個人呈現不自然的扭動,就像是脖子被人掐住一樣,身體在掙扎,頭卻固定在同個位置。
  噗通!
  下一秒,主任把頭埋進了馬桶裡,伴隨著吐氣「咕嚕嚕」的聲音,我竟覺得主任的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減少,鬍子越卻很冷靜,他手掐劍訣,無聲地唸咒,主任的掙扎漸緩。
  然後,從廁所的牆裡,那全身浮腫的少年走了出來,祂直挺挺地站在主任旁邊,像是在等待他氣絕。
  儀式開始前,鬍子越就警告過主任,把頭髮跟指甲吐出來之後絕對不可以馬上抬頭,至多可以先把口鼻移開水面,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等鬼離開,現在儀式已經進行到了這最關鍵的環節,主任約莫已經把東西都吐出來了。
  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整個空間裡只有水滴滴答答的聲音,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屏息,那鬼在馬桶邊來回走動,然後猛地停下,往我們這邊看過來,與昨天不同的是,祂獨眼中的青色,此刻竟變成了如火的紅光!
  「失敗了!快逃!」
  鬍子越大喝,阿郎立刻拉著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廁所,我邊跑邊回頭看:
  「鬍子越跟主任還在裡面哪!」
  「媽的,這時候你還有心情管別人,保命卡要緊啦!」
  兩人一路跑到樓梯口,確定鬼沒有追上來之後,才靠著牆喘息。
  「你……剛才也看到了嗎?」我問阿郎。
  「不然我幹嘛跑那麼快!就是看到了啊!有夠噁!」阿郎做出嘔吐的動作。
  「他們沒事吧?」我依然放不下心,頻頻探頭觀望,廁所外表看著風平浪靜,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完全無從想像。
  「你朋友不是師公嗎?哪這麼容易被打敗!我還是擔心主任多一點,萬一他掛點了,我們是不是也要付刑事責任哪?」
  「呸呸呸,別亂說!」
  我還真沒想過刑事責任這塊,如果說「兇手是鬼」誰會信啊!
  在外頭等了十多分鐘,他們還是沒有出來,我終於按奈不住性子,決定回廁所一探究竟。
  「喂,你不要亂跑!」阿郎連忙揪住我,我甩開他的手:
  「我要看看他們怎麼樣了!」
  阿郎聽了表情複雜,隨後站起來跟我一起跑了過去。
  兩人來到廁所門口時,都嚇得忘了要動作,只見主任仰躺在地上,嘴巴微張,幾根頭髮掛在臉上;鬍子越靠著廁所門,身上、手上都沾滿了灰塵。
  「鬍子越!」
  我過去檢查他的情況,他抬起眼來看著我:「鬼已經走了。」
  「鬼走了?那主任……」阿郎指著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主任,沒再說下去。
  「他還活著。」鬍子越艱難地把頭轉向主任,不等我們高興,又說:
  「可是他的腿恐怕廢了,剛才那鬼注意到了主任的存在,以為他要來妨礙自己,拼了命地要把他的魂扯出來,好在祂認為自己抓到了交替,時辰一到,祂便走了。」
  「然後呢?」
  「就是這樣,主任腳底貼著我的符咒,那鬼沒能把魂全抽出來,就拔了兩條腿走。往後主任就算醒過來,也再不能走路了。」
  鬍子越說完出了一口長氣,就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主任醒後果真如鬍子越所說的那樣,雙腿從此癱瘓了,可他沒有表示什麼,只讓阿郎轉交了一筆錢給我們。
  阿郎說這是主任付的酬勞,還說他過完這個年就要退休,鬍子越數著鈔票,高興地說還第一次拿到這麼大筆錢。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接委託前打的賭,如果阿郎像前兩個委託人那樣消失的話,鬍子越便要幫我出一個禮拜的晚餐錢。我心虛地看著阿郎,現在已經證實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大活人,這場賭是我輸了,可是鬍子越應該忘記了吧?
  「劉白,等會去幫我買八方雲集。」
  「……」
  你記性這麼好幹什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