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入夢成蛙-6
本章節 2361 字
更新於: 2018-07-31
「希望趕得上六點二十分的公車回家。」老牛肉麵店附近有一座行經賀朝陽住家附近的公車，他匆忙趕去，好險在公車離站前乘上了車，不然又要走回捷運站搭捷運了。
等到回家的時候，才剛走進家門準備脫鞋就聽見屋裡傳來電視播放新聞的聲音。這個時間差不多是室友雲杉這個夜貓子起床的時間，果然當賀朝陽打開房門，就看到雲杉坐在客廳看電視手裡捧著一杯黑咖啡的身影。
「嗨，朝陽，回來啦。」身型單薄的男性在看見他回來以後，本來無神的瞳孔登時亮了起來，然後直接朝他撲了過來──哦，是朝賀朝陽手上提著的晚餐撲了過來。
「今天你是買中山路上那間開了20幾年的牛肉麵對吧！有沒有幫我多要一點酸菜？」
「有啦，辣椒我也有幫你裝一點回來。」
斯文纖細的雲杉靜靜地坐在電腦桌前工作時帶著眼鏡的模樣很有時下文青的風格，穿著打扮也有自己的一套風格，但最吸引人的還是他講話的腔調，只要是聽過一次的人都會對他的聲音印象深刻，可賀朝陽不知道該用何種詞彙來描述他的聲音，若真得要用文字來表達，大概就是「儒雅書生」那一類的風格吧。
只是這位「儒雅書生」那總是溫和謙謙的聲調卻因為一份牛肉麵而帶上了幾分軟綿的腔調：「哎，一大早就吃得這麼好，人過得太幸福會被雷打的。」在旁人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有些娘氣，不過賀朝陽早就習慣友人這樣時不時會根據心情切換腔調的情況，不以為意。
「我還有多帶了一份皮蛋豆腐，不過今天就沒有買飲料了。」賀朝陽熟練地將外帶的牛肉麵從袋中倒進外帶用的紙碗裡，然後坐進沙發裡頭，準備開始用餐。
雲杉看著外帶紙碗，誇張的開口：「啊，真是罪惡，雖然有點對不起鯨魚和海龜，不過今天就這樣吧，明天換我買晚餐的時候我會記得帶矽膠餐具出去裝回來的。」
「抱歉，今天出門忘記要自備餐具了。」賀朝陽尷尬地笑了笑，室友是個環保一族他已經很習慣了，只是很多時候他自己會貪圖方便而偷懶不自備餐具，直接用塑膠袋或店家提供的紙碗買東西回來，現在聽雲杉提起了鯨魚和海龜，又想到不久前看到的死亡鯨魚肚子裡全是垃圾袋的新聞，心中暗自提醒下一次出門一定要記得帶自備餐具。
電視新聞此時正播放著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一位考上頂尖名校的學生在就讀快要半個學期後留言自殺的社會案件。儘管事情已經發生多日，當事人的父母還是覺得孩子是在學校遭到霸凌才選擇自殺，不肯承認死者遺書中自白受不了父母過度要求以及沒有自己選擇的緊迫生活才決定跳樓離開的真相。就和現在許多家長遇到事情的反應一樣，這對父母至今仍不認為是自己教育失敗，而將一切過錯推給外界，要求學校和孩子的同學出面解是個清楚明白。新聞接著轉向採訪一位親子教養的專家，討論著應當如何與小孩建立正確的互動聯繫，而非一昧的要求與控制，也討論到面對霸凌該如何處理。
這時，雲杉看著新聞台背景上閃過逝世少年生前乖巧安靜的照片，不忍唏噓地嘆了口氣，神情落寞。
賀朝陽知道他在難過什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都過去了，至少你現在過得很好。」
「但他們始終還是……」雲杉想起什麼，面色一陣哀傷，卻沒有多少力氣討論這件事，嘆道：「不說了，抱歉。」他搖頭表示不想多談，埋頭吃自己的牛肉麵。
電視裡忽然傳來主播的緊急插播：「新聞插播，在稍早時間我們接獲一則人倫慘案，在新北地區一棟民宅因為有住戶無法償還龐大債務帶著一家妻小燒炭自殺，目前消防人員已經將一家四口送往Ｏ北醫院進行搶救，不過裡頭七歲和四歲的小孩仍宣告不治……據說在父母雙方決議帶小孩一起自殺前還在臉書上發文向親友告別，在這裡奉勸各位，自殺不能解決問題，珍惜生命，若是自己或親友有自殺念頭請盡快向社會機構請求協助，不要隨意輕生。」
電視畫面播放記者找到的母親臉書畫面，一張一家四口幸福的合照上卻是一段「人生艱苦，不願孩子留下受苦，一起走吧，珍重再見」的字眼。對比合照上一家人幸福的笑臉與悲傷結局的現況，著實令人難過傷懷。
