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鯨吞現實的黑白 (3)

　　「好，充電完畢！朝電影院出發吧。」

　　週末下午，國北市的街道上人潮熙來攘往。瑞爾走出百貨公司一樓的甜甜圈店，朝著暖和的冬陽伸了個懶腰，隨即一手插在口袋中，回頭對身後的佳蒂說道。

　　「嗯！」佳蒂快步跟上他，一看到他的側臉又忍不住調侃：「真是的，看你滿足的樣子，還說沒特別喜歡吃甜點咧。」

　　「我──是不喜歡啊。」瑞爾連忙瞥過頭，但完全藏不住害臊的神情。

　　「那剛才是誰吃完了一個甜甜圈後，又外帶了一個呀？」佳蒂拍了拍瑞爾的背包。

　　「唔……嘿嘿。」見就是藏不住，瑞爾搔搔後腦，靦腆地笑了笑。

　　「真是的，喜歡吃甜點又不需要不好意思。」佳蒂一步跨到瑞爾前面，輕掩著嘴笑道：「我也喜歡喔。」

　　兩人在時近中午時順著嵐珊的打卡紀錄，勘查過地下街，並在那裏用過午餐後前往他們打卡的日式餐廳調查，到這裡看起來都很正常。然而，或許是想到之後的行程只剩下電影，兩人也不自覺地放鬆下來，在百貨公司繞了一圈。

　　這樣也好。瞄著佳蒂的表情，瑞爾暗自想道：中午的時候她不知道在不耐煩什麼，幸好現在應該沒事了。

　　啊啊，今天的太陽曬起來格外溫暖哪！涼風拂來，瑞爾的身心不禁放鬆起來：只不過，搜查好像沒做多少。說到底，吃完午餐後的時間幾乎都花在逛街上──不，與其說是搜查，倒不如說更像約……約會嗎？

　　「哪，佳蒂。我們這樣搜查，到底有沒有用啊？」瑞爾微微嘆了口氣。

　　「當初提議要仿造他們的路線實地跑一次的就是你呀。」佳蒂從隨身攜帶的腰包中拿出寫滿筆記的小冊子：「起碼剛才去問那間日式餐廳就有問到線索啊！首先，雖然現在離情人節還有一陣子，但已經有情人節套餐了。服務生還一直強調料理的名稱、食材和擺盤都經過設計，充滿由衷的祝福，讓每對情侶都能長長久久喲！」

　　「她根本只是自顧自地在和我們推銷啊……」瑞爾瞥著筆記，小聲地嘀咕著。說起來，佳蒂能把剛才那服務生的話記錄得這麼清楚，應該能算得上是種才能吧？

　　「至少確認在那間餐廳吃情人節套餐是沒有問題的！」佳蒂得意地作結。

　　「嗯……」瑞爾隨口應諾著，但心裡還是有點疙瘩。即使經過調查，始終繚繞在他心頭的那股不協調的氣息還是沒有減緩的跡象，但他對來源仍舊毫無所悉。如楓榭所說的，副店長嵐珊的行程從時間和地點來看沒有問題，所以是其他人嗎？不知道德雷和長武他們查得怎麼樣了呢。

　　「喂！瑞爾！你要去哪裡啊？」「什、什麼？」就在瑞爾想得入神之際，佳蒂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傳來，硬是把他拉回現實。

　　「電影院已經到了啦。」佳蒂一手指著一旁寬敞的入口：「看你想得這麼入神，要是不叫你，還真怕會走到馬路中央去啊。」

　　「才不會咧。」瑞爾搔搔後腦杓，連忙跑了回來。

　　兩人來到的電影院在繁忙的國北市中並不是最大的一間，卻以舒適的設備頗負盛名。內裡微暗而充滿神祕科技感的裝潢很對年輕人的胃口，使得每到假日，電影院內總是擠滿了人潮。

　　一進門，最引人注目的是懸掛在天花板的液晶螢幕，不斷地播送著院線強片的預告。播送它們的廳房散落在右側，左側則是數個售票窗口以及食品部，飄來陣陣濃郁的爆米花和焦糖香味。

　　「我去售票口那邊問贈品鑰匙圈的事情，你就找一下他們兩個拍照的地方吧！」佳蒂明快地對瑞爾下達指令，還在觀察四周的他沒回過頭，僅微微頷首。

　　上大學後好像就沒再到電影院看過電影了哪，果然大城市的電影院就是不一樣，酷斃了！瑞爾邊讚嘆著，邊拿出手機，叫出嵐珊的相片比對著周遭的環境。

　　「我看看──有了，『青春的大事小事』的宣傳立牌。」瑞爾跑到最靠外側的放映廳入口，由厚紙板裁切成，男女主角的一比一立牌就立在一旁。兩人穿著白襯衫，胸口繡著姓名，濃情密意地依偎著彼此。

