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餘後
本章節 4361 字
更新於: 2018-08-03
「今年是慶祝戰後復甦30周年，人們拋開傳統的歧視，接納融合，使我們國家更加強盛。在慶祝的同時，我們也緬懷過去，曾在戰爭中死去的英勇將士們。他們的精神，是這個國家的基礎；他們的行動，造就了今天的我們。」
——節錄自賽拉．瓦爾斯於終戰紀念日〈和平世代〉的演說
已經是秋末冬初，涼爽的秋季逐漸遠離北方，山腳下的黃金樹海轉成枯木，動物們無不已準備好過冬。
在這只有風吹動葉子才發出聲響的靜謐之地上，腳步踩過枯葉，發出碎裂聲響。
從沉重的呼吸及喉嚨發出的低吼可知，率先走上休息平台的男人並不常運動。
後方跟上腳步輕盈，呼吸節奏整齊的女性。她一上平台便開始拍攝編輯要求的照片，氣喘如牛、正坐在石椅上的男人。
「我老婆還真的鐵了心要我減肥。」
「她只希望前輩能在兩個月後的典禮上不再把西裝撐破，連主管當時也感到驚訝，居然在結婚後胖這麼多。」
「婚後發福，根據西境的說法，這是件好事。」
「可是對我們就是件糗事了。」
男人笑了一聲，女性沒有予以附和，她安靜的從背包拿出攝影器材，架設好，並提醒他準備工作。
「倒數……3、2……」她的「1」以手勢代替，隨著紅燈亮起，手一揮下，名為蓋瑞的主播開始錄製節目。
「……現在，我們來到綠嶺山的入口，接下來，還要再爬個半天才會到她住的地方。」蓋瑞再喘了口氣，「真是的，我只是個主播，不是探險家。」
「還在錄影喔，前輩。」米嘉握著攝影機，指著紅燈。
「開玩笑的。好啦，讓我拿出地圖，好好看看我們的目的地吧。」
蓋瑞拿著紅筆，在他們待過的地點畫上圓圈，註記編號。並在筆記本上寫下對應編號，紀錄當天狀況與訪問時的問題。
「為什麼要住在如此偏遠之地？嗯……會不會太膚淺了。」
米嘉湊到旁邊一瞧後，只覺得他的問題很隨便，一臉厭惡的看著蓋瑞。
「得到的訊息愈多，我們就能更快的完成報導。妳不希望到時我們得在圖書館和史料館翻查上萬則資訊吧！」
「也得挑重點問，你下個問題該不會是問『早餐吃什麼？』這類的。」
「妳怎麼知道？」
「別鬧了，前輩。」
闔上筆記本，蓋瑞從背包拿出相機，拍攝附近的風景，收集圖像資料。
「……確實不用問『為什麼住在如此偏遠之地？』了。妳看，能眺望中南部遼闊平原的，只有這裡。」他對米嘉笑著說：「這張照片可以當封面了！」
米嘉把地圖和筆記本塞進蓋瑞的背包後，催促他趕路。
「上面希望我們能在三天後交出影片，你可別忘了。我可不希望因此被記過。」
「哈哈，放心，主管那邊由我處理，再說，我父親可是曾經救過老闆的恩人呢，他們不敢對我怎樣啦。」
「聽起來很不舒服。」
米嘉走到蓋瑞前面，先行一步踏上石板階梯。蓋瑞跟在她後面，像是謝罪般請求。
「我知道啦，那……這樣如何？回去後我請妳喝一杯。」
「我不喝酒的，你應該知道。」
「一頓豐盛的午餐呢？」
米嘉這時陷入沉思，「……如果只是午餐，那還可以，但是不要再用便宜的麵包敷衍了事。」
「好好好，大小姐。」
隨著陽光西斜，白熾的陽光變成琥珀色，這時的光影交織在樹林小徑上，紅褐色樹葉與翠綠嫩葉交織在樹梢。緊接著，枯葉飄落，嫩葉成長，隨之變色，飄落。一年四季的循環現在他們眼前，米嘉緊握背帶。
「這……就是魔法嗎？」
「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當作問題來問她。」
就在他們繼續往上走時，忽然感受到一股壓力。
「有人在觀察我們？」
「有可能……」忽然間，空氣凝固，兩人無法喘息，感到窒息無力。