新聞台下方的民眾留言跑馬燈區域有不少人出言譴責要自殺還帶上小孩的壞心父母，偶爾也有人提出這個社會是不是該檢討一下人們罹患憂鬱症機率增加的原因，可是那幾篇少數以不同角度看待事情的留言很快就被其他譴責言論洗掉。
屋裡兩人沉默地看著這起殘酷的社會新聞，賀朝陽更是看得眉頭緊蹙，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怒叱了聲：「欠錢還不起就帶著一家大小去死……明明就是不想負擔責任所以逃避現實而已，只要努力一些還是可以振作起來，如果債務真得欠的很多為什麼不去尋求債務清償機構協助？而且自己想死關小孩什麼事，要死自己去死一死就好了啊！比他們過得辛苦得人比比皆是，為什麼要這樣害死自己的家人？」
他難得動怒地重重捶了桌子宣洩情緒，雲杉連忙拿起搖控器切換至正在重播黃金傳說的日本頻道，經常出現在節目裡頭挑戰各種任務的日本搞笑演員濱口優正高舉著自家的母雞戽斗生的蛋，激動地表示自己的感動。
「朝陽，你也看開一點吧，至少你現在過得很好。」雲杉將賀朝陽先前安慰自己的話語重新對著他說了一遍，「至少你們家的人現在都過得很好。」
「呼──」賀朝陽伸手摀著臉，嘗試讓自己從那種始終無法釋懷的情境中脫離出來。那麼多年了，每次接觸到類似的新聞他還是會忍不住動怒，這裡頭原由不是三兩句就能說清楚的。
因為這段小插曲，這頓晚餐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當賀朝陽囫圇吞棗地將晚餐吃完時雲杉還有將近一半的牛肉麵還沒吃完。
雲杉主動開口：「今天你買晚餐，照慣例換我收拾善後了，你先去忙吧。」
「那就拜託你了。」賀朝陽點了點頭，面色鬱鬱地走進自己的工作室，留下始終沒有發言的雲杉看著他壓抑著怒氣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每個人都有過不去的坎啊……」雲杉轉了個腔調，用著抑鬱感傷的聲調呢喃著。然後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腦處，指頭熟練地在髮絲下找到一條疤，臉上也浮現了難過。他看著自己還有一半的牛肉麵，也跟著覺得索然無味。
等到回家的時候，才剛走進家門準備脫鞋就聽見屋裡傳來電視播放新聞的聲音。這個時間差不多是室友雲杉這個夜貓子起床的時間，果然當賀朝陽打開房門，就看到雲杉坐在客廳看電視手裡捧著一杯黑咖啡的身影。
「嗨，朝陽，回來啦。」身型單薄的男性在看見他回來以後，本來無神的瞳孔登時亮了起來，然後直接朝他撲了過來──哦，是朝賀朝陽手上提著的晚餐撲了過來。
「今天你是買中山路上那間開了20幾年的牛肉麵對吧！有沒有幫我多要一點酸菜？」
「有啦，辣椒我也有幫你裝一點回來。」
斯文纖細的雲杉靜靜地坐在電腦桌前工作時帶著眼鏡的模樣很有時下文青的風格，穿著打扮也有自己的一套風格，但最吸引人的還是他講話的腔調，只要是聽過一次的人都會對他的聲音印象深刻，可賀朝陽不知道該用何種詞彙來描述他的聲音，若真得要用文字來表達，大概就是「儒雅書生」那一類的風格吧。
只是這位「儒雅書生」那總是溫和謙謙的聲調卻因為一份牛肉麵而帶上了幾分軟綿的腔調：「哎，一大早就吃得這麼好，人過得太幸福會被雷打的。」在旁人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有些娘氣，不過賀朝陽早就習慣友人這樣時不時會根據心情切換腔調的情況，不以為意。
「我還有多帶了一份皮蛋豆腐，不過今天就沒有買飲料了。」賀朝陽熟練地將外帶的牛肉麵從袋中倒進外帶用的紙碗裡，然後坐進沙發裡頭，準備開始用餐。
雲杉看著外帶紙碗，誇張的開口：「啊，真是罪惡，雖然有點對不起鯨魚和海龜，不過今天就這樣吧，明天換我買晚餐的時候我會記得帶矽膠餐具出去裝回來的。」
「抱歉，今天出門忘記要自備餐具了。」賀朝陽尷尬地笑了笑，室友是個環保一族他已經很習慣了，只是很多時候他自己會貪圖方便而偷懶不自備餐具，直接用塑膠袋或店家提供的紙碗買東西回來，現在聽雲杉提起了鯨魚和海龜，又想到不久前看到的死亡鯨魚肚子裡全是垃圾袋的新聞，心中暗自提醒下一次出門一定要記得帶自備餐具。
