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雲端上的不在場證明 (8)

　　男服務生面對即將到來的質問，翹起腳悠悠地說道：「我倒想看看你們怎麼問。叫我雅邁卡就好，跟你們一樣都讀T大，外文系大三。」

　　「你的打卡紀錄……找到了。」德雷看了眼手機螢幕後，把手機平放在桌上：「大約兩點的時候在義大利麵店？」

　　照片的左半邊都被雅邁卡的臉遮住，另一邊透出半個盤子，勉強能看到其中的青醬義大利麵。背景裝飾採溫馨的家庭風格，鵝黃色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山水照，隱隱帶著讓人沉靜下來的力量。

　　「嗯，只有這樣真的看不太出來是在餐廳。」佳蒂忍不住皺起眉頭：「你的自拍技術……有待加強耶。」

　　「拜託，平常我根本不打卡自拍的好不好？」雅邁卡不耐地哼了聲：「要不是在店內用餐打卡打九折，我也不想到處宣揚自己的行蹤。」

　　「不過，你兩點才去吃飯，還一個人吃？」德雷挑起眉毛，滿是懷疑地問道。

　　「因為前面先去辦點事情了。」雅邁卡輕描淡寫地帶過：「再說，義大利麵店在北陽山那裏。從這裡騎機車單程也要一個小時左右。」

　　「事情？」「嘖。」面對德雷的追問，雅邁卡啐了聲，思索了一陣子才表情凝重地開口：「去掃墓，掃我姊的墓。前天是她的忌日。」

　　佳蒂沒有多說什麼，只微微嘆口氣撇過頭；而一旁的長武驚訝地用手遮住微張的嘴：「呀！你姐姐──」

　　「兩年前的事了。」雅邁卡雙手在桌上交疊，繃著一副撲克臉：「我姊在打工的地方認識那男人，結果才結婚沒幾天，那男人就開始從肉體上、精神上、經濟上不斷地霸凌我姊。直到最後她終於無法承受，所以才──」

　　「抱歉，不該問你的……」同樣失去過家人的德雷特別能夠感同身受。

　　「沒事，反正已經結束了，各種意義上。」雅邁卡嘴角揚起一陣懾人的笑：「害死我姊的那傢伙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咦？」「什、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去年九月中的時候，他被人用槍打死了。」雅邁卡蠻不在乎地攤手：「我今年就是特別去告訴我姊這個好消息的，我想她肯定很開心。」

　　「等一下，該不會就是新聞篇幅很大，到現在還找不到兇手的那則吧？」一聽到九月，瑞爾回想起曾在打工處和長武一起看到的報紙：「聽說被害者到處騙婚。」

　　「多虧那則新聞，我才發現我姊不是第一個受害者，甚至也不是最後一個。」雅邁卡雙手枕在腦後，往後一仰：「這件事讓我挺愉快，但又有點遺憾，遺憾不是我親手幹掉那男的。一槍斃命太便宜那傢伙──算了，反正就是這樣。」

　　「但是，殺掉對方並不正義啊。」

　　佳蒂喝了口早已涼掉的茶，不假思索地回道。

　　「嗯？」雅邁卡用眼角餘光瞥了佳蒂一眼，冷冷地哼了聲。

　　「我說，要是你殺了對方，你姊姊真的會開心嗎？」佳蒂沒被震懾到，逕自說了下去：「一定有除了復仇外，更好的方法才對！」

　　「那種方法到底在哪裡？交給法律？它會判那傢伙殺了我姊嗎？」雅邁卡翹起腳，語氣有些不耐：「關個幾年就出來，繼續騙人，留下那種人做什麼？」

　　「這也不代表應該去殺人呀。」佳蒂仍舊堅持己見：「要是你真的殺了他，奪去他的性命，那你和他到底有什麼不同──」

　　「砰！」「你懂什麼？」沒等佳蒂說完，雅邁卡便用力地捶了下桌子，邊咬著牙，邊微微地顫抖：「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出意外不在，一路上來都是我姊四處打工兼職，半工半讀把我拉拔上來。好不容易以為她結婚後終於能享福了，誰知道──誰知道結果是這樣！」

