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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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31
厚重的布幕緩緩落下,奈拉低著頭向滿場起立歡呼的觀眾致意,一直到布幕完全蓋住她的腳,掌聲仍持續了一分多鐘才逐漸止歇。
而任良,也是鼓掌的群眾之一,曾經有評論家說過,奈拉的表演就像「十個曼妙的舞者同時跳著截然不同的舞步,卻天衣無縫地銜接在一起。」,現在他完全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這種美妙無比的協調性和驚奇感一定要現場表演才感受的到。
但對任良來說,現在沒有時間讚嘆了。
不少人仍沉浸在剛才一個小時的精彩時光中,久久不願起身離去,也有零星的人群準備動身離場,而任良正是其中之一。事實上,他一邊調整著斗篷的帽子和面紗以防出紕漏,一邊以相當快的速度跑向出口,不時更擦撞到走道上的其他人。
會這麼趕時間,是因為他和奈拉將要有一場「會談」。
任良終於跑出了演藝廳,演藝廳前方便是一座白色地磚廣場,在缺乏街燈的情況下,他的眼睛卻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右方,或者說是演藝廳的左方,有著內部人員停車場的出口,跟一般的停車場出口分開。在他先前的調查中,每個演藝廳的表演者,他們的交通工具必定是停放在內部人員停車場B3的「貴賓區」中,而唯一的出口,就只有這。
任良跨步站在出口隧道的前面,這樣無論她有多神秘,都必須停下來。
他站在夜色中,旁邊只有一支路燈陪他等待著。他又下意識地拉了拉斗篷帽和面紗,隨後卻想到這樣的動作沒有意義,反正,幾分鐘後自己努力隱藏的真面目就要首次暴露在外人眼前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出口隧道的盡頭終於出現了亮光。一輛毫無漆裝的白色房車以相當快的速度接近,第一眼看過去,大約長六到七米吧,高度幾乎就要碰到隧道盡頭了,不過還是比任良想像中的房車還要小了一點。在車燈的照射下,他無法看清駕駛座的情況,只見車頭越來越近,卻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該不會⋯⋯」任良這才有了一絲警覺,雙腿卻僵直,已經來不及反應。
他緊閉上眼,腦中一片混亂,只感覺到光線越來越強,然後⋯⋯
「你瘋了嗎!怎麼會擋在路前面!」一個女性聲音帶著些許憤怒傳入任良的耳中,他的心臟仍撲通撲通地跳著。
自己死了嗎?不對,感覺得到心跳、聽得見、也能思考⋯⋯還活著!意識到這一點的他鬆了一口氣,立刻張開眼睛環顧了一下四周。
眼前就站著他一心想尋找的對象,沒錯,就是奈拉,卸下妝、換過衣服的她仍十分有吸引力,那黑貓在她的腳邊徘徊著。而自己的左邊,是那台差點要撞上的白色房車,距離自己只剩下十幾公分的距離了,它的引擎沒有熄火,仍停在停車場出口。一陣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記得並沒有聽到任何煞車的聲音,那麼這樣的龐然大物是怎麼停下來的?
不管了,這並不是重點。他趕緊確認了自己的斗篷帽是否還蓋著自己的頭,還好,沒有暴露,如果不是這樣,奈拉也不會毫無防備的站在他面前了。
任良立刻站起來,走到了奈拉前面,用整顆頭唯一沒被遮住的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她。
她腳旁的那隻貓似乎有所警覺,也瞄著任良。
「先生?你剛剛為什麼就擋在我的車前面,怎麼了嗎?」奈拉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我終於見到妳了⋯⋯奈拉小姐,請容許我問一個或許有些冒犯的問題。」任良吸了一口氣,大聲說出他不斷計畫,就是為了要獲得解答的第一個問題:
「妳所謂的『魔術』,其實是真正的魔法吧。」
話才出口,任良自己就有點不好意思了,這是什麼三歲小孩會問的問題啊!
兩人一貓之間的空氣凍結了幾秒,奈拉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驚訝的神情,但時間短到任良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看錯了。
她微笑著說:「啊,難道你剛剛有來看錶演?是粉絲嗎!如果要合照或是簽名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一概不接受的喔。」
任良覺得如果自己也能臉紅的話,自己的臉應該已經紅到番茄那樣的程度了。
「不是的,我並不是妳的粉絲⋯⋯」他努力在腦袋中搜尋用來表達的字彙。
「我的意思是,妳的魔術表演,並不是透過什麼小機關、小道具或熟練的手法來完成,而是單純利用⋯⋯不管那是什麼⋯⋯嗯⋯⋯念力?法術?之類的事情完成的吧!」
「你的想法還挺有趣的,為什麼會這樣想呢?」奈拉露出了頗有興味的神情。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解釋妳的表演背後的手法,或許妳真的是手法出神入化的魔術大師,但有沒有可能根本就沒有什麼手法,而是單純『魔法』的應用呢?還有,妳自己的開場白也已經透露了吧:『你們相信魔法的存在嗎?』雖然沒有人當真,但這不就是一個暗示嗎?」
奈拉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說:「或許吧,但如果我真的是手法精妙的天才魔術師,那句開場白也不過是目的讓人印象深刻的行銷手法呢?就算我有你說的那種神奇力量,那我幹嘛來當魔術師,變一堆錢出來樂享人生不就好了?」她毫不費力地反擊回去,令任良有些語塞。
「這⋯⋯我⋯⋯」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反駁。
「好啦,那我就先離開了,畢竟把車停在隧道出口也不太好呢。」奈拉指了指仍然發動著的房車,作勢要回到車上了,黑貓輕輕喵了一聲,也跟在她身後。
「等一下!」任良有些著急了。可惡,果然還是要這樣嗎!他懊惱地想。
「嗯?還有什麼事嗎?」奈拉回頭看了一眼。
任良戴著手套的手有些顫抖地舉到頸部兩側,抓住斗篷領子邊緣,稍稍做了心理準備後,一口氣將斗篷解了下來,露出頭頂。接著他將手放到頭後,將面紗的結解了開來,任由面紗飄落到地面,露出了整張臉,那副他一年來不斷隱藏的面貌。最後,他脫下手套,讓自己的手得以伸展。
奈拉停止了動作,靜靜注視著他,從眼神中看不出她是否感到驚訝。
斗篷領口之上,第一眼見到的,不是正常的皮膚,而是灰黑色的毛。再往上瞄,本應是口鼻的地方,任良卻有著狼獸般的吻部,利齒微微露出。他的一雙眼睛雖然看得出人的特徵,淺褐色的瞳孔仍透露出一絲野性。頭頂上更有著一對毛茸茸的狼耳,仔細觀察之下還能發現,隨著周圍的聲音改變,那對耳朵還會輕微地動一動。
他的手也不例外,雖說骨架仍維持人的模樣,但全都長滿了灰黑色的狼毛,爪取代了指甲,尖端可以明顯看出有修剪過的痕跡。背後原本被斗篷遮蓋住的尾巴,現在彷彿掙脫了束縛,輕微地在他身後擺動,尖端的毛色稍淺,顯得蓬鬆而飄逸。
遠遠看去,任良就像是一頭直立行走的黑狼,在車燈的照射下,臉部的暗影讓他顯得更加陰沉而神秘。
「這就是為什麼,你要來找我嗎?」奈拉說。
「呵,既然這樣,我也就不用保持沉默了,你的故事看來會十分有趣呢,狼先生。」
一個少年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出現,這一次,兩人誰都沒有出聲。
任良往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那隻黑貓坐在地上,也正回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