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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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4-27
吳元青在一陣救護車的警鈴中醒來,他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因為透進來的光線太過刺眼而一時無法完全睜眼。救護車的聲響在這附近停止,雖然很想走去窗戶邊看看是否停在這棟大樓外,但全身突然襲來一陣無力感,吳元青還是在床上繼續和滑順觸感的棉被糾纏著。

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胸口處又出現了熟悉的痛感,他感覺到自己正處於輕微焦慮中。

看了眼床邊的時鐘,現在是下午兩點鐘,附近的早午餐店已經都關門了,看來等一下只能吃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

拿起手機查看,除了廣告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傳來的訊息。他閉上眼睛,將手機隨意扔在床上後清醒地翻滾著,約莫又過了半小時才心甘情願地從床上起身。

整裝好後,吳元青前往離家最近的便利商店,只要下樓過一個路口就到了。沿路上看見了救護車停在對面的大樓前面,似乎還沒有接到人,後方的車蓋呈現打開的狀態。

吳元青走進便利商店後,門口隨即響起一貫的音樂,他朝微波食品擺放的地方走去。原本想挑之前曾在醫院吃過的義大利麵,但剛起床吃油膩的食物會讓他有點反胃。起床的第一餐果然還是要吃像早餐的東西,於是他拿了豬肉起司漢堡及罐裝咖啡後,走去櫃台結帳。

前面一位客人拿了一堆帳單來繳費,吳元青頻頻看著店員有些笨拙地撕著帳單上的繳費證明,但他並沒有不耐煩,只是手中的咖啡有點冰,手指都快凍僵了。

那位客人接著說了一組數字,店員便轉身從後方拿了一包菸,對著機器「嗶」了一聲。

突然閃過一絲念頭,吳元青趁前方還在結帳時,掃視著店員後方一堆長方型的圖樣,從裡面找到了平常曹一郁抽的菸。

輪到吳元青時,店員拿起他放在櫃台上的漢堡問:「加熱嗎?」

「嗯,還有一包119。」吳元青不太熟練地說著,這是他第一次自己買菸。

店員轉身將漢堡放進微波爐中,並從編號119的格子拿出了一包菸結帳。會選這牌菸,和曹一郁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只是因為身邊的人只有他會抽菸,吳元青只知道這個牌子罷了。

拿著熱騰騰的漢堡、冰到手痛的咖啡以及一包菸,吳元青回到家裡後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菸打開。其實他的肚子已經餓得一直叫,但如果現在馬上吃漢堡的話,怕燙的他一定會被燙死。

他抽出一根菸,將薄荷晶球咬破後叼在嘴裡,這才想起剛才沒有買打火機,只好起身從一旁的櫃子裡挖出很久沒用的火柴。

唰地一聲,在沒開燈的客廳裡冒出一小點火光。

吳元青深深吸了口菸,動作看起來像個老菸槍。其實他早在大學就抽過一次,而且還被曹一郁稱讚十分有天分,從來沒有咳嗽過。但吳元青並不愛這個味道,因此之後也沒再抽過。

「好臭。」雖然這麼說,但他沒有要把菸捻熄的意思。

吳元青呆然地坐在客廳,讓焦油恣意瀰漫在室內。他把手搭在肩上,揉著因為長時間使用電腦而感到痠痛的肩膀,突然左邊鎖骨痛了起來。

他走向浴室,將襯衫的扣子解開,拉開了領口,露出鎖骨一片淺淺的青紫色的瘀青。

「那小子也揍太大力了吧。」嘴裡叼著菸的吳元青自言自語說道。

他盯著鎖骨,腦中像是有跑馬燈似的回顧著昨晚的記憶。睡覺雖然是個暫時逃離現實的一個好方法,但效力只限還沒完全想起現實中發生了什麼事之前。

他伸手按了一下瘀青,立刻瞇起眼睛皺眉。或許陳聖硯的心就是這麼痛吧,但吳元青又立刻想起了他說的那句話。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這句話聽起來沒什麼,但吳元青活到現在不只被說過一次,多半都是男友說的,因此在他心裡變成了疙瘩。在陳聖硯面前他一直努力表達自己的想法,而對方也懂得察言觀色讓他輕鬆不少,但還是被說了這句話。

或許陳聖硯也明白這句話不能對他說,所以才急忙道歉吧。

他現在在幹嘛呢?

