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這樣的突破……我寧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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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4-28
滴答……滴答……滴答……
漆黑的空間,似有一潭靜水,空中落下水珠,滴答滴答,靜寂之中異常響亮。
他仰躺在上,身若浮舟,隨波擺盪毫無知覺,亦不知彼岸何方。
「醒醒……」
一聲輕喚,在空間內清晰無比,聲音迴盪變成迴音,卻不沉渾,反而十分清脆。
叫喚聲,讓他有些反應,平靜的臉龐微微觸眉。
「醒醒……」
又響起一聲,比之方才,聲音有些急促,甚至偏冷漠。
雲凡不知道自己在哪,內心有股聲音讓他放下一切,就這麼睡了。
外在的聲音,卻讓他醒來,這聲音很熟悉,只要一經思索就能響起,可是腦袋昏沉讓他懶得思考。
「哥哥累了,還是讓哥哥睡吧?」另一道聲音傳來,與前者不同,明顯是兩個個體。
「就這麼放棄了?我們可還在等他,難道妳不想見他?」
「我……我……我當然想,可是哥哥很辛苦……我、我捨不得看他受苦……。」
兩個聲音在爭論,打擾了這片寂靜,起初覺得煩躁無比,一種缺乏睡眠下,有人在你耳邊嘀咕的煩悶,隨著對話清晰變成迷惘。
是誰呢?
誰在這裡?哥哥?
陡然間,他掀起眼簾,不需要適應,漆黑的空間,近在咫尺的臉龐,是如此的清晰。
她有一雙迷人的眼睛,火紅的瞳孔閃逤著妖異,紅唇微翹勾勒出一抹嬌豔。
「夜雋……」
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對方翠白玉指已經點在他的胸口。
嘶!
如觸電般的疼痛,一瞬之間擴散開來,疼痛比起暗傷有過之而無不及,雲凡無法形容,牙齦格格作響,眼睛也往上翻去,記憶像是氣泡般一顆顆破碎。
「哥哥……加油!」
「再死的話,誰也幫不了你。」
隱約間聽見二人道。
※※※
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悸動由緩至劇,也許它前幾秒曾經停頓過。
順著血液蔓延,疼痛越發強烈。雲凡能感受到自己受損的經脈被血液灌溉不斷的修復,又因為血液的強大,修補的同時也不斷侵蝕。
幾乎失去機能的內臟,經過鮮血的洗淨,逐漸恢復生機,那些壞死的部位化做污血順著血管周轉一圈,回到心臟,再經過壓縮分解化做新血,繼續灌溉著。
如此反覆,侵蝕與修復,直到血管足夠強大,厚實的能乘載血液為止。
變異還有腹部,它蠕動不息,若是看著肚皮能見到表皮上突起如蟲蠕動的詭異景象,腹內異常的巨震,彷彿撕裂丹田一般。
轉變看是許久,實際上也不過幾個呼吸,只是那種疼痛無法闡述。
當疼痛稍減,視野跟著清明一些,思緒也回歸本體。
這一時間,他有了許多記憶,更有許多疑問。
黑暗中的兩人,白柔、夜雋雅……
只是這些此時都無關緊要,回神過來的他,只擔心一個人,姜問心!
轉過身子,疼痛讓他不好拿捏力度,對此時的身軀很難控制,他有點頭重腳輕,險些跌倒。
入目,姜問心的狀態讓他不忍直視,她唯一的傷口是……胸口!