蓋瑞跪倒在地，視線模糊，大腦逐漸缺氧，並無意識的撫著脖子；米嘉單膝跪，彷彿被關在棺材中，手腳皆被困住，也無法進行掙扎。
此時米嘉用盡力氣，大聲喊出他們的來意，內心祈禱著對方能夠聽見。
「我們……是來自中央電視的記者，來這裡是要探訪珂莉索女士，並做成一篇報導和紀錄片……請讓我們完成工作吧！」
壓力持續一陣子後停止。彷彿認同他們，在道路兩旁出現花朵，為他們指路與作為歡迎他們的象徵。
原本愛開玩笑的蓋瑞，全身寒毛豎起，臉色緊繃。才經歷死亡邊緣，讓他知道，所有事情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順著他的意。
「好像看見兩年前去世的祖父了。」
這是他對米嘉硬擠出來的最後一句玩笑。
穿過拱門，走在石磚路上，兩旁的綠色草坪與緊鄰圍牆的小田地，讓蓋瑞想到年輕時曾想在這種地方度假，但至今仍尚未實現。
透過木門上的彩繪玻璃，可以些許看到有人在客廳與廚房間忙進忙出，似乎準備著什麼。直到她走到門口，開門迎接時，米嘉的注意力才也從野兔轉回工作上。
「不好意思，因為有40年沒有任何人來到這裡，所以我有點緊張。」
「沒關係，還麻煩妳泡茶給我們喝。」
米嘉眼前的女人身高約167公分，雖然不敵歲月的摧殘，如果是40年前，想必她是位美人。喝口散著繽紛花香的茶，些許自然甜味讓她感到平靜。
「這有舒緩壓力的功用，相信都內沒有賣這類的東西吧。」
「很少見，有的話也很貴，大多是給那些貴婦喝的。」
老人露出微笑，說：「我想也是，你們如果要帶一些回去，我可以準備幾包。」
「謝謝妳。那……米嘉，先準備一下器材。」
點頭後，喝完杯中最後一口花茶，起身組裝腳架與檢查電池和記憶卡、麥克風是否正常，與佈線。
「等您準備好後，隨時都可以開始。」
老女人坐在椅子上，小口啜飲花茶，面帶微笑。
「開始吧。」
「好的，米嘉，紀錄。」確定她拿出筆記後，蓋瑞繼續說，「標題，傳奇魔女『血鑽石』珂莉索。由我倒數。」
老人略帶驚訝地盯著蓋瑞。
「有什麼問題嗎？」
珂莉索搖搖頭，說聲「沒事」後，蓋瑞接著開頭。
「準備……3、2、1，開拍。今天，我，蓋瑞．蘭德勒來到綠嶺山中的避世小屋，採訪在50年前，民主抗戰中，舊帝制的魔女，珂莉索。」
接著鏡頭轉向她，一時之間，聲音無法從嘴中發出。
「……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稱呼我了。自從和民主派的馬拉爾達成協議後，我改名為拉法葉……算了，這不重要，你們想知道什麼？」
「好的，那直接切入重點，我們想知道妳的過去，可以把它想成人物傳記。」
「我的故事？已經有傳說了，不是嗎？『嗜血的魔女』、『血鑽石珂莉索』、『魔女死神』等等，以前報紙常常在寫呢。」
「基本上我們把那些當作流言，因為戰時的新聞通常會為了激勵人心而刻意誇大，當然，我們也有參考那些檔案。」
珂莉索再輟口花茶，妥協的說。
「你們要從哪聽起呢？」
「最好是一開始，因為我們知道，妳是來自魔法世家。舊帝國的哈爾．法西里斯之長女。其家族創始者，威廉．法西里斯曾是偉大的魔女，艾莉西亞．雷明的徒弟，而他也是影響魔法師的重要人物之一。」
「你比我還清楚我家的狀況呢！」
珂莉索調侃蓋瑞，而米嘉在一旁竊笑，並拿提示看板提醒前輩時間及問題。
他看到後，對助手點頭示意。
「抱歉，剛剛似乎有些跳脫今天的主題了，回歸正題，我們想請問……」
米嘉一邊錄影，一邊張望四周，木屋內帶著薰衣草與些許果香，整個環境都帶著放鬆的感覺。發現小木屋的牆上擺了只有少許裝飾，桌上的盆栽倒是擺了很多。連結屋外的小農地與花園，她也想在這種環境下，度過退休歲月。
