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自是有情痴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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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31
  「你們忘了我嗎?」
  看著那顆鬼頭,我還以為是酒醉產生的幻覺,指著祂問鬍子越:
  「嘿,你看這是啥?」
  「還能是啥?不就個鬼唄……別理祂,喝酒……」
  鬍子越也醉了,他半睜著眼睛,視線根本沒對焦。
  「喝、喝……」
  「為什麼都不理我?你說過要幫我忙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幫你們那麼多,結果你們竟然都不理我?不要喝酒,對身體不好,幫我忙,看著我,我累,為什麼都不理我……」
  「吵死啦!」
  鬍子越受不了聽那鬼碎碎唸,隨手拿起一隻拖鞋往祂丟去,拖鞋直接穿過鬼不知道飛去哪裡了,鬼依然不停地說話。
  「求你了別吵,你來幹嘛的!我啥也沒答應過你!」
  鬍子越站起來指著那鬼的鼻子大吼,對方不為所動,一本正經地說:
  「有啊。我幫你們跟蹤,你們要幫我一個忙,說好的,錢是你燒的,你要說話算話。」
  「燒錢?」鬍子越愣了一下,然後「啊」地叫出聲來,我也想起來了,那時候的確有這回事,說什麼鬼如果幫我們做鬼眼通,我們也會幫祂一個忙。結果事情一結束,我倆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個,抱歉啊,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酒醉,麻煩等明天早上我醒了之後再來……」
  「……」

  隔天早上那鬼沒來,倒是有別人上門了。宿舍的門被敲了幾下,我打開門瞬間傻了眼。
  來者是白無常,是的,只有白無常一個人。我觀察了很久,想著黑無常會不會是躲在後面要嚇人,結果被白無常制止了:
  「劉先生,請不要東張西望,有正事要談。」
  「那個……黑無常呢?」
  「黑無常是誰?」
  「咦?」
  「我並不認識叫做黑無常的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咦咦?」
  無視我震驚的表情,白無常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似乎是要找什麼文件給我看。你也太淡定了吧!這是裝傻還是失憶呀!
  「他敲到頭啦?」剛剛才從床上爬下來的鬍子越顯然也被弄懵了。
  「胡先生,我沒事,謝謝您的關心。」
  白無常立刻回應,同時把一張像是履歷表一樣的紙遞給我,上面印著一張大頭照還有簡短的基本資料,話說這張臉怎麼好像哪裡看過?
  「祂生前因殺人被槍決,本應於地獄中服刑,現在卻下落不明。望二位幫忙注意,如有看見祂請立刻匯報。」
  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昨天我喝醉的時候來找我的鬼嗎!正想開口,腳就被鬍子越狠狠地擰了一下,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吞回去了。我用眼神詢問鬍子越這是在幹嘛,他沒看我,用嘴型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偷瞄了白無常一眼,他低著頭在整理文件,沒注意到我們的異樣舉止。我鬆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將話題扯回了黑無常身上:
  「那個,黑無常到底怎麼了啊?你們不都是一起來的嗎?」
  「我已經說過了,不認識黑無常這個人。那麼就麻煩二位了,再見。」
  白無常說完逕自推開門走出去,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鬍子越,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你都不知道了我咋可能知道?」
  「那個正經八百、不苟言笑的白無常竟然在裝傻……」
  「我看他們沒準是發生了什麼,讓嚴朔翻臉不認人了。」
  鬍子越說完,拿起背包說他今天不能再蹺課就出去了,留我一個人在宿舍裡煩惱。雖然他們兄弟吵架跟我沒關係,可是看白無常說得這麼絕,隱隱覺得不是小事。
  我拿著那張單子,仔細端詳了上面的照片,老實說我已經忘記自己見過祂了,因為昨晚我處於半醉狀態。
  照片上的人──應該說是鬼,有著一張非常端正,甚至可以說是漂亮的五官,我會這麼說是因為,下方的資料寫著性別男。這個鬼很奇怪,名字那欄只寫了「阿雲」,生父母的欄位也被人用黑墨水塗掉了,死的時候也才二十歲。
  種種跡象都說明祂的來歷特殊,我現在卻跟祂扯上了關係,可剛才鬍子越不讓我坦白,只好先等阿雲過來了。
  過不了多久阿雲果真現身,這回祂整個人進了宿舍,我才看清他的模樣。阿雲的樣子跟照片上有很大的不同,祂雙頰凹陷、嘴唇乾癟,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衣服也破破爛爛,憔悴得可以,不難想像祂在地獄中受到了怎麼樣的凌虐。
  阿雲一反昨晚喋喋不休的樣子,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我旁邊,我壯著膽子問祂怎麼了,祂才幽幽地開口:
  「子彈可以避邪。」
  「啥?」
  「子彈可以避邪。」祂又重複了一次,我聽不明白,可怎麼問祂就只是說著這句。我說你們鬼講話怎麼都這麼討厭?一次講清楚不行嗎?還是說只要到了陰間就會被下什麼「一次說清楚會不得超生」的詛咒,搞得一定得這樣拐彎抹角,你不煩我聽了都快煩死啦!
  可再抱怨也無濟於事,我冷靜下來,仔細思考這句話的意義。子彈可以避邪?我怎麼沒聽說過?於是我把「子彈」、「避邪」當成關鍵字丟上網搜尋,結果真的跑出了一堆資料。我看了幾篇相關的文章,發現多數人認為這是迷信,可有一種子彈則是眾人公認有戴有保佑的。
  那便是槍決過死囚的彈頭。
  我看見這行字,立刻轉頭看了阿雲,祂不正是死刑犯嗎?
  「難道,你想要拿回當年槍決自己的彈頭?」
  沒想到阿雲竟搖頭了,我又陷入了沉思,一個死刑犯的鬼魂來找我,唯一的線索又是「子彈可以避邪」,怎麼想都沒有第二個可能了呀?如果不是祂想拿回彈頭,那還會是什麼跟子彈有關係呢?
  想半天沒個頭緒,我又試著跟阿雲搭話:
  「那個……我叫劉白,你是……阿雲對吧?」
  阿雲的嘴角微微上揚,明明是這樣一個病態的笑容,我卻覺得很美。我立馬甩了自己一巴掌,這貨是個男人!男人!男人啊啊啊啊啊!
  「你認識我?」
  阿雲維持著同樣的表情問我。
  「你是逃犯,剛剛白無常才過來跟我說的。」
  「……」阿雲沒說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為什麼要逃走?」
  「我想家了。」
  阿雲說,眼淚竟無預警地落了下來。
  「欸,等等!別哭啦,這樣我會覺得很有罪惡感,喂,發生什麼事了好好說啊!」
  我一下子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祂,阿雲蹲了下來,將整個身體蜷曲在角落,不停地哭著。祂的眼淚掉到地上竟有了印子,我試探性地摸了下那個地方,被嚇了一跳:原來作了鬼以後,眼淚仍是溫的。
  阿雲雖然在哭,可一點聲音都沒有,祂緊緊地咬著嘴唇,鮮血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