　　「但──」「佳蒂！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是不會理解的！」德雷看不下去，索性也替雅邁卡幫腔。

　　「我說的又──」佳蒂微微後傾，心裡感到莫名其妙，但不自覺地越講越沒自信，她把目光轉向長武：「長武，難道我說錯了嗎？」

　　「那……那個！人家不知道啦！」長武本來就因現場氣氛緊張而緊握雙手，佳蒂這麼一問讓他更是差點急哭。

　　雅邁卡乾脆一手扶桌站起身：「哼，又不是要來這裡聽你們說教。我回去工作了。」「我、我又不是──」

　　「夠了，佳蒂。」就在此時，沉默許久的瑞爾突地壓低嗓門，低沉的聲音如一盆冷水澆在佳蒂頭上。

　　「瑞──」「已經可以了。」瑞爾眼神堅定地看著佳蒂：「這不是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瑞爾……」佳蒂抿著嘴，有意無意地避開了瑞爾的雙眼。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只微微地點頭，兀自陷入思緒。

　　瑞爾他是怎麼想的呢？佳蒂用眼角餘光瞥了他的側顏，難道連瑞爾都不贊成自己所說的，真的是自己錯了嗎？

　　「大家有點太激動了啊。」瑞爾故作輕鬆地微笑，然而先不提還悶著的佳蒂，德雷也看似還沒平復情緒，長武則不安地看著眾人──唔，這氣氛真的有夠糟的。瑞爾嘆了口氣：「如果冒犯到你的話，不好意思。」

　　雅邁卡沒有正面回答，只扳著一張臉坐了下去：「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這個嘛。」瑞爾暗自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才問道：「你說在兩點吃飯之前，是在掃墓對吧？」他剛問完，雅邁卡就點點頭：「我和我姊以前常去北陽山踏青，之後都會到那家義大麵店吃飯。」

　　「那麼大概是幾點吃完的？」

　　「兩點五十分左右吧？」雅邁卡兩手一攤，不耐地回道：「總之之後我就直接回宿舍了，離這裡很近。」

　　瑞爾右手食指在左手手掌上畫呀畫的，好似在計算什麼，他隨即瞭然地微笑：「好，我了解了，謝謝。」

　　「那我真的要回去工作了。」雅邁卡站起身，一手扶著桌子轉過身，不料他正要離開之際又突然開口：「我問你們。即使證據那麼明顯了，你們還是認為楓榭不是犯人嗎？」

　　德雷立刻反駁：「當然啊，楓榭不是那種人！」

　　瑞爾則苦笑了聲：「我們的工作，就是將所有的可能性，無論真假地都仔細確認過。最明顯的未必就是真實。」他搔了搔後腦，半開玩笑地補充：「你也說過吧，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

　　「哼，隨你們怎麼查吧。」沒料到被反將一軍，雅邁卡既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楓榭她總是在冒冒失失地闖禍後擺出一副笑臉，如果她笑得很開心的話，大概就是她吧。」

　　他說完後扳了下自己發痠的肩膀：「她來之後，店裡生意變好了很多，搞得我每次上班都累得像狗一樣。」臨去前，他冷笑聲說道：「那麼，我會等你們的結果。Show me the gold。」

　　還要你說嗎？瑞爾握緊拳頭，一股鬥志如火，從心中竄到全身。他似乎能稍稍體會德雷當時誇下海口的氣魄：等著看吧，我──不，我們T大數學系四人組，絕對會搞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

