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夜語少年時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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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31
  女子離開之後,胖子又撿起樹枝,用力地打我,打到樹枝斷了,又換成掃把繼續打。我不明白他這樣做有何用意,寂靜中,所有的情緒濃縮成恐懼,這場夢靨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啪!
  這時候畫面像是訊號被切斷一樣消失了,眼前又回歸一片黑。
  「小鬼、小鬼!」我感覺肩膀被人猛力地搖晃,我睜開眼睛,看見魏禾汶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我坐起身子,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空教室裡。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腕上有明顯的勒痕,像是被什麼東西綑綁過。
  「你可別怨我,是你朋友要我這麼幹的。」魏禾汶雙手抱胸,用下巴指指我身旁,鬍子越正慢慢地爬起來,扶著額頭喘氣。
  「剛剛的你看到了嗎?」
  這是鬍子越給我的第一句話,我不明所以,他改了一種說法又問了一次:
  「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看到很多啊……鬍子男、胖子,還有一個女的。」
  聽了我的話,鬍子越跟魏禾汶同時露出微笑,說實驗成功了。我道什麼實驗?要他們給我解釋清楚。鬍子越安撫我的情緒,說我剛剛看見的,其實是他童年的記憶。
  「童年?你不是說你小時候根本沒有記憶嗎?」我問,魏禾汶說沒有不記得這種事,有些事情並不是被遺忘了,而是一直存在於大腦深處,很難被注意到。他說剛剛給我們倆施了一種催眠術,能讓人陷入深層睡眠,藉此喚醒遙遠的童年記憶。
  至於我的加入,則是因為鬍子越一人可能沒辦法看得那麼仔細,便讓我幫著一起看,所以才要我們手牽著手,把我的意識投射到鬍子越的記憶中。
  原來如此,所以我才會除了眼睛之外,什麼感官也沒有,原來我在鬍子越的記憶裡。他一直都在受這樣的折磨嗎?我突然不敢正眼看他。
  魏禾汶讓我們兩個坐在教室裡休息,自己走到外面去了。良久,鬍子越才開口說話: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還用問?你是要找到你的魂魄唄。」
  聽見我這麼說,鬍子越笑了:
  「了不起。我的確是想找到更重要的線索,才會委託魏先生替我們催眠,這費用可不便宜,所以……」他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了,我一瞬間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所以他才把我也拖下水,這樣費用就變成兩個人承擔了!你這死要錢的!
  「對了,知道剛才那個留鬍子的傢伙是誰嗎?」
  鬍子越不讓我回嘴,硬是轉移話題,但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難道……」
  「對,他就是我叔叔。」鬍子越垂下眼簾,嘆了口氣。
  鬍子越的叔叔,那個為了利益不惜將自己的老婆孩子全都拿來當成工具,甚連鬍子越都不放過,人稱「胡天師」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我瞬間想到了這段宛如電影預告片的旁白,搭上胡天師那猥褻的嘴臉,竟別有一番風味。
  「你笑啥?」鬍子越一臉鄙夷地看著我,然後接著說下去:
  「我是用猜的,畢竟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我在猜剛才那段回憶,我叔叔應該是把我賣給了那胖子,那女人恐怕是胖子的老婆,她不想接受我,覺得我麻煩,一氣之下就跑出去了。」
  「你怎麼確定她是胖子的老婆?」
  「都說是猜的唄!反正他倆不是夫妻就是情侶,胖子一看就是對那女人有愛意。」
  鬍子越說著,翹起二郎腿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愛意?你這情商負數的傢伙懂啥叫做愛意?」
  情商負數絕不是誇張的說法,不知道跟缺了一條魂有沒有關係,鬍子越壓根不懂啥叫做愛情,除了錢之外,恐怕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心動。
  這時候魏禾汶回來了,他手裡拎著一盒便利商店買的咖哩飯,也沒吃就隨手放在講桌上,走到我們面前:
  「好的,第二次實驗要開始了。」
  「啥?等、等一下,現在是幾點啊?在這裡做實驗不怕有人要上課嗎?」
  鬍子越聞言,拍拍我的肩膀:
  「劉白,現在凌晨三點,還有雖然你感覺很久,可一次實驗不過五分鐘,放心。」
  「放心個鬼啊!」
  「還有,因為有可能會伴隨著夢遊,我會把你綁起來。」
  「不要這麼淡定地說這種話!」
  「來吧。」
  碰!我就這樣被鬍子越和魏禾汶聯合壓倒在地上,手腳綁上童軍繩,陷入了第二次的深度睡眠。

  這次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在活動,正確地說,我正在做一些非常怪異的動作,像是觸電般渾身顫抖。再仔細一瞧,我看見了胡天師身穿道袍站在一旁,身後還有個神桌,前面有一群人正在對我指指點點。
  然後我注意到自己的手握著像是狼牙棒的武器,才想著這是要幹什麼,下一秒狼牙棒就已經揮落在我背上了。
  我立刻明白,這是鬍子越當乩童時「起乩」的時候。
  乩童表演我是看過的,在老家附近的廟宇前,骨瘦嶙峋的乩童手裡拿著鐵條、棒槌等刑具,瘋狂地往自己背上、肚子上砍。更甚者,還會將鐵棒插入臉頰兩端,那場景現在回想起來仍歷歷在目,沒想到這回我有辦法「親身體驗」。
  鬍子越本身就沒有痛覺,但據說乩童在神明上身時,是真的不會痛的。話說回來,這個時候的他才幾歲?胡天師肯定是想錢想瘋了,才會幹出這種事來。或者說,他並不能真正算是某個神明的乩身,只是單純引鬼附體的容器。
  我聽不見任何聲音,但此刻應該是很吵鬧的,我想像著富有節奏感的鑼鼓,以及周遭民眾的談話,還有鞭炮聲、簫聲、以及鬍子越被上身之後的胡言亂語。
  突然有個老太婆跪下去了,動作之大應該是磕了個響頭,她起身時老淚縱橫,嘴巴一開一合地,像是在伸冤一般。這時候胡天師站到她面前,朝她點了點頭,老太婆顫微微地爬起來,雙手合十朝神桌的方向拜了又拜。
  這時我竟突然失控地跳上神桌,抓起供品往嘴巴塞。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被胡天師給抓了回來,他從地上撿起一條繩子將我五花大綁,然後把圍觀的群眾全部趕了出去。
  胡天師把我拖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拿出一張符紙在我面前繞了幾圈,然後唸咒,接著我的身體不再躁動,又回到了宛如木偶般動彈不得的狀態。
  我知道方才是怎麼回事了。
  以前聽老人家說,乩童請來的也不盡然是神明,有可能會是貪財、奢求一點香火的孤魂野鬼、邪魔歪道。剛才上我身的東西,儀式進行到一半就跳上神桌狂吃供品,十之八九是被餓死鬼上了身吧。
  胡天師看著我,搖搖頭,像是在說「你怎麼這樣沒用」。
  然後,記憶又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