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龍蛋的正確使用方法】02

瓦茲布拉德山脈，俗名血狂山脈。

一座矗立於城外數十公里、已沸騰數千年以上的活火山──同時也是嗜血黑龍．尼德霍格爾的棲息地。

因地底充斥滾燙的岩漿，使得長年以來構成山壁的岩石被極度的高溫染紅，從外觀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泛著腥紅血光的不祥之地。

據說曾經有一位冒險者倉皇逃出尼德霍格爾的魔爪後，看著這片悚然的景色發狂失去理智，故從此被冠上了「血狂」這般駭人的別稱。

幾小時前，在眾人的推拱以及緋璃夏堅如鋼鐵的意志之下，我和緋璃夏一同來到了這個死亡境地，找尋嗜血黑龍．尼德霍格爾的龍蛋。

這裡不僅地勢險峻、高溫難耐且令人寸步難行，還棲息著幾乎每隔十幾公尺就會遇上的魔物群落，其侵略性相當強烈，如果沒有一邊擊退一邊前進，就會被不斷聚集而來的魔物給包圍，最後耗盡體力，寡不敵眾客死他鄉。

而在這搜索條件極為不利的情況下，對主要以近距離戰鬥的我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原因在於──這些魔物身上各個都纏著燙死人的岩漿啊！若是近距離攻擊，一不小心就會自焚而死！

面對這樣的對手，我只能一邊進行閃躲，一邊丟擲暗器類的技能迂迴前進，卻也導致我體力消耗得特別快，早已是氣喘如牛、行動緩慢的狀態。

反觀眼前的紅髮少女緋璃夏，一路上不停施展遠程魔法，見誰轟誰，徒步走了三個多小時的路程依然精力充沛，連一滴汗都沒流，還不斷大聲叫囂著「那什麼龍的在哪裡！」不知疲累為何物的少女。

若是平常，這絕對是件令人值得高興的事，代表自己的隊友相當可靠，是鐵打的戰鬥力保證。

但此時的我，心中卻只有滿滿的不安……

「我說待會看到目標的時候，妳可不準亂放火啊，安分一點。」

「知道啦～你講好幾遍了。」緋璃夏嘟嘴，有些不滿地回應。

廢話……當然要多提醒幾次，誰知道妳會不會又舊疾復發，藉著取材的理由搞事！比如「呀～突然好想聽聽看黑龍翅膀斷掉的聲音呀！」然後直接對尼德霍格爾開轟。不，我才不要因為這種蠢原因喪命！

神啊，請保佑我，讓我平安找到龍蛋，順利將委託完成。


＊＊＊


走著走著，時間又過去了半小時，就在迫於炎熱高溫而使人開始心生放棄的念頭時，忽然遠處某個漆黑的圓形物體映入眼簾。

「──找、找到了！」

「咦？在哪裡……啊！」

隨著我的視線指引，緋璃夏也很快注意到位於遠處峭壁上、被堅固的岩石巢穴所保護的巨大龍蛋。那顆龍蛋的直徑，目測大約與我的臂展等長。

我的心中頓時湧出強烈的恐懼感。

光是一顆幼龍蛋就如此巨大，那產下它的尼德霍格爾究竟……

「哇！終於找到了，我們快走吧！」

「噓──小聲一點啦，妳想被吃掉嗎！」

緋璃夏突然高聲歡呼，害得我緊繃的神經差點斷裂，我用力吐出氣音要她閉嘴，一邊環視附近有沒有生物的氣息。

然而，不僅不見尼德霍格爾的蹤影，附近也完全沒有其他魔物，大概是不敢輕易靠近尼德霍格爾的巢穴吧……連依本能行動的魔物都知道這傢伙是個危險的存在，為什麼這名笨蛋少女就是不懂？

我們緩步前行，沿著山崖峭壁移動，十分鐘後毫無阻礙地抵達巢穴，一顆偌大無比、表面布滿錐狀物的黑色巨蛋矗立眼前。

仔細一瞧才發現，粗糙的蛋殼表面長著細微的鮮紅裂紋，看起來相當悚然。

「比想像中還要簡單耶，人家看那什麼龍的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不要亂插旗啦……」

將預先準備好的粗麻繩拿出，我小心翼翼地將繩子繞著龍蛋打結。

龍蛋上不規則突起的錐狀物，恰好成為繩結固定的支點，不費多少力氣便順利將龍蛋套牢。我調整姿勢，準備將其背到背上。

──此時，緋璃夏的眼中倏地散發出令人感到不寒而慄的異樣光芒！

如果是漫畫，此時就會有「盯────」的文字特效出現在她的眼角，我則是會被畫上浸了滿臉的汗珠。

緋璃夏睜大她那雙炯炯有神的金色雙眸，直勾勾地盯著這顆直徑足足有近兩公尺長的黑色球狀物，靜默不語。

那是安靜到讓人想尖叫的沉默。

「我、我說啊，妳在看什麼呢？差不多該走……」

「吶，車木魚，你剛剛是不是有說，這個世界的龍蛋料理起來都很美味呀？」

「哎？是有這樣說沒錯，這個世界的龍蛋比我們那邊的雞蛋還要多，所以作為料理用途的龍蛋委託相當盛行……」說到一半，我深感不對勁。

「喂，等一下，妳、妳該不會……」

一滴偌大的水珠，自我的臉頰滑落。

「我在想呀……這個什麼龍下的龍蛋很難取得對不對？意思是錯過了這次，很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嘗到……」

