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莉妖狐的擔憂

我輕輕推開窗戶看向樹屋外，一片蓊鬱的樹海圍繞著我們所在的樹屋，夏夜的晚風使整片森林隨之自在地舞動，整體呈現暗綠的深色調卻仍充滿著生氣。「唧唧唧」蟲鳴聲不絕於耳，帶著規律性且清脆，不會因此讓人煩躁，反而是讓這片暗綠色的風景不至於沉悶。

「哈──呼──」我深呼吸，享受著繁忙的都市內所沒有的悠閒與清新空氣，芬多精的香味配上群星點綴的夜色，彷彿置身夢境，而夏夜的晚風帶走了我的煩惱，讓我能單純的享受當下。

過了一會，我離開窗邊。

「琉璃差不多該回來了吧?」我喃喃自語，想著我可愛的妖狐女友。

帶點乾燥的風透過半掩的窗戶流入樹屋，搖晃著壁爐裡紅紅的火舌，溫和穩定的火光照亮檜木製地板以及半邊屋內，光和影模糊的分界形成一種朦朧美感。

「喀吱喀吱」我赤腳踩著光滑的木製地板，「碰」樹屋的木門應聲打開。

「我回來了。」琉璃臉上露出靦腆微笑，緩步走入屋內並且把門小力關上。

「歡迎回來。」我伸手溫柔地摸著琉璃的頭，同時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琉璃也抱著我，把頭埋進我胸前磨蹭，像是隻愛撒嬌的小動物。

狐妖本來就是動物……應該算吧?

「過來吧！琉璃。」我跪坐在地上，拍拍自己的大腿，琉璃便晃著尾巴側躺上去。

「最喜歡哥哥的膝枕了。」琉璃嬌聲說道，一頭淺褐色的頭髮散落在我腿上，她縮著嬌小的身軀，同時將白皙的雙手收在胸前，微微搖晃的尾巴可以看得出她的放鬆與安心。

之所以稱呼我為哥哥，是琉璃的習慣，她說是因為我給她一種溫柔，像哥哥的感覺。

我輕撫著琉璃的頭，用她最喜歡的方式，張開手掌在狐耳之間緩緩來回，然後用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撥著她柔順的淺褐色瀏海。

「喵……」琉璃軟綿綿地叫道。

狐狸的叫聲不是這樣吧?我在心裡暗笑。

琉璃抬頭看著我，視線轉往我胸前閃著亮光的銀項鍊。

這條項鍊是剛開始交往時，她送給我的紀念物。

「哥哥還記得嗎?」琉璃伸出纖細的手指，戳著我胸前熠熠生輝的銀製品。

「嗯，這是我們當時逛妖怪市集時買的紀念品。」我扶著琉璃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下，她的臉頰隨之泛起紅暈。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七年已經過去了……」琉璃收回小手，語氣帶著一絲落寞，臉上也浮現擔憂的神色。

「哥哥……」琉璃轉頭看向我，在一片溫暖的氣氛中，她深藍色的瞳孔中卻瀰漫些許憂傷。

「怎麼了?」看她的反應，讓我的心頭升起了些許的緊張感。

「哥哥是人類……而我是妖狐對吧?」琉璃的語氣帶著一絲猶豫。

我的手仍繼續溫柔地輕撫著琉璃的長髮，等她把話說完。

壁爐的火光因夜風吹過而閃爍了一下。

「人類的壽命比妖狐還要短很多。如果某天在你離去後，我們現在甜蜜快樂的回憶，就會變成傷人的夢魘……」琉璃垂下耳朵，眼眶泛著淚光，同時坐起身來。「我害怕獨自承受孤單。」

晚風微微轉強，窗戶也隨之敞開。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琉璃歪著頭，像是在徵詢我的意見。