電視新聞此時正播放著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一位考上頂尖名校的學生在就讀快要半個學期後留言自殺的社會案件。儘管事情已經發生多日，當事人的父母還是覺得孩子是在學校遭到霸凌才選擇自殺，不肯承認死者遺書中自白受不了父母過度要求以及沒有自己選擇的緊迫生活才決定跳樓離開的真相。就和現在許多家長遇到事情的反應一樣，這對父母至今仍不認為是自己教育失敗，而將一切過錯推給外界，要求學校和孩子的同學出面解是個清楚明白。新聞接著轉向採訪一位親子教養的專家，討論著應當如何與小孩建立正確的互動聯繫，而非一昧的要求與控制，也討論到面對霸凌該如何處理。
這時，雲杉看著新聞台背景上閃過逝世少年生前乖巧安靜的照片，不忍唏噓地嘆了口氣，神情落寞。
賀朝陽知道他在難過什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都過去了，至少你現在過得很好。」
「但他們始終還是……」雲杉想起什麼，面色一陣哀傷，卻沒有多少力氣討論這件事，嘆道：「不說了，抱歉。」他搖頭表示不想多談，埋頭吃自己的牛肉麵。
電視裡忽然傳來主播的緊急插播：「新聞插播，在稍早時間我們接獲一則人倫慘案，在新北地區一棟民宅因為有住戶無法償還龐大債務帶著一家妻小燒炭自殺，目前消防人員已經將一家四口送往Ｏ北醫院進行搶救，不過裡頭七歲和四歲的小孩仍宣告不治……據說在父母雙方決議帶小孩一起自殺前還在臉書上發文向親友告別，在這裡奉勸各位，自殺不能解決問題，珍惜生命，若是自己或親友有自殺念頭請盡快向社會機構請求協助，不要隨意輕生。」
電視畫面播放記者找到的母親臉書畫面，一張一家四口幸福的合照上卻是一段「人生艱苦，不願孩子留下受苦，一起走吧，珍重再見」的字眼。對比合照上一家人幸福的笑臉與悲傷結局的現況，著實令人難過傷懷。
新聞台下方的民眾留言跑馬燈區域有不少人出言譴責要自殺還帶上小孩的壞心父母，偶爾也有人提出這個社會是不是該檢討一下人們罹患憂鬱症機率增加的原因，可是那幾篇少數以不同角度看待事情的留言很快就被其他譴責言論洗掉。
屋裡兩人沉默地看著這起殘酷的社會新聞，賀朝陽更是看得眉頭緊蹙，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怒叱了聲：「欠錢還不起就帶著一家大小去死……明明就是不想負擔責任所以逃避現實而已，只要努力一些還是可以振作起來，如果債務真得欠的很多為什麼不去尋求債務清償機構協助？而且自己想死關小孩什麼事，要死自己去死一死就好了啊！比他們過得辛苦得人比比皆是，為什麼要這樣害死自己的家人？」
他難得動怒地重重捶了桌子宣洩情緒，雲杉連忙拿起搖控器切換至正在重播黃金傳說的日本頻道，經常出現在節目裡頭挑戰各種任務的日本搞笑演員濱口優正高舉著自家的母雞戽斗生的蛋，激動地表示自己的感動。
「朝陽，你也看開一點吧，至少你現在過得很好。」雲杉將賀朝陽先前安慰自己的話語重新對著他說了一遍，「至少你們家的人現在都過得很好。」
「呼──」賀朝陽伸手摀著臉，嘗試讓自己從那種始終無法釋懷的情境中脫離出來。那麼多年了，每次接觸到類似的新聞他還是會忍不住動怒，這裡頭原由不是三兩句就能說清楚的。
因為這段小插曲，這頓晚餐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當賀朝陽囫圇吞棗地將晚餐吃完時雲杉還有將近一半的牛肉麵還沒吃完。
雲杉主動開口：「今天你買晚餐，照慣例換我收拾善後了，你先去忙吧。」
「那就拜託你了。」賀朝陽點了點頭，面色鬱鬱地走進自己的工作室，留下始終沒有發言的雲杉看著他壓抑著怒氣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每個人都有過不去的坎啊……」雲杉轉了個腔調，用著抑鬱感傷的聲調呢喃著。然後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腦處，指頭熟練地在髮絲下找到一條疤，臉上也浮現了難過。他看著自己還有一半的牛肉麵，也跟著覺得索然無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