　　詢問結束後，長武用眼角餘光瞥了眼正在店裡另一頭忙碌的雅邁卡：「嗚，剛才那個學長好可怕……」

　　「犯人就是他不會錯了啦。」德雷雙手抱胸，頗有自信地說道：「他感覺不太喜歡楓榭，搞不好就是要藉機誣賴她！」

　　「而、而且其他兩個女生看起來不像壞人。」長武說完後卻又改口：「但是學長的故事聽起來也很可憐就是了……」

　　「喂喂，先別急著下結論啊！」瑞爾一片悠哉地笑了笑：「就算犯人真的是雅邁卡好了，還是有不在場證明的問題。」

　　「照你這麼說，其他人也一樣啊！」德雷將手機擱在桌上，螢幕還顯示著雅邁卡的相片：「一開始的嵐珊都和男友在一起，布拉希兒也都在廟會。反而是雅邁卡都一個人行動。」

　　「舉例來說，布拉希兒說過廟會每年都會舉行吧？」瑞爾的嘴角揚起股調皮的笑：「那麼她有沒有可能上傳去年的影片呢？」

　　「人家覺得不太可能──嗯，就只是感覺而已啦。」長武本有些困窘，卻突地靈光一閃：「呀，不然人家回宿舍用電腦分析看看大家的影片或相片有沒有合成的痕跡吧！」

　　「咦？那種事做得到嗎？」

　　「如、如果是合成的話，光影應該會有問題，人家可以用軟體分析；至於要是編輯過的話，檔案也可能會有痕跡。」長武握著拳頭，硬是擠出自信：「總之人家會努力的！」

　　「好厲害！」瑞爾忍不住讚嘆，讓長武難為情地搔搔後腦：「沒、沒有啦，如果人家能幫上忙的話就太好了。」他邊說，臉頰邊若有似無地泛起了紅暈。

　　「好！那我們也不能輸給你！」德雷鬥志十足地笑著，沒想到隨後一片寂靜。自覺尷尬的他連忙接話：「瑞爾，我們也該做點什麼才對吧？」

　　在說熱血的台詞前先多想一想啦。瑞爾在心裡吐槽著，搖搖頭才又開口：「這樣好了，我們就仿照服務生們的路線去跑跑看吧，看看中間有沒有時間繞到這裡作案。」

　　「好主意！」德雷立刻拍拍胸脯：「那我來查雅邁卡那傢伙的路線！搞不好馬上就能抓到破綻了。」

　　「嗯？」長武一手撫著嘴唇：「他是去北陽山吧？那裏很遠耶！」

　　「就騎機車去啊！」德雷得意地眨眼：「還可以帶楓榭一起去吃午餐咧。」

　　「後面才是你的目的吧。」瑞爾無奈地聳聳肩，隨即思考了起來：「布拉希兒是回中部，而且現在也沒有廟會了，去查實在太耗時耗力。我就查嵐珊線吧！」話剛說完，他用指節輕輕敲了敲低著頭的佳蒂前的桌子：「佳蒂，那你呢？」

　　「啊？我──對不起，剛有點分心。」佳蒂猛地抬起頭。

　　該不會還在對剛才的事情耿耿於懷吧？瑞爾邊忖度著，邊把剛才的討論整理給佳蒂聽。

　　「這樣啊。」佳蒂想了下後微笑著：「那我也只好跟瑞爾你一起查啦。」

　　「妳、妳跟哈亞士同學兩個人。」長武嘟著嘴，欲言又止。

　　嗯，這表情和語氣是怎麼回事？佳蒂感到一陣莫名其妙：「怎麼了，有問題嗎？總不能跑中部去查廟會那條線吧？」

　　「呀，沒有，只是……」長武越講越低下頭，音量也越來越小，最後只有自己能聽到：「人家也想……」

　　見討論似乎到一個段落，瑞爾滿意地伸出手背：「那麼就這麼決定嘍！大家各自搜查、保持聯絡，一定要加油！」

　　「喔！」其他人也順勢把手掌疊了上去，隨即很有默契地揮了一下。一聲氣勢非凡的打氣好似要劃破重重迷霧，直搗真實。

　　只是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這個決定竟然會讓他們面臨難以想像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