那道觸鬚直接貫穿了她的胸膛,姜問心的胸口有一個大窟窿,一面銅鏡附在上面緊貼著她破碎的骨骼,從銅鏡的縫隙看去甚至能看見後方的石壁。
雲凡不知自己昏厥了多久,他也不在乎這些,匆忙來到身旁,小心翼翼的扶起她,柔聲道:「問心……。」
他的動作與聲音同樣輕柔,懷裡的人兒在這聲叫喚下起了些反應。
姜問心皺了皺眉,迷惘的張開眼,大夢初醒般看著一旁的他,而後才露出笑顏:「雲?雲凡!你沒事,沒事就好,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裡有一頭妖獸……」
她斷斷續續的說著,說到一半忽然想到什麼,就要低頭往下看去。
雲凡一驚,急忙傾身,一吻印在她的唇上。
雙脣鬆開,姜問心訝異的看著他,甚至不敢相信伸手抵唇。
「怎麼了?不喜歡?」雲凡淺笑道,他是真的慌了,第一次這般手足無措。
如果有任何治療的方法,雲凡不會坐以待斃的,可面對那傷口他根本無力回天,她的生命會隨著時間而告終,他卻只能陪著她,微不足道的陪著她!
「喜歡,就是有點冷。」
姜問心笑著說。
冷不是對他,而是身子逐漸冰冷,雲凡知道,他脫下外衣替她蓋上,不只想替她帶來溫暖,更為了遮蔽那個傷口。
「還冷嗎?」
「有點。」姜問心深情地看著對方,那是眷戀。
一開始她醒來確實有些迷惘,但是經歷的事又怎麼會遺忘呢?這時她早就想起經歷了,或許蒼天憐憫,除了越發冰冷的身子,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你突破了?」
「嗯。」雲凡點頭,盡量讓心情平靜:「練氣一重。」
「真好,我就知道你可以。」姜問心笑了,由衷的自豪。她道:「你可能不知道,我還有個秘密沒告訴你,本來你醒來時應該看到的,只是那時候你看不清楚,現在……」
她一邊說著,伸手往臉角掀去,貼合臉部的假皮被撕起一角,隨她扯動貼在臉上的面具,也順著落了下來。
她有些懊惱:「可惜沒有水。」
這意思自然是皮膚下那些髒髒的塗料。
「那有什麼問題?」雲凡揚手,靈力化絲,在她臉上遊走。
柔和的靈力讓她有些搔癢,直到它消失後,姜問心才悄咪咪的睜開眼睛,有些膽怯的問:「我、我好看嗎?」
「好,好看!是我這一生所見過……最美的!」
雲凡道,不是恭維。
姜問心的五官還有些稚氣未脫,然而挺立的鼻樑搭配著輪廓勾勒出一抹恬靜,潔淨清澈的雙眼讓一切有了靈魂,讓她彷彿誤入人間的精靈。
美則美矣,只是太蒼白了,這就如同一把利刃在雲凡心裡畫上一刀又一刀。
「嘻嘻。」
姜問心輕笑出聲,她伸手拉著雲凡的手,往大衣內探去,挪了挪身子讓臉龐靠在他的胸膛。
「問心!」
雲凡陡然一顫,他想縮手,只是姜問心並不願意,她微微仰頭表情堅決。
大衣下,雲凡觸碰到那面銅鏡,這隻小手的主人知道了,她引領著自己促碰銅鏡的邊緣。
雲凡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麼,只知道那股椎心之痛。
「我以為我很大度,其實我很自私」姜問心呢喃道:「我想讓你忘不了我,想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她說著,五指陡然握緊銅鏡。
「不!不要!」
雲凡失聲道,卻沒能阻止她。
那面銅鏡抽離同時耗盡了姜問心的氣力,她雙眼大張,氣若游絲:「答應我……不要還給姜……姜家,讓它陪著你……就像我……陪著你……我真的好想……好想……。」
話語嘎然而止,抽離銅鏡的瞬間,大衣被一同扯落,纖細潔白的小手染血,至終緊扣著那隻大手,可如今,隨著主人的離去,小手嘎然落下。
靜寂的環境,沒有任何聲響。
他就這麼抱著她,抱著懷中的人兒。
時間緩緩過去,他終於有了動作。
雲凡環著懷中的人兒起身,平靜的可怕,臉龐看不見哀傷,只有剛毅。
掃視整座石室,那方石台放著石制的花冠,雕刻出的花紋像是花草編織的花環。
何其諷刺?
