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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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6-30
《一》

「記得來掃我的墓。」

方清韻用像是提醒小孩必須關緊門窗的口氣,不厭其煩地說著。

她就是這種個性,唐突又讓人捉摸不透,一般人根本不會在二十歲交代遺言這類的事,何況還是這種晴空萬里的好天氣。

一陣涼風拂掠而來,吹動著方清韻以及身旁某位墨髮青年的髮絲。 

他青年 點點頭,「我知曉。」

「雖然是幾十年後的事了,不過對畢青你來說只是一眨眼而已,很容易就忘了,一定要牢牢記在心底才行。」

「我知道。」

「一個月一次,每個月都要來看我喔。」

「我知道。」

「還要把墓旁的雜草整理乾淨,不然會聚陰的。」

「我知道。」他的聲音簡直就像錄放音機一樣,完全沒有起伏及改變。

「然後啊──」方清韻用食指點點下顎,思考了數秒,「要記得帶萱草。」

「……為什麼是萱草?」

「沒為什麼。」

好一個沒為什麼。

「約好了喔,畢青,不可以遲到,也不可以放我鴿子。」方清韻用輕柔的語氣命令:「別看我這樣,我可是──」

她指指自己的眼睛。

「看得見未來喔。」

聽見這句話,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這根本是囈語,誰也不可能預知未來。

「我知曉。」

儘管如此,他仍無反駁的意思。他閉上眼,倚靠在庭院的樹幹瘦瘤上,日光從樹蔭參差而入,臉上與衣上留下碎布般的陰影。

他睜開眼睫。

「我相信妳所見的一切,方清韻。」

語音落下時,一陣風揚起,吹得樹上的綠葉沙沙作響。

聽他這麼一說,方清韻漾起一抹笑靨,那容顏如沐浴在豔陽下的花朵,豔麗綻放。

「謝謝你,畢青。」

當時的他,根本不明曉明白萱草所代表的意義。

那是──被隱藏的情感。



墓地裡出現了個怪人。

從祖母入土開始,每月一次前往墓碑前弔喪,風雨無阻,不論陰晴圓缺,從未缺席過。

儘管如此,沒有人目睹過他的樣貌,也無從得知身分性別,就算請墓場管理員特別留意也抓不到人。這樣的「掃墓怪客」究竟是和許人也,又和祖母有怎樣的關係,根本無從辨明。

來無影去無蹤,這樣的掃墓怪客所留下的唯一線索是──

「啊,又有了。」

紀尋竹走上墓前,拾起一束包裹的精緻典雅的黃花。這個月果然也一樣。

是萱草。

掃墓怪客每個月總會帶著萱草來弔喪。

現在紀尋竹手上總共有兩束萱草,一束是掃墓怪客留下的,一束是自己帶來的,仔細比對還會發現,掃墓怪客帶來的萱草鮮艷美麗的宛如假花,花瓣豔黃通透,絲毫沒有凋謝的跡象。

祖母生前最喜歡的就是萱草。

換句話說,掃墓怪客是祖母的熟識,加上每個月固定來報到,交情一定相當深厚。

「又來了,那個掃墓怪客讓人感覺真差啊……」尋竹碎念了幾聲,將其中一束花扔給了身旁的少女,接著問:「方言,妳也覺得很怪吧?」

名為方言的少女接過花束,若有所思的盯著手中的黃花,遲遲不語。

方言,姓氏「方」,單名「言」,這個名字是她的祖母取的,原因很簡單:一來祖母深信她必定有著鈴鐺作響般動聽的嗓音,二來期許孫女將來的談吐能言之有物。

方言這名字好記是沒錯,但與其說是獨特,不如說是怪到極點。取這種自找麻煩的名字,讓方言這十七年來的人生吃了不少揶揄與悶虧。

「與其說怪,不如說有恆心吧。」方言端詳著手中的萱草,掛在她頸項上的項鍊隨著身體擺動,反射著溫煦的午後日光。

祖母入土後已經過了一年,這一年間掃墓怪客的弔喪舉動從未間斷,讓人匪夷所思。

「要不然,我們把那傢伙揪出來怎樣?」尋竹說。今天是晴天,陽光稍稍解除了冬末的寒氣,也將他亞麻紅的短髮照地發亮,「反正那傢伙每個月來一次,既然管理員抓不到人,那我們就自己下手嘛。」

「可是既然會來弔喪,應該不是壞人吧?」

「但是這一年間從來沒有人見過他耶!怎麼聽都很可怕……等等,我可沒有說我怕喔!總、總而言之,方言,妳難道不想知道對方是誰嗎?」

簡言之就是好奇心驅使嘛,方言有些不滿的在心中吐槽。

「反正我們也是每個月來。下個月就提早來這裡埋伏,等那個掃墓怪客放花時,再把他逮個正著!這樣如何?」

「抓到以後你打算怎麼做?」

尋竹托腮想了想,正好瞄到方言手上的掃把,「不然妳把他掃掉好了。」其實他根本沒想過抓到掃墓怪客後該做什麼。

方言無奈的翻翻白眼,她環顧四周,墳墓周圍的雜草不外乎被整理的乾乾淨淨,多半又是出自那位掃墓怪客的功勞。扣除那先入為主的印象,那位弔喪人還真是溫柔體貼。

究竟是位怎麼樣的人?就連她也開始期待了。

她微微收緊懷中的花,掃墓怪客所留下的萱草花瓣仍舊沒有垂落的跡象。

總覺得……有點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