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A 藉由操控這個男人的恐女療程意外挖出難以磨滅的傷痕(四)

　　如常地在清晨醒來，因為昨晚拖得太久，稍微有點睡眠不足。努力掀開被子坐起來，感覺到有甚麼不對勁，轉頭一望，才發現那個男人已經回到了床上。

　　昨晚直至入睡為止都沒聽見他回來的聲音，說不定是一直躲在外面等待我睡著吧。嚴重受創的他不敢面對清醒的我，當然也不會冒險抓住我的手，一不小心把我弄醒就危險了嘛。

　　多虧如此，今早的我不必為抽出左手而浪費心力，可以懷著愉快的心情直接爬出去煮早餐。

　　美好的一天就此開始，但不足一分鐘便已夭折，因為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早安。」我幾乎每天都這樣爬出去，從未因此把他弄醒過。首次面對他的起床氣，難免有點緊張，準備要在道歉之後落荒而逃，好讓他能盡快回籠繼續睡覺。

　　「早……早、早、早安。」但他的臉上盡是驚恐，遠比犯錯的我更加害怕，因為昨晚的毒仍然殘留在體內。

　　所以我並沒有逃跑，反而貼上去與他臉對臉，故作體貼地囑咐說：「現在還很早，而且今天不用上班，老公你可以再睡一會。」

　　「呃……嗯，嗯，我……再、再睡一會……」他口頭上接受了我的建議，卻不自主地把憔悴的雙眼勉強撐大，細密的網狀血絲、扭曲歪斜的臉部肌肉，只看表面也許會覺得可怕，知曉內情只會感到可笑。

　　心滿意足的我離開睡房，簡單梳洗過後進入廁房準備煮早餐，卻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他的腳步聲。我隨即轉身探頭出去，但還是來不及，只看得見廁所門被關起來的瞬間。

　　那間睡房充滿恐怖的回憶，當然是待不下去。但逃了出來又害怕與我碰面，結果可悲得只能躲進廁所避難，而且一躲就是半個小時。

　　「老公——」我充滿地惡意地在門外大喊，藉此入侵他的安全領域。

　　「甚、甚麼事？」除了他的回應之外，我還聽到了一些水流聲，應該是利用洗澡來分散注意、減輕恐懼吧。

　　「早餐已經準備好，你隨時都可以出來吃。」

　　「……好。」

　　面對豐盛的早餐，這個男人總是歡欣愉快地衝出廁所前來餐桌就座，毫無儀態地把碟上的一切全部掃光；今天卻是勉為其難地步出廁所，迫於無奈地坐下來，有氣無力地把食物一塊一塊塞入嘴中，就因為我坐在他的正對面。

　　我首次感受到雙方互換了角色。壓迫者變成被壓迫的一方，觀賞曾經意氣風發的他們淪落至如此卑微落魄的模樣，復仇確實是暢快愜意啊，難怪他們——不，沒有難怪，本質是不一樣的。

　　人類只是打著復仇的旗號，透過征服和掠奪來滿足自身的原始慾望；我則是切身地飽受折磨，為正義終於得以伸張感到欣喜。

　　吃過早餐之後，我站起來動手收拾餐桌，他則是坐到沙發去看電視。畢竟表面上的支配者仍然是他，我只能盡快把碗碟洗完，故意坐到他的旁邊去施予壓迫。

　　電影一度使他放鬆下來，但我的歸來又令他變得緊張，電影還恰巧地正在演床戲，一舉勾起他的恐怖體驗。

　　「老婆，你……」

　　「嗯？」

　　「你、你知不知道孩子是從哪裡來的？」

　　本以為他終於鼓起勇氣，要驅趕我去處理其他雜務，沒想到會跑出一條莫名奇妙的問題，是腦袋打結了嗎？

　　「甚麼孩子？」

　　「就是……小嬰兒，從哪裡來？」

　　「當然是從母親的肚子裡。」

　　「但在母親的肚子變大之前……父母似乎需要先做一些事情……」

　　我聽得懂這個男人的通用語，但我完全無法理解他想表達甚麼，便沒好氣地指向了電視機，讓他直接看兩位主角的具體示範。

　　他隨即一臉恍然大悟地盯著電視畫面，彷彿是尋覓已久的疑問終於獲得了解答。就算是男同性戀，這種程度的常識還是有學過的吧？

　　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了？果然是腦子有毛病嗎？心靈創傷導致的局部失憶？

　　光靠昨晚的行為絕對不足以產生如此嚴重的創傷，這方面的記憶和知識想必與他的恐女症有著莫大關連，為了維持精神健康而時刻被封鎖起來。

　　我趕緊拿起遙控器轉台。大約過了一分鐘，他就像是剛睡醒那般，開始遲緩呆滯地四處張望，確認現況之後，便若無其事地繼續觀賞電影，對我突然轉台完全沒有任何錶示，彷彿是沒有察覺到電影換成了另外一部。

　　剛才的那段記憶，恐怕是已經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