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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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5-22
第二章:「!殘殺!」
赤耳在一片朦朧的霧氣中睜開眼睛,牠是第一隻在母狼將她的那窩小狼藏在樹叢後睜開眼睛的。
牠耳邊的鬢毛在微風的吹拂下揚了起來,起初牠以為是母狼在騷弄牠,於是親暱的將頭埋進母狼的懷裡,卻撲了個空,撞上了一旁的樹根。牠驚愕的哀叫一聲,這一叫,喚醒了牠的兄姊們,牠的姊姊雪,不滿的髭起牙瞪著牠,低吼著:「住口!耳朵缺一角的傢伙。」雪是母狼最美麗的孩子,一身蒼穹似柔順的毛,有點像晨曦灑在剛發出的花苞,純純的一縷白中透著一絲粉嫩的青翠。牠的哥哥獻,有著一雙祖母綠的亮眼睛,被那一團青綠包覆住的,好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燒,鋒利的牙曾經是母狼打獵時最得力的助手,但如今,牠只能靠著自己那蘆葦般飄渺的身影尋覓能溫飽的獵物。獻沉著冷靜的告誡:「雪,你這樣叫會引來人類。母親說過的,人類會帶來恐懼的黑夜。赤耳,你過來這兒。」獻將牠趕到身後,機警地環顧著四周。記憶中的獻,曾跟牠和其他的小狼們一起打鬧玩耍,牠從沒看過他這麼嚴肅。
「獻,就像母親說的,你太過保護赤耳了!」一旁的小狼湊了上來,低聲說著。牠的二哥奔馳,雄壯威武,深得母親的信賴,具有王者風範,在牠的印象中,奔馳的面孔中總是透著悲懷,雖然是面無表情,但卻是那麼的憔悴,瘦削,眼神中的不安和恐懼坦露在那雙銳利的眼眸下。
獻瞟了一眼自己那蠻不講理的弟弟,用沉默回應牠眼中幼稚的舉止。
牠另一個姊姊汐,將赤耳摟進懷中,讓牠靠在牠那一身棕紅的毛上,感受著那和煦的溫暖。
牠巡視著靜謐的樹洞深處,獻突然瞇起牠那雙細長的綠眼睛,問著:「銧漪在哪裡?」牠的聲音中帶著那麼一絲的顫抖,卻又好似不容質疑。雪懶洋洋的抬起頭,抖了抖身上的落葉,嘆了口氣:「我看大概是母親口中的人類將牠帶走了吧。」獻嚴厲的瞪了她一眼:「不許胡說!」奔馳地下頭嗅著泥土上殘留的氣息,回頭道:「不會的,銧漪的味道還在,跟我來!」說著便順著熟悉的味道往山洞深處走去,赤耳從落葉叢中鑽出來,跟在奔馳的身後,汐緊跟在後,獻望著雪看了一眼,說道:「既然是一家人,就必須要互依共存,也不可以遺棄對方。」說著轉身跟上弟弟,雪冷哼了一聲,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爬起來,走在最後頭。
在山洞最深處,奔馳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聆聽著那細小微弱的聲音中,摻著的一絲叫聲。赤耳用牠僅存的半截耳朵蹭著獻的臉龐:「獻,銧漪不會有事吧?」獻微微一笑:「不會的,銧漪很堅強。」雪不屑的揚起頭:「你們也是知道的,銧漪常常哭泣,一匹真正的勇者之狼,是不會這麼軟弱的。」獻歇斯底里地吼著:「哭泣並不代表牠的內心是軟弱的,況且牠的眼淚總是能給我們的心靈帶來安撫。」「安靜!你們幾個。」