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少女：楊千頌（十三）

這是個下著毛毛冬雨，氣溫既濕又冷，天穹一片灰濛濛的一天。

其實這種程度的雨也不一定要撐傘，但以防水珠沾濕在黑色的西裝上，宏昱還是撐起了直傘，走在前往海之丘第五公墓殯儀館的路上。

到達會場後，宏昱按照著千頌所交代的地點，來到了「馬順桃」的靈堂前。在場館的外面已經擺滿了親友們送來的鮮花和花牌，以及一大堆宏昱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誰的楊氏親友們。宏昱左盼右盼，在這班人之中尋找著千頌的身影。

「宏哥哥 ⋯⋯！」從後叫住宏昱的，是同樣換上了整齊西裝的小學禮。年紀尚幼的小學禮未太懂事，即使在外婆喪禮的這一天也未見其他成年人面上掛著的悲傷。

「學禮。」宏昱彎下腰至跟他視線成水平線的高度，問：「⋯⋯你姐姐在哪裏呢？」

這時，一位宏昱並不認識的婦人走了過來抱起小學禮，「小千嗎⋯⋯？她在那邊的轉角後準備著儀式舉行的東西啊。」

「謝謝你。」

「不客氣。」

宏昱走向了婦人所指的位置，就見到那個身影熟悉的少女，一頭剛染回黑色的長髪往後梳成一個髻子，穿上了純黑的連身裙，失去了平時的朝氣，安靜地在整理著喪禮儀式要用的物品。

「千頌⋯⋯」宏昱呼喚著她的名字，但專注於手頭上工作的千頌似乎未有注意到他的聲音。

「千頌。」宏昱向她走近，輕輕拍了她的肩膀。

「啊！」正在發呆的千頌醒過神來，然後才答道：「阿宏你來了嗎？」

「是啊。」宏昱環看了四周，「你待在這邊可以嗎？不用去幫你的父母忙嗎？」

千頌扭了扭左邊的耳環，支支吾吾的說道：「我⋯⋯ 我想在這邊先多留一會兒⋯⋯」

從她那個反應就略知一二的宏昱，在千頌的坐了下來並幫忙起來，「好的，那麼我們就先留在這裡吧。」

這個時候，遠房親戚們因為看不見在這個轉角處後面坐著的千頌，便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聽說順桃的女兒和女婿呀⋯⋯ 在她病情嚴重的時候還沒有回國呢。」

「不是吧？他們把工作和生意看得還比母親重要嗎？」

「誰䁱得？那段時間就只是由順桃的孫女去照顧她了。」

「那個孫女⋯⋯ 好像是叫『千頌』吧？」

「就是那個明明是高中生，卻把頭髪染成啡色，還打扮得非常新潮的孩子。」

「這種反叛的作風跟她的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呢。」

「我還聽說她之前因為違反校規，都被校方停學了。」

「哦，原來就是她！感覺很不可靠呢⋯⋯」

「是吧？由這樣的孫女來照顧順桃，她又怎會好起來？」

「咦咦，怎麼今天就不見那個孫女呢？」

「她連外婆的喪禮也沒有來嗎？」

「一點也不出奇吧？這種問題學生又有什麼做不出來？」

「也是吧⋯⋯」

在轉角後一直把這些說話聽在耳中的千頌，不停地眨著雙眼，下垂的眼睫毛在她的臉上形成悲傷的陰影。宏昱也是察覺到千頌的情緒開始有點不對勁。

然後，那些親戚又從未間斷的說著：「另外呀，今次在順桃腦出血中風的時候，那個孫女居然不是第一時間在她的身邊，而是由巡房的護士發現的。」

「不是吧？」

「所以我才說這個孫女一點也不可⋯⋯」

就在這個婦人從嘴裡吐出下一隻字之前，在千頌身旁的宏昱伸出手掌，替她捂住了雙耳。他輕輕在千頌的耳邊說道：「就這樣到此為止吧⋯⋯她們所說的閒言，千頌你就不用再接收了。」

千頌就此微微點頭，抿緊嘴唇合上雙眼。


— 即使只有片刻也好。

— 暫時維持這樣就好了。

— 暫時維持這樣就好了。

— 什麼也不用聽，什麼也不用去想。

— 讓我為你擋下這些傷害你的東西⋯⋯

— 然後就這樣兩人的安靜下來吧。


* * *


再三確認那些親戚已經走遠後，宏昱將暖和的手掌從千頌的耳邊移走，瞬間暴露在冷空氣中耳朵因為溫差的反應而抖了一下。

「已經沒有事了，他們已經走了。」宏昱說道。

「嗯嗯。」

宏昱握緊拳頭，做出個打氣的手勢，「要鼓起精神喔！千頌你接下來還要在儀式上跟外婆送別吧？已經最後一面了，可不能就這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去見她吧？」

「也是呢⋯⋯」

宏昱把雙手捧住千頌的臉蛋，然後往上擠起來。

「亞暈泥九剪在吵十馬⋯⋯！（阿宏你究竟在做什麼 ⋯⋯！）」因為被他擠著臉頰，害得千頌都不能好好地說起話來。

「抱歉呀⋯⋯ 」宏昱把手掌縮開，並露出個滿意的笑容，「現在感覺怎麼了？有稍為放鬆下來嗎？」

千頌摸了摸自己的臉，怔怔的看著他，「⋯⋯ 有啊，真是不可思議呢！阿宏你很厲害！簡直就像是施展了魔法一樣！」

「哈哈，有這麼誇張嗎？」

「有啊！」

宏昱推了千頌的背部一把，說道：「快回去幫忙準備吧！就算是不喜歡你的父母也好⋯⋯ 但看在你外婆的份上，你還是有作為孫女要履行的責任。」

「也是呢⋯⋯ 我知道了。」

語畢，千頌便從宏昱的身旁站起來，徑自步向喪禮會場的位置。宏昱看著他這個喜歡著的女孩的身影，變得越發出色，心頭上的石頭不期然又減輕了一些。


— 如果我真的有能力施展魔法的話⋯⋯

— 就把這個能力施展在你身上就好了。

— 那種可以一直守護著你⋯⋯

— 讓你能夠永遠保持笑容的魔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