　　拍照的地方應該就是這裡沒錯，入口旁也貼著同一部電影的海報。簡單確認過後，瑞爾隨興地倚著牆，邊等著佳蒂，眼角餘光邊瞥著無視於周遭環境，享受甜蜜時光的立牌。

　　說起來，他們的穿著意外地和自己的高中制服幾乎一樣呢。瑞爾不經意地笑了聲，耳邊迴響起昨天嵐珊的話語。

　　「會讓人回憶起高中的青澀時光喔……」

　　那種時光不回憶也罷，瑞爾嘆了口氣：應該說，不只高中，之前的一切都沒什麼好留戀的，自己不就是為了現在的生活才來到國北市嗎？

　　「啊，原來你在這裡。」佳蒂一手拿著手機，同樣在比對著場景。一看到瑞爾便迅速繞過人群湊上前：「怎麼了？看著立牌在想什麼──喔！該不會在想初戀情人吧，嘻嘻。」

　　「才不是。」瑞爾輕輕哼了聲別過頭：「以前的事情……沒什麼好想的。」

　　「吶，瑞爾，你以前──」

　　佳蒂話才說到一半，看到瑞爾倏地沉下來的表情，也瞭然地轉移話題：「我剛問過售票口，鑰匙圈確實只有那天買票會附贈，而且這裡看起來就是他們拍照的地方，和照片一致。」

　　「嗯──欸？」瑞爾原先附和著，但在他不經意地抬頭時，卻又發現問題：「天花板上沒有超級英雄的的模型耶？」

　　「應該是因為昨天那部電影剛下檔的關係吧？都播那麼久了。」佳蒂掃視著電影院的天花板：「整間電影院裡都沒有了。」

　　「要是這樣的話，感覺這裡就沒什麼問題啊。」瑞爾一手撫著下顎，思考數秒後，依舊沒有任何突破性結論：「好吧，也只能這樣啦。我們回學校和其他人會合吧，聽聽他們找到什麼。」

　　「呀，說到那個，等一下。」「怎麼了？妳注意到什麼了嗎？」

　　一聽到呼喚聲，瑞爾連忙回過頭，只看到佳蒂站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

　　「就是……我有點好奇，瑞爾你昨天是怎麼想的？」佳蒂硬是想擠出一抹微笑，卻掩飾不了失望的神情：「聽完雅邁卡說完他姐的故事後，我說的那些真的錯了嗎？總覺得大家都──連你也制止我。」

　　「唔，那些啊。」

　　那時雅邁卡的激烈反應仍讓瑞爾印象深刻。他能理解為何雅邁卡會對間接奪去自己姐姐性命的人有那種憤怒，甚至產生想親手制裁的渴望。

　　「我覺得不管怎麼樣，以殺止殺都不會是最好的做法。」佳蒂語氣堅定的再次強調。

　　「我昨天只是覺得再糾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德雷說的對，有的事情經歷過後才會了解，人的想法本來就常常在變動。」瑞爾故作輕鬆的笑了聲：「再說，雅邁卡就那麼討厭害死他姐的人了，妳還說要是親手制裁對方，他和對方就沒有差別，難怪他會抓狂。」

　　佳蒂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有些無辜地垂下頭；瑞爾這才雙手抱胸，收起輕鬆的神情：「嗯，其實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啦。」

　　「對、對吧！只是剝奪對方的生命，是無法修補傷痕的。」佳蒂點點頭後續道：「更何況有的罪行是連生命都無法償還。」

　　「如果犯下罪行的人能真心懺悔，我認為與其奪去他的生命，不如讓他用一生來贖罪。」瑞爾看著稍遠處，電影院入口的亮光，喃喃吐道：「對於真心懺悔的人，一生都背負著罪惡的十字架。過著那樣的人生，也是很辛苦的啊。」

　　「那不能懺悔的人呢？」「啊？」佳蒂突如其來的反問，讓瑞爾一時愣住。

　　「那樣的話……」

　　「也應該會有辦法的。」佳蒂看著自己的手掌，輕輕的握拳，嘴角突然浮現一抹冰冷似的微笑：「甚至是比殺死對方，還要殘酷的方法。」

　　瑞爾分不清究竟是因為電影院內的冷氣太強，或著是因為佳蒂的話語，但他唯一肯定的是自己在那瞬間不自覺地一顫。

　　與此同時，一旁放映廳的門也從內側被推開，大批觀眾從地勢較低的廳中走了出來，大多是年輕情侶，其中不乏暗自拿手帕拭淚者，電影的催淚威力如同口耳相傳的不容小覷。

　　「喔！剛好四點半，電影散場了呢。」退到一旁的瑞爾瞥了眼手錶，順帶轉移話題：「總之妳沒錯，雅邁卡也沒錯，只是站在不同的價值觀上思考而已。」他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好了，我們回學校吧，不然就要遲到了。」

　　真奇怪哪，總是能笑得這麼耀眼。佳蒂不禁微微搖頭，但眼神已經和緩下來，絲毫找不到方才的殺氣：「嗯，走吧！」

　　「欸，那、那個是什麼啊？」「不知道耶，角色扮演嗎？」「總覺得讓人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