背對珂莉索的牆，有個玻璃櫥窗，裡面擺著可能是她的戰袍。銀色盔甲雖然有些黯淡，但上面毫無汙損，似乎有好好的保養。而於櫥窗外，牆上的軍刀更吸引她的目光。捨棄笨重的長劍，換成具靈活性的單手軍刀，在米嘉的想像裡，珂莉索的英姿讓她十分傾慕。
「好的，那我們的訪問到這裡結束，在此感謝珂莉索願意讓我們採訪。」「不客氣，如果這是為了歷史紀錄，我願意盡一份心力。」
蓋瑞對她微笑，轉頭對著米嘉：「別發呆啦，收拾東西，該下山了。」
「等等，現在？」米嘉看向窗外，昏黃的烈陽讓綠嶺山的森林染上暗綠色，不安與恐懼充斥其中。
「不然，你們先住在這裡吧，我幫你們準備了客房，等明天早上再下山吧。」
蓋瑞思考了一會兒，考慮到視野與上山時的魔法壓力，他決定接受好意。
「好，謝謝您。」
綠嶺山的夜晚，沒有光害的阻礙，繽紛的星光閃耀著。米嘉獨自一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享受寧靜。
「要喝點安神茶嗎？」
米嘉接過柯莉索的好意，小口的啜飲散發著青草與果香的茶。珂莉索坐在她旁邊，靜靜的觀察樹林。
「妳知道嗎？在百年前，這一片是荒蕪之地。直到70年前，才有人在這裡開墾，並改名『綠嶺山』。」
「我記得這片區域曾是戰場，好像稱為『山谷之役』。數以萬計的帝國軍與人民革命軍千人團展開激戰。」
「然而，千人團卻毫髮無傷的擊敗帝國軍，甚至差點殲滅他們。」珂莉索喝口茶，繼續說，「當時我並不在場，因為我還只是魔女見習生，但我有耳聞，在千人之中，有一位魔女。僅憑一人之力，就將萬人帶入地獄。」
米嘉感興趣的轉頭，追問：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教科書上都說革命軍是靠新戰術來擊敗帝國方，地形應用、游擊、設陷阱等。」
「那也是一種說法，的確，魔女雖然有強大的魔法攻擊，但無法影響戰事的變化。畢竟一人之力也有限啊。可是，她可是利用了這項優勢，進而把效率發揮至極致，使得一人也能匹敵萬人。」
「聽起來您對她讚譽有加。」
「是的……」珂莉索望向天空，輕聲說道，「因為她是我妹妹啊……」
「您有妹妹是魔女？」
「曾經有，而且櫥窗裡的盔甲與軍刀，都是她的。」
米嘉十分驚訝，她不敢相信聽到的訊息。所有有關珂莉索的資料中，都未曾提及她有妹妹是魔法師。
「有關我的記述，都只有說到三個妹妹。二妹艾莉絲、三妹維涅絲和四妹安潔拉，三人都嫁給名門富豪，可謂光宗耀祖，可惜四妹在乘船返鄉時染病，死於他鄉。」
「其他兩位呢？」
「都善終了，而他們的子嗣也繼承父業，十分優秀。」
珂莉索哀傷的表情與哽咽聲讓米嘉猶豫是否接下去問，姊妹中、同輩的夥伴與朋友們可能只剩他一人，那份孤寂感米嘉也了解。
她打算盤問到底，鼓起勇氣，打破悲傷的氛圍。
「那……您那位魔女妹妹呢？」
「戰死沙場，被另一位魔女殺了。」
氣氛凝結，漆黑夜晚如深不見底的湖水，淹沒一切，些許的蟲鳴在兩人之間的寂靜格外刺耳。
接著強烈的斷句，珂莉索補充道：「可是……她也算善終吧。因為她不是含怨的死去，而是笑著、滿足的。」
打破寧靜的話語為談話再添分悲傷，珂莉索雙眼泛淚，米嘉只是凝視著她。
「……」對於無法體會失去至親的感受，她無言以對。從小成長於孤兒院，她學到的是生存，不能憐憫他人，堅強成為她的後盾，難過只會顯得軟弱。在她成長的經歷，經歷了許多波折，這使她了解，憐憫，並不是軟弱的表現，而是體諒他人，為「愛」的表現。
而「愛」是什麼？她也不知道。這是米嘉至今仍在學習的課題。
兩人的夜聊在喝完茶後結束。
珂莉索在米嘉回房後，清洗茶壺。
在回房前，她走向櫥窗，看著她妹妹的盔甲，眼神充滿感謝與哀傷。
「納斯塔尼亞……這就是事實嗎？遭到歷史掩埋的妳，沒有想說什麼嗎？」