「妳是一隻感性的小狐妖，我很喜歡妳這點。」我看著琉璃清澈圓潤的雙眼，伸手撫去她臉頰上晶瑩的淚滴。

人類跟妖狐，跨種族的戀情，除了要適應彼此的文化差異之外，還有很多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像是壽命的差距。

在我壽終正寢後，妖狐的壽命應該還有幾百年吧，如果這麼長時間要承受跟愛人的回憶，卻沒辦法再見到愛人，那的確是件痛苦的事情。

「雖然能在一起的時間有限，但是……」我正要摸上琉璃的頭，她卻伸手攔住我的手。

「我一想到有天會跟哥哥分開，就好難受……」琉璃咬著下唇，樣子甚是惹人憐愛。

「那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吧！」我再次伸手想拍拍琉璃的頭，她卻不發一語的站起身來，我也跟著站起來。

「就算以後我不在了，妳也可以把這條項鍊當成我，戴上它就好像我還在妳身邊。」我摸著胸前的項鍊還想再說甚麼，但琉璃卻突然跑向門邊。

「喀」樹屋的木門被琉璃纖細的手推開，而手的主人則幻化成狐狸的樣子，向外頭跑去。

「琉璃！」我毫不猶豫地追上去，在把門關上後，才意識到即使是夏天，到了夜晚氣溫依然會令人顫抖。

「吱吱」我快步走下木製的階梯，顧不得打著赤腳可能會受傷，徑直跑入森林。

即使視線範圍內已經看不見琉璃的身影，但我知道這個時候她會去哪裡，那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我奔跑在樹海裡，踏過枯枝落葉的聲響、自己不平穩的呼吸聲以及風在我耳邊的低語，強烈地拍打著我的耳膜。

與此同時，和琉璃一起逛妖怪市集的回憶在腦海中播放，模糊的畫面漸趨清晰…

午後的太陽掛在晴朗無雲的天空，陽光透過森林茂密的樹冠，照進妖怪市集中，灑落在滿地的泥沙與小石子上，地面因為反光而閃爍著。

悶熱的空氣包圍著我們，我牽著琉璃一路漫步，穿梭在妖怪群中，偶爾會感到周圍向我投來異樣的眼光，畢竟人類出現在這裡是很少見的。

「那邊那對情侶，要不要看看這對情侶對戒呢！戴上後會增加幸福感喔！」叫賣聲此起彼落，一個紅髮的狼族少女向我們揮手，推銷商品。

「哈哈不用了，我們的幸福感已經MAX了。」我把琉璃拉進懷裡抱著，她靠在我腰間，豎起耳朵臉紅著，小小掙扎了一下。

「太閃了吧！真好，我也好想交男友。」狼族少女嘟嘴說道。

「依妳那副德性，我看很難。」隔壁攤的黑短髮的惡魔少年嘲諷道。

狼族少女瞪著惡魔少年，兩人開始一來一往的鬥嘴。

「哈哈，他們感情很好呢。」我牽著琉璃繼續在攤位間移動。

一路走走停停，.來到了市集的最尾端。

「那條項鍊好漂亮。」琉璃拉了拉我的手，眼睛發光地說道。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一個金髮紅眼的吸血鬼雙手墊在頭後坐在椅上，把腳跨上木桌，兩眼無神地望著天空發呆。

他的攤位上擺了各式各樣的飾品，其中有一條純銀的項鍊閃著光芒。

「那個……」在我叫了兩三次後，那個吸血鬼才終於回神看向我，急著把腳放下，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噗。我們想買這條項鍊。」我憋著笑，看著那個吸血鬼慌張的站起身來。

