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本章節 4221 字
更新於: 2018-08-01
——那是相當寂寞的景色。
窗外的雪靜靜飄落,視線所及之處都被冰冷的銀白覆蓋。
他縮進溫熱柔軟的毛毯裡,身旁的男孩閉著眼,靠著自己的肩,淺淺的呼吸聲規律而平緩。
像這樣寒冷的冬天,如果露宿街頭,肯定不用幾小時就會凍死。
所以他們才自願投靠了這個家族。
義大利的孤兒數量相當多,教會與育幼院並不足以容納。作為被遺漏的孩子,他們只能選擇自力更生,或者投靠在這座西西里島上為數眾多的非法組織——黑手黨。
西西里島的人民們都知道,比起黑手黨,政府是更加可怕的。
險惡的治安、居高不下的失業率、高額稅金與官員貪污、糟糕的生活環境……加入黑手黨,反而才會有較高的生存機會。
拉開毛毯,他動作輕柔地伸手攬過男孩。不算厚重的毯子再度覆蓋身體,這次卻是溫暖了兩個人。
加入黑手黨也不是毫無條件的,不然路上也不會有那麼多行乞者及流浪者。
他們這樣年紀的孩子能做的事情不多,但也很好控制,光是為了一顆糖,就能做出許多非法的行為。
視線落在男孩柔順燦爛的金髮上,他有些出神。用指頭捲著髮尾,持續了一段時間,彷彿永遠不會厭倦似的。
——他必須要去守護。
指腹摩娑著男孩蒼白的臉頰,他的視線越過男孩再度看向窗外。
灰白的天空不斷往下降著雪點,就像不成形的淚水。
他已經很久沒有哭泣了。
但悲傷卻從未停止。
——他得守護他唯一的親人。
男孩就像一張潔白的紙,未曾遭受汙穢沾染……就像是雪一般,純粹、冰涼且美好。
男孩是他的弟弟。
他們擁有同樣的父母、同樣的血液,就連外表都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不知多久以前的過去,他們仍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父母親還健在的時候。
弟弟總愛抱怨自己跟他差一點就能成為複製人,因為弟弟的眼睛顏色與他不盡相同。
那時候……
「十四號,到你了。」
忽然敲響門板的是他曾經見過的男人,身上穿著防護衣,只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頭,板著臉。
輕輕鬆開手,他緩緩往後挪動,最後整個人離開溫熱的毛毯,赤腳踩上冰冷的磁磚。
「快點,你後面還有人呢。」出聲催促著,男人不耐煩地皺起眉。
不疾不徐地走到男人身旁,他正要踏出房間,腦海裡忽然閃過的一個思緒,令他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床鋪上熟睡的另一個人。
他想起來了。
「還在磨蹭什麼?」
「……沒事。」
跟在男人身後一步一步地走著,他揚起淺淺的笑,卻無人瞧見。
*
「人帶來了,趕緊動作!」
沉重大門開啟時傳來吱呀的悶響,明亮的室內不斷傳來誰的慘叫,機械運轉的風扇聲不絕於耳。
——因為想要守護,所以寧願犧牲自己,也要讓他生存下去。
「十四號……咦,已經到最後一步了嗎?」
用自己的雙腳走向手術台,他躺下,從未掙扎。
——我親愛的弟弟……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不過還真稀奇,居然到現在都沒出現排斥反應……」
感覺到手腳都被束具緊緊勒住,他收起笑容,直直望著什麼都沒有的天花板。
——哥哥要向你道歉,請原諒我的任性。
吸入肺葉的空氣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
令人留戀。
「閉上眼吧,很快就結束了。」
「……開始——」
——原諒哥哥,不能陪在你身邊。
*
溫水灌進口腔,滋潤了乾澀的喉嚨,從胃部開始向外擴散的暖流驅散寒氣,彷彿連心都變得炙熱。
放下空掉的杯子,庫洛姆倚著牆環著膝蓋在床鋪上坐下。
距離被綁架,已經過了三小時。
發現她清醒後,那個男人解開了手銬,不再限制她的行為,相對的卻是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從不讓她離開視線範圍。
這個房間除了床和一張椅子以外什麼傢具都沒有……但她卻有種懷念的感覺。
——就像還在黑曜樂園似的。
微微抬起頭,她看向男人,對方同樣也正看著自己。
這個男人的名字叫做Walker。
庫洛姆對他沒什麼印象,只知道應該是Ralph的手下。
當初在Worcester宅邸時,這個人完全不受自己的幻術影響,動作俐落地閃避攻擊,幾乎是一瞬間就繞到她身後……再之後的事情她就不記得了,恐怕是被打昏,或者用了別的手段讓她失去意識。
她的幻術絕對不弱……但是,骸大人親自授予她的能力,在Walker面前卻如同紙糊的人偶般脆弱,恍若虛影。
雖然骸大人的幻術絕對比自己要強上很多,但……
強迫自己從負面的思考中脫離,庫洛姆搖搖頭,甩去不必要的思緒。
有些人本來對幻術的抗性就比較強,像BOSS那樣子能輕易看破幻術弱點的人她也不是沒碰過,如果現在就因為這點事情動搖,故意被抓過來就沒有意義了。
的確,她很驚訝Walker能夠一眼看破幻術,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是會輕易被人打敗的。
那個時候,面對Walker她的勝算很低,卻也不是不可能勝利。
既然如此,她決定將自己作為籌碼,反向利用Walker。
交手時她感覺得出來Walker並不是想打敗、想殺死她,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目的,那麼能思考出的可能性就立刻縮小許多,其中最大機率的,就是——