這花環有著滄桑的氣息,並不是誰刻意放的。也許真有花仙,也許流傳不假,但說好的白頭呢?說好的永恆呢?
他取來石環,將其戴在問心的頭上,心念一動,姜問心陡然從他眼前消失。
來到獨角靈犀面前,雲凡閉目,同是心念一動,獨角靈犀的屍體也憑空消失了。
透過內視,他看見自己不同於常人的丹田,丹田內是一片荒野,乾固的大地,有著一道道裂痕,獨角靈犀的屍首落在遠處,更遠些姜問心漂浮在空中,安靜的沉睡著,雲凡運轉靈力將其包裹起來。刻意讓她遠離獨角靈犀是不希望她見到而感到害怕。
取出問心鏡,與她同名,其上還有著血跡,殘存著對方的氣息。
雲凡將它貼附胸前,心神一鬆,問心鏡漸融入體,像依循著主人的遺願,一點也不排斥。
腦海浮現運用的方法,大致上與眾人猜測的相同,但是多了一樣。
他微微皺眉,體內問心鏡散發光澤,段段畫面浮現在雲凡腦海中。
一個小女孩和一個較為年長的男童牽著手,在姜府中成長。
起初她備受推崇,誰見她都是一臉崇敬。
女孩不斷成長,出眾的外表,使得不少家族上門提親,只是她與一人有約,這些說媒者只能打退堂鼓。
在她五歲那年測出三系靈根,登時轟動京都,而她僅花了一年達到練氣九重天。這使她的父親也就是姜家家主,於長老會議表決下,將婚約給取消了。
婚約解除,女孩並不在意,她也不想嫁給陌生人,她認為以自己的天賦,最終能左右自己的命運。
無奈,之後的突破連連失敗,她一次次的受創,姜家為了救治更是勞民傷財,這也讓當時的姜家主備受質疑。
在一次的會議中,一眾長老表決通過,請來練丹協會的丹師,並且診出了她無法突破的原因,九陰絕脈。
至此她在姜府中的地位每況愈下,曾經的光榮變成了嘲諷,敬畏的眼神化做的輕視。
這些姜問心默默承受著,她是姜家的一脈,她的一切是姜家給的,對於自己耗費了這麼多資源卻無法替家族爭取門面,姜問心只能怪自己,對於這些冷眼她覺得是自己的罪。
她的忍讓只讓狀況更加糟糕,一開始的冷眼變成低語、嘲諷、謾罵。
本該騰空翱翔的天嬌變成一無是處的廢物,她唯一的本錢是那不俗的外貌,哪怕那時年紀尚小,卻已經能看出端倪了。
也是如此,姜家主開始著手婚約,為的是讓姜家多一分利益,這也成了另一個笑話,當初竄改雲府的婚約,如今卻要找其他門戶,這些門戶根本不如雲府的龐大。
這事情說來簡單,雲府並不知情,悄悄更改就好。可惜兩家本就不對付,當初姜家主用盡手段才讓婚約落到江盼盼身上,現在想改江一鴻如何肯。
就這麼姜問心備受非議,在無情的對待下,看似逆來順受,實際上小小的心靈依舊排斥。
一次患病,她的臉龐長上了麻子,上天給她的唯一一扇窗子也徹底的關閉了,失去容貌後,她除了姜家小姐的身份,可以說一點不剩。
這般容貌雖然尚有人接受,可姜家主要的是利益,更要門當戶對,在這兩者之下,又有哪家願意娶她為正室?