「阿不好意思，我剛剛在想事情。你們可以試戴看看，然後，這邊也有很多很好看的飾品。」他蒼白的手拿起項鍊交給我們，用著慵懶的語氣推銷著戒指、耳環…等其他商品。

琉璃接過項鍊，抬頭對我露出微笑。

「哥哥戴上吧！」琉璃邊說邊把項鍊的扣頭解開。

「我以為妳是要買給自己戴的。」我嘴角上揚，蹲下、轉身，讓她更方便將項鍊戴上。

「嘿咻……好了。」琉璃看著我胸前的項鍊，露出滿意的笑容。

「很好看呢！哥哥覺得呢?」琉璃一臉期待地望著我。

「我也覺得很好看。」我揚起嘴角，發自內心地覺得開心。感受著項鍊的金屬質感、吸收太陽光而散發的熱度，相當溫暖。

「太好了！」琉璃拍著手，前去詢問價錢，買下了這條項鍊。

離開市集後，天色已暗，我們來到森林中一處清澈的湖畔旁，寬闊的湖面像是深藍色的畫布，描繪著夜色和滿天星斗。晚風在茂密的林木間遊蕩，我們席地而坐，琉璃依偎在我身上，我用手撫過她淺褐色的尾巴，毛茸茸的觸感。

跟人類居住的城市相比，這裡空氣是如此的清淨，我深呼吸，讓這份無憂無慮洗滌著我的肺與心靈……

……回放結束，我也到達了記憶中的那處湖畔，在月光下看見了琉璃孤獨的身影坐在不遠處。

「琉璃……」我一邊喘著氣平復呼吸，一邊走到她身邊坐下。

「哥哥……」琉璃抱著膝蓋坐在青綠的草地上，她淚眼汪汪地看著我，而我也沉默地看著她。

夏夜的晚風仍不甘寧靜的晃動著這片森林、琉璃淺褐色的長髮、這片湛藍的湖面。成群飛舞的螢火蟲，在我們周圍製造出點點螢光，那月光像是濾鏡，讓這片森林、草地、湖面發散著白色的光芒，像是夢境般朦朧。

「既然遲早會分開，是不是早一點分開痛苦就會少一些呢?」琉璃抱著雙腿將身體縮起來，失落的神情浮現在嘴角的弧度和微閉的雙眼，淺褐色狐耳垂下，深藍色瞳孔漸趨濕潤，細小的淚滴伴隨啜泣聲滑過她稚嫩的臉龐。

「一開始我也想過壽命差距這個問題，但還是毅然決然地跟妳在一起了。」我迎著風露出微笑，盤腿面向琉璃，張開雙手將她深深地抱入懷中。

琉璃嬌小的身軀躺入我寬闊的懷中，隱約感覺到她細瘦的肩膀隨著呼吸緩緩起伏，森林裡的清香混和琉璃身上類似薰衣草的香氣，令人覺得放鬆、舒適。

在這有如夢境般的場景，琉璃溫熱的體溫讓我知道這不是夢，是現實。

「因為我相信重要的是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享受當下，感受美好的時光。」我疼惜地撫過琉璃的背脊，作為回應，她在我懷裡顫抖了一下。

琉璃靜靜地聽我說著，漸漸停止了啜泣。

「正因為明白有一天會失去，才會更珍惜當下。」我如實陳述我的想法，美好故事終究會迎來結局，所以我們只能在結束前努力把握每一刻。

我明白止住琉璃憂傷的不是我說的話，而是在我們之間流動的那份溫暖的感覺。

「在失去中領悟到珍惜當下的重要性，變得更堅強。然後經歷更多失去，學到更多。最終，那些曾經失去的，會堆積成下一個雋永的當下……這就是生命」我淺笑，有些事情經歷過才會明白。

「嗯，我明白的。」琉璃終於破涕為笑，水汪汪的雙眼望向寬闊的湖面。

「今天的月亮好圓。」琉璃抬頭，看著沒有光害而純淨的星空。

「是啊。」我也看著這片我們共享的夜空。

不去思考那些繁雜的問題，只是單純享受這悠閒的片刻，感受月光下朦朧的世界，感受在一起的當下。

在不知不覺間，被微風擾動的湖面歸於平靜，湖邊似乎開著幾朵藍紫色的勿忘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