『珂莉索，我們都只是歷史長河中的石頭，經過時間之河的沖刷，終將失去被人惦記的資格；然而，我們並不會消失，只是成為細沙，靜靜地躺在河床，靜觀著歷史。』
——節錄自賽拉．瓦爾斯於終戰紀念日〈和平世代〉的演說
已經是秋末冬初，涼爽的秋季逐漸遠離北方，山腳下的黃金樹海轉成枯木，動物們無不已準備好過冬。
在這只有風吹動葉子才發出聲響的靜謐之地上，腳步踩過枯葉，發出碎裂聲響。
從沉重的呼吸及喉嚨發出的低吼可知，率先走上休息平台的男人並不常運動。
後方跟上腳步輕盈，呼吸節奏整齊的女性。她一上平台便開始拍攝編輯要求的照片，氣喘如牛、正坐在石椅上的男人。
「我老婆還真的鐵了心要我減肥。」
「她只希望前輩能在兩個月後的典禮上不再把西裝撐破，連主管當時也感到驚訝，居然在結婚後胖這麼多。」
「婚後發福，根據西境的說法，這是件好事。」
「可是對我們就是件糗事了。」
男人笑了一聲，女性沒有予以附和，她安靜的從背包拿出攝影器材，架設好，並提醒他準備工作。
「倒數……3、2……」她的「1」以手勢代替，隨著紅燈亮起，手一揮下，名為蓋瑞的主播開始錄製節目。
「……現在，我們來到綠嶺山的入口，接下來，還要再爬個半天才會到她住的地方。」蓋瑞再喘了口氣，「真是的，我只是個主播，不是探險家。」
「還在錄影喔，前輩。」米嘉握著攝影機，指著紅燈。
「開玩笑的。好啦，讓我拿出地圖，好好看看我們的目的地吧。」
蓋瑞拿著紅筆，在他們待過的地點畫上圓圈，註記編號。並在筆記本上寫下對應編號，紀錄當天狀況與訪問時的問題。
「為什麼要住在如此偏遠之地？嗯……會不會太膚淺了。」
米嘉湊到旁邊一瞧後，只覺得他的問題很隨便，一臉厭惡的看著蓋瑞。
「得到的訊息愈多，我們就能更快的完成報導。妳不希望到時我們得在圖書館和史料館翻查上萬則資訊吧！」
「也得挑重點問，你下個問題該不會是問『早餐吃什麼？』這類的。」
「妳怎麼知道？」
「別鬧了，前輩。」
闔上筆記本，蓋瑞從背包拿出相機，拍攝附近的風景，收集圖像資料。
「……確實不用問『為什麼住在如此偏遠之地？』了。妳看，能眺望中南部遼闊平原的，只有這裡。」他對米嘉笑著說：「這張照片可以當封面了！」
米嘉把地圖和筆記本塞進蓋瑞的背包後，催促他趕路。
「上面希望我們能在三天後交出影片，你可別忘了。我可不希望因此被記過。」
「哈哈，放心，主管那邊由我處理，再說，我父親可是曾經救過老闆的恩人呢，他們不敢對我怎樣啦。」
「聽起來很不舒服。」
米嘉走到蓋瑞前面，先行一步踏上石板階梯。蓋瑞跟在她後面，像是謝罪般請求。
「我知道啦，那……這樣如何？回去後我請妳喝一杯。」
「我不喝酒的，你應該知道。」
「一頓豐盛的午餐呢？」
米嘉這時陷入沉思，「……如果只是午餐，那還可以，但是不要再用便宜的麵包敷衍了事。」
「好好好，大小姐。」
隨著陽光西斜，白熾的陽光變成琥珀色，這時的光影交織在樹林小徑上，紅褐色樹葉與翠綠嫩葉交織在樹梢。緊接著，枯葉飄落，嫩葉成長，隨之變色，飄落。一年四季的循環現在他們眼前，米嘉緊握背帶。
「這……就是魔法嗎？」
「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當作問題來問她。」
就在他們繼續往上走時，忽然感受到一股壓力。
「有人在觀察我們？」
「有可能……」忽然間，空氣凝固，兩人無法喘息，感到窒息無力。
蓋瑞跪倒在地，視線模糊，大腦逐漸缺氧，並無意識的撫著脖子；米嘉單膝跪，彷彿被關在棺材中，手腳皆被困住，也無法進行掙扎。
此時米嘉用盡力氣，大聲喊出他們的來意，內心祈禱著對方能夠聽見。
「我們……是來自中央電視的記者，來這裡是要探訪珂莉索女士，並做成一篇報導和紀錄片……請讓我們完成工作吧！」