畫面裡雲凡知道一切都是問心的抵抗,她醜過?根本沒有,那是易容,不只用靈力轉化,而是一筆一劃塗上,就是面具下也有塗抹,這情況下就是神識查探,也無法看清她的真面目。
這時要說誰對姜問心好,也只有那個少年了。姜楓,他是姜問心的哥哥,也是不論她是天嬌還是廢物,對她態度不曾轉變之人。
當一切利益化為烏有,姜家主對這對兄妹更是不屑一顧,姜楓天賦並不出眾,而姜問心毫無利用價值。
某一次會議之後,姜楓與姜問心被下放到分家,也就是晴空分院所在處了。
再後來姜楓兩年前進入分院,並承諾要證明自己,成為姜問心的依靠,讓任何姜家人都無法低視二人,更不能左右他們的道路。
獨自兩年的分家生活,她就這麼獨自的過著。
只是雲凡的出現,讓她有了些想法。
實際上姜家分院也有本家的弟子,也就是當初雲凡見到練武場以外的弟子,那時姜問心也在,不過是在自己房內,這些人同樣不會給她好臉色。
當雲凡在姜府鬧出一場鬧劇後,姜問心得知因果也對雲凡失望透頂,甚至慶幸自己和他沒有婚約。
然而當他知道雲凡撕毀婚約執意要帶一個婢女離去,甚至得知婢女並不出眾時,她有了其他想法。
她還是對雲凡的作為不恥,認為對方要帶走婢女不過為了保全面子。又想到姜家對待自己的態度,她忽然無法肯定事實真如姜家流傳的那樣,其中又有否曲折?
這讓她想出去,想看看這個世界,看看姜家人以外的嘴臉。
在與姜楓告知後,姜問心開啟了自己的旅程,在此哪怕冷落,她的身份依舊在那,真想做些什麼,誰又能限制她?
姜問心的行動,就這麼陰錯陽差的碰上了雲凡。
之後的事情雲凡當然知道。
透過問心鏡,他能感受她每一刻的心情。
對上鍾文鴻那份屈辱、不甘、與對人性的失望。
自己讓她上床,誤會下的憤怒與掙扎,理解後的羞惱。
自來福罵謾罵的憤慨。
在湖畔邊看見自己傷勢後的爆發,以及報復。
療傷時的少女心,調笑時所想的小心思。
方才的渾噩與察覺……。
以及最後那般濃密的眷戀。
問心鏡能判斷來至他人的善意與惡意,姜問心就是感受不到雲凡對她的惡意,面對她的容貌並未輕看,所以才接近雲凡的,同樣的道理她能感受到來福的惡意,但是她選擇迴避,也是最終暴怒下,才扼殺對方的。
第二種功能類似搜魂,在對付王管嫌時就展現了。
第三種,就是雲凡使用的,應該說並非第三種,只怕除了回憶姜問心自身外,問心鏡無法解讀出別人這麼多記憶。
在回憶裡,雲凡是以第一人稱,感受姜問心的情緒,他可以完全融入對方,卻又保留自己的判斷,這和搜魂有所不同,搜魂是抽出記憶畫面呈現在眼前,而不能解剖對方的思想與情緒。
他經歷了她的一生,甚至理解她每一刻的狀態。姜問心很害怕問心鏡,又不得不使用。她會在與對方第一次見面使用,從問心鏡給出的善與惡決定許多事情,當對方有所惡意,她會選擇迴避,當對方態度改變她會再次使用,如果對方一開始便是善意,她很少再度使用,因為她怕看見的是她不想見的轉變,或是偽善。
記憶中在雜役群對她好的只有雲凡和雷實,也只有換床位時她運用過,之後好幾次她想使用,都在害怕的情況下終止了,不過對鍾文鴻她倒是有使用過,在帶雷實去尋找自己時,所以她才給了鍾文鴻一個忠告。
看完這些,雲凡閉上眼睛。
他心底有滿滿的甜蜜,多甜便有多酸。
這一刻他終於釐清對方在心底的地位,不是唯一一個,卻是獨一無二的。
他心底有那幾個人,或許他不夠專一,但這些人每一個都是無法取代的。
人往往只有失去了,才能徹底明白自己所珍惜的是什麼。
突破真有那麼簡單嗎,成長至今每一分侵蝕都在增強經絡的強度、肉身強化、丹藥強心,每一分經歷看似不重要,也許缺少一步如今就不是突破,而是一具死屍。也就是說哪怕一開始他就強行融合血脈,也不可能順利突破,一定要如今天這樣……。
若是可以……這樣的突破……我寧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