儘管依舊有點生氣,吳元青還是很想他。

眼睛被菸燻得有些刺痛,一大段菸灰掉在洗手台上,沒抽幾口的菸在想事情之際就燒到底了。

將洗手台的煙灰清理掉後,他把菸熄了,走回去客廳吃漢堡。漢堡在塑膠袋子裡悶著一段時間,麵包的部分有點軟爛,但飢餓的吳元青還是默默地吃完。

看了一眼手機,陳聖硯依舊沒有傳訊息過來,吳元青這時才隱約想起他今天要上班。



隨便吃完早餐,吳元青換上較為正式的衣服,騎著重機出門。抵達目的地附近,找了條巷子停好機車後,他走上人行道,緩緩朝目的地前進。

今天是溫暖的好天氣,但他沒有心情去享受這悠閒的周六午後。在某處停下了腳步,往對面看過去,Polaris外牆繪製的星星被太陽照射著,像是會自體發光似的。

陽光同樣也撒在店外的大片玻璃上,讓玻璃比平時還要反光。吳元青看不見櫃檯,便左右移動了腳步,同時又怕被發現。在櫃檯的位置只要抬頭仔細看,就會馬上發現他。

最後吳元青終於在一個安全的角度看到了陳聖硯,雖然看不清楚在幹嘛,但似乎是有打起精神上班,和平常的他沒什麼兩樣。

「吳先生?」

吳元青聽見有人喊他嚇了一跳,轉頭發現是Polaris的店員。他在心裡幫她偷偷取了個有點失禮的暱稱叫名片妹。

「吳先生怎麼在外面站著?」

「我今天不進去,等一下就要走了。」吳元青勉強笑著,暗自希望自己看起來不會很奇怪。

「這樣啊~那有空再來光顧唷!我先進去了。」名片妹很有禮貌的揮了揮手,說完便朝店裡走去。

「那個……」

「怎麼了嗎?」名片妹轉頭,耳垂上的耳環搖晃了一下。

「別告訴陳聖硯我在這裡。」

名片妹笑了笑,說:「好的,沒問題。」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煩妳。」

「沒關係,我會保密的。」

等名片妹走進店裡後,吳元青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他心想自己到底在幹嘛呢?做這種鬼鬼祟祟的事。

從起床開始腦袋就有點不聽使喚,但偶爾這樣不經思考地行動或許也是放鬆的一種,至少他今天剩下的時間也想要一直維持這種迷濛的狀態。

再看了一眼櫃檯,陳聖硯似乎和同事聊了什麼,開心地笑著,然後又隨即收起笑容,嚴肅地低頭做著手邊的工作。

看的越久越想進去店裡,於是他趕緊在衝動超越理智之前先轉過身,朝來時的路往回走。

不知為何,他覺得現在不能見他。或許是對昨天讓陳聖硯情緒崩潰的事,感到一絲愧疚。

自己做的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吳元青心裡沒有答案,只知道對於昨晚的決定,他現在已經有點後悔了。



吳元青坐在吧檯的座位,喝著威士忌調酒。酒吧裡放著很有節奏感的音樂,但並不會太過喧嘩刺耳。他看著酒保後方的琳琅滿目的酒,欣賞著上面的酒標設計,在昏暗的燈光下這些各色各樣的酒瓶反而顯得晶瑩剔透。

「唷,久等了。」

「不好意思臨時叫你出來,還來這種地方。」

「是還好啦,但我剛剛一進來就被一個男的貼了,好不容易才擺脫。」

這裡是一間人不多的Gay Bar,雖然在這一帶不是很知名,但因為步調比較緩慢,吳元青以前很喜歡獨自來坐著喝酒。

江奕翔整理著剛才被拉扯過的衣服。吳元青平常沒仔細注意,事實上江奕翔某方面來說應該算是同志天菜,以前是籃球校隊,現在過了十年身材還是和以前一樣,難怪走進Gay Bar裡像是個上等美食一樣被掠奪。