壓力持續一陣子後停止。彷彿認同他們，在道路兩旁出現花朵，為他們指路與作為歡迎他們的象徵。
原本愛開玩笑的蓋瑞，全身寒毛豎起，臉色緊繃。才經歷死亡邊緣，讓他知道，所有事情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順著他的意。
「好像看見兩年前去世的祖父了。」
這是他對米嘉硬擠出來的最後一句玩笑。
穿過拱門，走在石磚路上，兩旁的綠色草坪與緊鄰圍牆的小田地，讓蓋瑞想到年輕時曾想在這種地方度假，但至今仍尚未實現。
透過木門上的彩繪玻璃，可以些許看到有人在客廳與廚房間忙進忙出，似乎準備著什麼。直到她走到門口，開門迎接時，米嘉的注意力才也從野兔轉回工作上。
「不好意思，因為有40年沒有任何人來到這裡，所以我有點緊張。」
「沒關係，還麻煩妳泡茶給我們喝。」
米嘉眼前的女人身高約167公分，雖然不敵歲月的摧殘，如果是40年前，想必她是位美人。喝口散著繽紛花香的茶，些許自然甜味讓她感到平靜。
「這有舒緩壓力的功用，相信都內沒有賣這類的東西吧。」
「很少見，有的話也很貴，大多是給那些貴婦喝的。」
老人露出微笑，說：「我想也是，你們如果要帶一些回去，我可以準備幾包。」
「謝謝妳。那……米嘉，先準備一下器材。」
點頭後，喝完杯中最後一口花茶，起身組裝腳架與檢查電池和記憶卡、麥克風是否正常，與佈線。
「等您準備好後，隨時都可以開始。」
老女人坐在椅子上，小口啜飲花茶，面帶微笑。
「開始吧。」
「好的，米嘉，紀錄。」確定她拿出筆記後，蓋瑞繼續說，「標題，傳奇魔女『血鑽石』珂莉索。由我倒數。」
老人略帶驚訝地盯著蓋瑞。
「有什麼問題嗎？」
珂莉索搖搖頭，說聲「沒事」後，蓋瑞接著開頭。
「準備……3、2、1，開拍。今天，我，蓋瑞．蘭德勒來到綠嶺山中的避世小屋，採訪在50年前，民主抗戰中，舊帝制的魔女，珂莉索。」
接著鏡頭轉向她，一時之間，聲音無法從嘴中發出。
「……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稱呼我了。自從和民主派的馬拉爾達成協議後，我改名為拉法葉……算了，這不重要，你們想知道什麼？」
「好的，那直接切入重點，我們想知道妳的過去，可以把它想成人物傳記。」
「我的故事？已經有傳說了，不是嗎？『嗜血的魔女』、『血鑽石珂莉索』、『魔女死神』等等，以前報紙常常在寫呢。」
「基本上我們把那些當作流言，因為戰時的新聞通常會為了激勵人心而刻意誇大，當然，我們也有參考那些檔案。」
珂莉索再輟口花茶，妥協的說。
「你們要從哪聽起呢？」
「最好是一開始，因為我們知道，妳是來自魔法世家。舊帝國的哈爾．法西里斯之長女。其家族創始者，威廉．法西里斯曾是偉大的魔女，艾莉西亞．雷明的徒弟，而他也是影響魔法師的重要人物之一。」
「你比我還清楚我家的狀況呢！」
珂莉索調侃蓋瑞，而米嘉在一旁竊笑，並拿提示看板提醒前輩時間及問題。
他看到後，對助手點頭示意。
「抱歉，剛剛似乎有些跳脫今天的主題了，回歸正題，我們想請問……」
米嘉一邊錄影，一邊張望四周，木屋內帶著薰衣草與些許果香，整個環境都帶著放鬆的感覺。發現小木屋的牆上擺了只有少許裝飾，桌上的盆栽倒是擺了很多。連結屋外的小農地與花園，她也想在這種環境下，度過退休歲月。
背對珂莉索的牆，有個玻璃櫥窗，裡面擺著可能是她的戰袍。銀色盔甲雖然有些黯淡，但上面毫無汙損，似乎有好好的保養。而於櫥窗外，牆上的軍刀更吸引她的目光。捨棄笨重的長劍，換成具靈活性的單手軍刀，在米嘉的想像裡，珂莉索的英姿讓她十分傾慕。
「好的，那我們的訪問到這裡結束，在此感謝珂莉索願意讓我們採訪。」「不客氣，如果這是為了歷史紀錄，我願意盡一份心力。」