奔馳的聲音迴盪在山洞間,在一片詭異的寂靜後,汐突然看著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後,大聲喊著:「我看到了,在那裏!銧漪在岩石後面。」狼群跟了過去,只見在漆黑中, 一隻全身顫抖的小狼正蹲在岩石後,一看到兄姊們,馬上撲進汐的懷中,嗚嗚地哭泣,雪不耐煩的別過頭去,奔馳嚴肅的說:「找到就好,我聞到不尋常的味道,壓低身子,不要講話!」他們探頭望了一眼,只聽見隱約的說話聲,連忙竄到岩石後頭躲著。
「那隻母狼是極為罕見的稀有狼種,我們得快點抓到牠,不然被其他獵人搶去了可怎麼好?」一個身著迷彩服的獵人跨過樹叢,朗聲說道。「就是啊……等等!賽勒,你看這是什麼?」另一個獵人在離牠們十五公尺處停下腳步。赤耳的心震了一下,看著他們結實的手腕握著的獵槍,一股想大聲喊叫的衝動頓時衝上腦門,但奔馳嚴厲的眼神掃了他一眼,令他不敢輕易叫喊。
「有一灘血!尼可,有血。」一個獵人蹲在狼群棲身的岩石前,一步步靠近。
赤耳覺得自己的胸口又潮濕又悶熱,好像有一條繩索束帛著他,他屏住呼吸,深吸一口氣。
尼可脫下厚重的外套,外套邊,一排小刀一下子露出來,掛在軟鉤子上,從最小的像抹刀似的,到最大的像武士長刀,都整齊地排列在那層外套中。每一把都擦的沒有一絲生鏽,赤耳清楚看見在些許細微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更加閃爍鋒利。賽勒驚訝地瞪大眼:「好傢伙,我都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寶貝。」尼可驕傲的抿著嘴角笑:「真正老練的獵人,就應該要做足萬全準備,你多學著點吧!」他細細摸過每一把刀子的刀尖,選了一把,從領子邊抽出一塊手帕,擦拭著刀柄,接著
取出一個小巧的培養皿盒,赤耳瞇起眼,培養皿中,一團像麵糊般的生物縮在擁擠的盒子中,痛苦的掙扎,面部扭曲,蠕動著,牠心裡一陣噁心,獻在牠身邊悄聲自言自語著:「是沙蠶……」赤耳瞄了他一眼,獻額眉上的毛全都緊緊的皺了起來,吸著鼻子。尼可回過頭,對賽勒使了個眼色,指著身後的背包,賽勒點點頭,拿出一瓶藥水似的玻璃試管,遞給尼可。尼可將地上那攤血用小刀俐落的粘起一滴,混合著黃澄澄的藥水攪拌著,藥水霎時猛烈的冒起泡,滾滾濃煙也隨之飄上空中,兩個獵人摀著嘴劇烈的咳嗽,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讓人昏昏欲睡的濃香,赤耳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無法好好思考,不斷地膨脹,膨脹,此時此刻,牠只想好好地躺下,讓已經似鬆脫了的身體好好歇息,在闔上眼的那一剎那,牠只在那白霧中抬頭恍惚地看見,獵人一步一步走向牠的身影……。
「哈,尼可,這次可是大豐收呢!」留著一撇棕色小鬍子的賽勒笑著說。
「嗯,是啊,那隻母狼蠻聰明的,把她的孩子藏在這山洞的最深處,還用落葉埋起來,但是她絕對沒比我們人類聰明,而且她是個粗心大意的母狼,還記得剛才怎樣到那峽谷的深淵嗎?賽勒。」下巴上留著大鬍子,耳鬢邊已經有幾縷白髮的尼可,輕輕撫摸著雪皚皚的晶瑩白毛,對賽勒說。