緋璃夏慢慢往龍蛋靠近，雙手舉起成爪狀。

眼瞳裡的小宇宙似乎有恆星正在激烈碰撞，不斷迸出絢麗火花！

「也就是說……這是能夠描摹出天下美味的絕佳機會！」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妳想幹什──」

我伸出手，五指戟張，想要制止緋璃夏！

說時遲、那時快，悲劇發生。

圓滾滾的龍蛋被推下山崖，經過五秒的自由落體後「撲通！」一聲，像煮溫泉蛋一樣，先是整顆下沉，接著半顆龍蛋浮出澄黃的岩漿表面，載浮載沉。

「…………………………………………」

一陣靜默。

然後崩潰。

「妳、妳妳妳……妳幹什麼東西啦啊啊啊啊啊────！！」

我趴在山崖邊，目瞪口呆望著底下正冒出一團團白煙的黑色球體，對眼前發生的慘劇無法置信。

……大意了。

我太大意了！

我怎麼就沒料到她會在拆了黑龍翅膀前先對龍蛋出手！

「哼、哼呵……呵呵呵……」

雙手於胸前不由自主地抽搐，「乾脆把她也推下去吧？反正沒人會發現」的念頭正不斷侵蝕我的理智。

「啊、龍蛋要漂走了！車木魚，走、我們快跟上！」

緋璃夏朝下瞥了一眼，迅速轉身爬下這高聳的山壁，似乎一點都不害怕摔落至岩漿裡頭，行動力堪稱驚人。

我的眼神再度死去。

「妳最好就這樣跟龍蛋一起漂走……」

我一邊跟著爬下山壁，在嘴裡喃喃自語。


＊＊＊


好不甘心。

真的太不甘心。

沒想到尼德霍格爾的龍蛋，嘗起來居然是如此令人難以言喻的美味。

富有彈性而多汁的蛋白肉，咬下的瞬間彷彿於口腔跳起了曼妙華爾滋，甘甜的肉汁充分縈繞在嘴裡每一處角落，碰撞、散開，教人捨不得吞下。

中央的半熟蛋黃，味道與同軟糖嚼勁般的蛋白肉有著天壤之別，雖看似濃稠，入口後卻輕巧地包覆舌尖，讓人一點也感受不到黏稠的噁心感，一秒後隨即化作淡鹹而不膩的汁液流向喉舌，挑逗味蕾。

若是將蛋白與蛋黃一同品嘗，則會迸出甜鹹交加的絕妙口感，搭配濃郁的香氣不斷刺激著鼻腔，彷彿沐浴在陽光之下，全身的細胞都受到了滋潤。

「嗯～～好好吃！這個好好吃哦，車木魚！我從來沒嘗過這種食物！」

眼前的紅髮少女盤腿坐在我的面前，雙手捧著一大塊蛋白肉，津津有味地嚼著，她的旁邊放著被剖開的大顆龍蛋。

「唔哇～這幸福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姆姆姆……」

「…………」

我靜靜地望著大塊朵頤的她，不做任何回應，只是一邊用我的短刀挖起另一塊蛋白肉，眼中帶淚地大口咬著。

──這下子我也沒資格說她了。

本來是想要大聲斥責的，結果當緋璃夏把龍蛋打撈起來的瞬間，我卻像失了魂似地被那飄散而來的惡魔香氣給勾引，不由自主地流下口水……

回過神來，整顆龍蛋已經被我們吞掉一半。

「嗚嗚……我到底在幹嘛……」

「車木魚，你怎麼啦？難道是好吃到流淚了嗎？」

「我在為我自己流淚……」

「嗯？在說什麼呀。」

緋璃夏歪了歪頭，模樣可愛，看到這樣的她我竟不自覺地消了氣。

「唉……」我低聲一嘆。

往好處想，能夠嘗到尼德霍格爾的龍蛋也算是一大成就了吧，賠償金的部分雖然泡湯了，等到回去之後再想想辦法吧。

重新振作起來後，我察覺到我們似乎逗留了一段不長的時間，我甩了甩短刀，放下蛋殼，準備起身。

「緋璃夏，差不多該走了，要是再待下去尼德霍格爾可能會──」

說時遲、那時快，像是要呼應我心中的擔憂，耳畔倏地響起令人感到不詳的巨吼！


「嘎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這聲巨吼，使我的背脊寒毛瞬間直豎，全身的血液像是遭到凍結一般，無法順利呼吸。

喂、喂喂喂……不會吧……

內心湧出了深深的惴慄，我轉動僵硬的肩膀和脖頸，奮力地朝聲音來源望去。

一道模糊的黑影，自眼角快速掠過。

「……」

我迅速回頭，眨了眨眼，眼前卻沒留下任何東西。

看錯了嗎……？

緊接著，一陣熱風吹起我的衣襬，有股難以言喻的惡臭撲鼻而來！我轉過身去，赫然發現一隻巨大的漆黑怪獸，正飛舞在緋璃夏的斜上方！

「──小、小心後面！」我語帶驚恐地朝緋璃夏大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