蓋瑞對她微笑，轉頭對著米嘉：「別發呆啦，收拾東西，該下山了。」
「等等，現在？」米嘉看向窗外，昏黃的烈陽讓綠嶺山的森林染上暗綠色，不安與恐懼充斥其中。
「不然，你們先住在這裡吧，我幫你們準備了客房，等明天早上再下山吧。」
蓋瑞思考了一會兒，考慮到視野與上山時的魔法壓力，他決定接受好意。
「好，謝謝您。」
綠嶺山的夜晚，沒有光害的阻礙，繽紛的星光閃耀著。米嘉獨自一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享受寧靜。
「要喝點安神茶嗎？」
米嘉接過柯莉索的好意，小口的啜飲散發著青草與果香的茶。珂莉索坐在她旁邊，靜靜的觀察樹林。
「妳知道嗎？在百年前，這一片是荒蕪之地。直到70年前，才有人在這裡開墾，並改名『綠嶺山』。」
「我記得這片區域曾是戰場，好像稱為『山谷之役』。數以萬計的帝國軍與人民革命軍千人團展開激戰。」
「然而，千人團卻毫髮無傷的擊敗帝國軍，甚至差點殲滅他們。」珂莉索喝口茶，繼續說，「當時我並不在場，因為我還只是魔女見習生，但我有耳聞，在千人之中，有一位魔女。僅憑一人之力，就將萬人帶入地獄。」
米嘉感興趣的轉頭，追問：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教科書上都說革命軍是靠新戰術來擊敗帝國方，地形應用、游擊、設陷阱等。」
「那也是一種說法，的確，魔女雖然有強大的魔法攻擊，但無法影響戰事的變化。畢竟一人之力也有限啊。可是，她可是利用了這項優勢，進而把效率發揮至極致，使得一人也能匹敵萬人。」
「聽起來您對她讚譽有加。」
「是的……」珂莉索望向天空，輕聲說道，「因為她是我妹妹啊……」
「您有妹妹是魔女？」
「曾經有，而且櫥窗裡的盔甲與軍刀，都是她的。」
米嘉十分驚訝，她不敢相信聽到的訊息。所有有關珂莉索的資料中，都未曾提及她有妹妹是魔法師。
「有關我的記述，都只有說到三個妹妹。二妹艾莉絲、三妹維涅絲和四妹安潔拉，三人都嫁給名門富豪，可謂光宗耀祖，可惜四妹在乘船返鄉時染病，死於他鄉。」
「其他兩位呢？」
「都善終了，而他們的子嗣也繼承父業，十分優秀。」
珂莉索哀傷的表情與哽咽聲讓米嘉猶豫是否接下去問，姊妹中、同輩的夥伴與朋友們可能只剩他一人，那份孤寂感米嘉也了解。
她打算盤問到底，鼓起勇氣，打破悲傷的氛圍。
「那……您那位魔女妹妹呢？」
「戰死沙場，被另一位魔女殺了。」
氣氛凝結，漆黑夜晚如深不見底的湖水，淹沒一切，些許的蟲鳴在兩人之間的寂靜格外刺耳。
接著強烈的斷句，珂莉索補充道：「可是……她也算善終吧。因為她不是含怨的死去，而是笑著、滿足的。」
打破寧靜的話語為談話再添分悲傷，珂莉索雙眼泛淚，米嘉只是凝視著她。
「……」對於無法體會失去至親的感受，她無言以對。從小成長於孤兒院，她學到的是生存，不能憐憫他人，堅強成為她的後盾，難過只會顯得軟弱。在她成長的經歷，經歷了許多波折，這使她了解，憐憫，並不是軟弱的表現，而是體諒他人，為「愛」的表現。
而「愛」是什麼？她也不知道。這是米嘉至今仍在學習的課題。
兩人的夜聊在喝完茶後結束。
珂莉索在米嘉回房後，清洗茶壺。
在回房前，她走向櫥窗，看著她妹妹的盔甲，眼神充滿感謝與哀傷。
「納斯塔尼亞……這就是事實嗎？遭到歷史掩埋的妳，沒有想說什麼嗎？」
『珂莉索，我們都只是歷史長河中的石頭，經過時間之河的沖刷，終將失去被人惦記的資格；然而，我們並不會消失，只是成為細沙，靜靜地躺在河床，靜觀著歷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