「當然啦,那隻母狼留下了一串淺淺的腳印,顯然是匆匆離去的,你看看,這毛色定是夠做西亞夫人的狼毬了。」賽勒從肩上卸下早已冰冷的母狼,咧開嘴角。
「誒,你瞧,賽勒。這隻小狼的耳朵被子彈打穿了一個傷口,這樣帶回去給西亞夫人她會不會不高興啊?」尼可轉過頭,瞥見了一旁昏過去的赤耳。
「說的也是,不然,我們帶其他五隻就好了……」
賽勒忽然大聲尖叫:「尼可!你快準備好獵槍,看看外頭是什麼!」
尼可漫不經心的瞧了一眼,悠悠的說:「不管是什麼,你覺得難道就不怕我們人類不成?」他話音剛落,就聽洞口傳來一陣氣宇昂揚的嚎叫:「嗷嗚!」那高調的尾音迴盪在山洞中,岩壁邊紛紛震動了起來,緊接著另一聲嚎叫也接著叫起來:「嗷嗚!」「嗷嗚!」那層層加疊起來的聲音,就宛如沙場上威嚇十足的吶喊,又好似腳踏在河谷間放聲旗唱,尼可猛得跳起來,抓住臂膀邊的獵槍就要瞄準,但一回頭,只見山洞口被堵得死死的,幾百雙火紅如利箭般的眼睛上上下下的眨著,伴隨著震天的怒吼,更顯得好像有無數隻野狼正咧開鋒利的尖牙,準備伺機而動,埋伏似海,此時黑幕降臨,婆娑的樹影就如同鬼影瘡瘡,微風吹拂著掛在枝頭上搖搖欲墜的嫩葉沙沙響,就好像踩著波濤海浪飛馳而進的狼群,賽勒驚聲大喊著:「尼可!快開槍呀還在等什麼!夥伴們不會來的,得先逃出去啊!」尼可彷彿大夢初醒一般,猛然舉起胳臂,顫抖的手指用力扣下板機,只聽「碰碰!」兩聲槍響,賽勒抱緊了獵槍,緊抿著嘴唇衝向洞口,尼可喊著:「賽勒!不要啊!這會送命的!」只見狼群中傳出一聲巨吼:「嗷……!」牠們的利爪就如同堅硬的刀刃,凡是被踏過的地方都化為一堆塵土,頓時黃沙滾滾,飛揚起的煙霧讓朦朧中的一切彷彿更加炙熱,尼可將背貼在山壁邊,賽勒太年輕莽撞了,現在只能先求保命了。尼可掏出左輪槍,壓低身子朝著狼群開了兩槍,接著往前跨出一步,趁著狼群對著石頭大聲咆哮時,快速地跑到另一座石尊一般的石頭旁一陣風吹過,霎時間,他已經不見蹤影。
赤耳蜷縮在銧漪和獻身旁,四周漸漸安靜下來,牠顫抖著睜開眼睛,一隻年老的狼緩緩走向牠,佈滿皺褶的皮膚上粘滿了落葉和泥沙,赤耳害怕的低鳴著。
獻抬起頭看著牠,恭敬的說道:「多謝長老率領族人援助,我們感激不盡。」
長老咧起那鬆弛卻慈藹的嘴,微微點了點頭,牠挑起眉毛,示意身後的狼叼來一隻帶著血斑的山豬:「吃吧,可憐的孩子們。」
赤耳飢腸轆轆,牠試探性的用鼻子嗅了嗅那頭山豬,銧漪已經蹭了上來,咬下了山豬的耳朵。
雪厭惡的髭起牙,板起臉孔,將爪子伸到銧漪面前,轉頭對長老輕輕笑著:「謝長老賜給我們豐厚的禮物,您的恩情我們此生難報。」
長老漠然的看了她一眼,說道:「那我們就回去了,你們可多自重。」說著,牠跳下山洞旁的坑,靈敏的宛如依然是健壯勇猛,英姿風發的年輕小伙子。牠的狼群魚貫的尾隨其後,消失在一片黑夜中。獻意味深長的看著雪:「你這樣會讓長老誤以為你是對他有所戒備,而拉遠了我們與那支狼群的距離。」
雪靠近那頭山豬,仔細的聞著,又舔了舔上頭的草屑,回頭說:「可以吃了。」
獻看著弟弟妹妹狼吞虎嚥著,又看見雪獨自背對著自己,牠輕聲道:「雪,我知道你是為了牠們好。」
雪撇過頭,眼角的餘光似乎掃過獻的臉龐。
蒼茫的夜晚,下起了滂沱大雨,為靜謐的山巒帶來了些憂愁。
鶱翔的鳥兒,璀璨的夜空。
真不知道那貪婪吞噬著的心在奢求什麼。
一切都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