Ralph打算從前往Worcester宅邸會談的成員中,抓一個人作為人質。
手上有了人質的Ralph,Vongola勢必不會冒著人質被殺的風險繼續追捕,如此一來Ralph順利逃離這座城市的機率自然是呈倍數上漲。
BOSS不用說,Reborn先生也絕不能被當作人質。
她在瞬間做出了決定。
如果這樣能從Ralph周圍打探出消息,那麼犧牲一下也無妨,反正她多的是將訊息送回Vongola的辦法。
在內心重新堅定自己的意志,庫洛姆神色一凜,直視Walker的雙眼。
現在,她必須蒐集必要的情報。
「……那個。」
幾乎是在庫洛姆出聲的瞬間,Walker的視線就準確地投射到她臉上,異常空洞的眼神讓人感到害怕。
就像是人偶一般的眼神。
深吸口氣,庫洛姆鼓起勇氣驅散內心莫名的恐懼。
「你的名字……是叫做Walker嗎?」
室內迎來短暫的沉默。
就在庫洛姆認為他不會回應自己時,一道清澈的男聲劃破空氣,毫無情緒的話語竄入耳中。
「是。」
雖然庫洛姆也有想過是假名的可能性,但Walker看起來不像是會說謊的人。
應該說,謊言在他身上,似乎沒有存在的必要。
不知為何,她就是這麼覺得。
「妳呢?」
還在思考著下個問題,短促的問句忽然出現,這讓庫洛姆嚇了一跳,因為她沒想到對方居然又開口了。
「我叫庫洛姆……」連忙回答了他的問題,庫洛姆頓了頓,「庫洛姆.髑髏。」
「庫洛姆。」
重複了一次,Walker像是還要說些什麼,因此庫洛姆沒有再提問,只是靜靜等待。
過了許久,他出了聲。
「Vongola的霧守……」像是很久都沒說過話似的,Walker講得很慢,「六道骸。」
……為什麼會提到骸大人?
庫洛姆覺得她應該要回些什麼,但她不知道為什麼Walker要在此時提到骸大人。
「妳,跟他很像。」
「咦?」
「那個幻術……是他教妳的?」看起來不介意庫洛姆是否回應自己,Walker只是逕自說著,「你們,有著相似的氣息。」
骸大人與自己有著相似的氣息。
庫洛姆覺得她現在表情肯定是很訝異的。
Walker比她想像的更加不可思議。
因為照理而言,他應該是不可能察覺到的。
「你有學過幻術嗎?」順著對方的話語,庫洛姆問道。
「沒有。」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淡淡地解釋道:「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到……霧屬性流動的氣息。」
霧屬性流動的氣息?
她只知道每個幻術師在施展幻術時,同為幻術師的人會對其力量產生反應,那大概就是Walker所說的「流動的氣息」。
可是要說特別去記憶誰的幻術……
庫洛姆的確能輕易辨認出骸的幻覺,但那是因為她與骸有著連結。
Walker自然不可能是這種情況。
本來還想再問些什麼,但對方忽然站起身,微微偏了偏頭。
「庫洛姆,」望著她,Walker面無表情地說道:「妳該躺下了。」
「咦?」
數秒後,庫洛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
門外由遠而近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大聲,她連忙掀開有些破舊的被褥,鑽了進去。
幾乎是在下一個瞬間木製的門板被推開,一頭金髮身著白袍的男人自走廊步入。他臉上揚著高興的笑容,看起來一副在地上撿到錢似的,神采飛揚。
Walker在對方進門時朝他微微欠身作為招呼,爾後坐回原本的位子上。
「喔!Walker。」
反手關上門,男人——Ralph拉了張椅子在Walker身邊坐下,「這女人——嗯,是叫做髑髏來著?醒了嗎?」
聽見自己的名字讓庫洛姆瞬間捏了把冷汗,她還沒想好要如何應對Ralph,手上的資訊太少,要是對方打算拷問,無論回答什麼都可能對Vongola造成危險。
「還未清醒。」
Walker的話語讓她再度感到驚訝與困惑,因為他說的並不是實話。
「是嗎。」似乎不怎麼在意,Ralph撇了眼庫洛姆,然後又眉開眼笑地對Walker說著:「蘭吉說Vongola已經在開緊急會議了。」
沒有對他做出回應,Walker就只是靜靜地聽著。
發覺Ralph似乎沒有在注意這個方向,庫洛姆便偷偷拉開一條縫,透過棉被與床鋪之間的縫隙觀察兩人。
「看!那群臭傢伙像是螞蟻似地到處亂竄,想找出我們在哪。」
臭傢伙……是指Vongola的大家?
「居然蠢到相信了假消息,還以為有多厲害,也不過如此。」他的語氣甚是嘲諷,配上那張愉悅到扭曲的臉孔,讓庫洛姆打從心裡感到厭惡,「虧我還給他們準備了更好的禮物,看來是派不上用場了。」
Ralph又向Walker抱怨了一會兒Vongola的無能,最後給了他指令要對方看好庫洛姆,便離開了房間。
除了綁走自己之外Ralph似乎本來還要做些什麼。從對話之中她能得知的就只有這些。雖然並不多,但卻很重要。
最關鍵的,是偵查組所發現的那間公寓,不是Ralph的所在地。
一定得將這項資訊傳達給BOSS他們知道才行。
雖然被抓來這裡後她不清楚Vongola的反應,但肯定會突襲那間虛假的公寓。
她必須阻止大家中了Ralph卑劣的陷阱。
「……Walker。」
確認Ralph不會再折返後庫洛姆掀開棉被坐起身,轉頭看向依舊無表情的看守。
一切事情都圍繞著一個中心旋轉。
雖然沒有神情的變化,但她認為,Walker是有在聽她說話的,而且也不會拒絕回答自己。
沒有理由的、她就是這麼認為。
「——Ralph的目的,是什麼?」
二修於 2018/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