「抱歉啊。」吳元青忍不住又道歉。

「沒差啦,說說的而已。」江奕翔拆開了桌上的溼紙巾,將雙手反覆擦拭,順便向酒保點了一杯琴湯尼。

「蔡瑾宣知道你要來Gay bar嗎?」吳元青表情有些不懷好意。

「當然有說啊,他聽到是你約的就放心了。」

吳元青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又點了一杯一樣的,說:「結婚真好啊。」

「你該不會醉了吧?」江奕翔一臉狐疑問道。

「我已經喝第三杯了。」

「你不是比我早到幾分鐘而已嗎?」

「……不小心喝太快了。」

「你是怎樣啦?」

吳元青用著迷濛的眼神看著他,拿著酒杯搖晃著。江奕翔拿起剛送上來的酒,和吳元青乾杯。

「我和他吵架了。」

「吵架?嚴重嗎?」

「我不知道……他媽媽不是前陣子過世嗎?他有可能要回去老家和舅舅住。」

「那就遠距離而已嘛,有什麼好吵。」

「對他來說,這樣就是很遠了。在他心裡可能是台灣和美國的距離吧。」吳元青說完用著杯子上的水,在桌上畫了一條很長的水痕。

「畢竟他還小啊,沒有在身邊就覺得像永遠見不到面一樣。」

「我很不想用年紀去評斷他的想法,就算是我們這年紀的人也有不想遠距離的吧。他原本說想和我一起住,但因為他舅舅根本沒同意,所以我沒答應他,然後……然後就吵架了。」

吳元青又將幾分鐘前才剛點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喝慢一點啊,我才剛喝欸。」

「……我也是為他著想啊,搞得很像我是壞人一樣。」

吳元青用力將酒杯放在桌上,發出的巨響讓酒保和一旁的客人朝他看了一眼。

「真是的。那你就答應他就好了嘛,這樣吵有比較好嗎?先斬後奏,搞不好他舅舅之後就答應了。」

「不行啦……如果住一起的話,我會忍不住的。」

「啊?」

「就會想要他的時間都是自己的,想要周末一整天都在床上做愛。這樣他要怎麼念書啊?」吳元青說完,因為害羞而將臉埋在手心裡。

江奕翔一臉詫異,這是相識以來第一次看他喝醉。酒量一直都很好的吳元青,沒想到一喝醉盡是講些平常不會說的話。

吳元青趴在桌上,發出了嗚咽聲。江奕翔嚇了一跳,結果湊近看發現他只是隨便發出聲音而已,根本沒在哭。

「好啦~別哭了。」江奕翔還是做做樣子,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

這時某處傳出手機震動的聲音,江奕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發現螢幕並沒有亮起。

下一秒吳元青從桌上緩緩起身,拿出在他外套口袋裡的手機,他看也沒看接起電話,頭又倒回桌上。

「喂?……喂?」喊了很多聲,另一頭完全沒有聲音。

江奕翔趁空檔替他向酒保要了杯水,小聲地對他說:「元青,喝點水吧。」

吳元青抬起頭接過了水,同時餵了好幾聲,對方還是沒有出聲。

他皺了皺眉,仔細看了一眼電話號碼,是支不認識的號碼,遲疑一下後掛上了電話。

「誰啊?」

「不認識。」

「詐騙電話?」

「詐騙電話也有人講話吧?但剛剛完全沒聲音啊。」

「算了算了,快喝水吧。」

吳元青將水喝完後,又和酒保點了一杯威士忌。

「幹,還喝。」

「今天就讓我喝嘛。」

「認識你這麼久,我總覺得現在才看見真正的你啊。」

「在說什麼啊……」

「沒事沒事,只能再喝兩杯喔!」

江奕翔搞不懂他到底是醉了沒,只見他又迅速將新的一杯酒喝到剩半杯。他只好傳了訊息給蔡瑾宣,告訴她先把家裡的客房整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