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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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30
我一到古董街,果然發現琉璃就站在那兒,她今天也穿著紅色的和服,戴著遮住眼睛的面具。
「琉璃!」我喊了她的名字,她微微抬起頭,濃黑的直髮被風吹起,樣子煞是嫵媚。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琉璃走過來,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我不由得心跳加速,要知道,平時總在男人堆裡打轉,忽然遇上一個貨真價實的姑娘,那刺激是很大的。
「我自己要找妳的,當然不會不來。」
我把手縮了回去:「我是為了要問你煙斗的事。」
琉璃聽見煙斗,身子開始發顫,她故作鎮定地問我,是不是找到啞巴了?
「煙斗不是妳的,也不是啞巴的,我什麼都知道了。」
其實我不知道的還很多,只是為了唬住琉璃,表面上也不能說出來。琉璃沒有說話,好像在思考應該怎麼回答,我也不急,就靜靜地等她。
月亮爬到樹梢時,琉璃開口了:
「我是騙了你。」
我點頭,發現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我不是煙斗的主人,甚至,我也不想要那支煙斗。」
「什麼?」
琉璃又認真地重複了一次:「我不想要那支煙斗。」
然後,她伸手環抱住我的腰。
「我的目的,是為了要接近你,小梁,我……」
「趴下!」
這時身後忽然有人大喊,我還來不及反應,一聲槍響在空間裡炸裂,子彈擦過我的頭髮,在古董街的磚牆上留下了彈孔。
我回過頭,看見馬軍爺舉著他的改造手槍,他朝我大吼:「到我這兒來!」
「你為什麼要開槍!」我下意識地抱緊琉璃。
「殺了那婆娘!你要是不過來,我連你一起打!」
馬軍爺少有的這麼激動,我被他的氣勢嚇著了,兩腿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跨不出去。這時候琉璃鬆開了手,在我耳邊輕聲說到,過去他那裡吧,不用管我了。
「等一下──」
我的腳居然自己動了起來,往馬軍爺那奔去,馬軍爺看也沒看我,對準琉璃又是一槍。
碰!
子彈不偏不倚地命中了琉璃的心臟位置,大量的血液噴灑出來,將琉璃蒼白的肌膚染得豔紅。琉璃倒下了,嘴唇微啟,再沒有任何動作。
「你幹什麼!」我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對著馬軍爺大吼:
「她惹著你了嗎!為什麼要開槍!」
馬軍爺沒回答,粗暴地把我拖上他的車,發動引擎,我就這樣看著琉璃的屍體逐漸遠離、遠離,最後拐了個彎,車子開出老眷村了。
「你跟她是什麼關係?」馬軍爺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記得你爹是怎麼死的嗎?」
馬軍爺換了個話題,這句話像是一根針,深深地刺入了我心中最不堪回首的傷口,一瞬間我冷靜了下來,好一陣子,才說:
「被人暗殺的。」
我從後照鏡裡看見馬軍爺憂傷的面容,他嘆了口氣:
「剛才的女人就是兇手。」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琉璃是兇手?她雖然說話總是遮遮掩掩,但到底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我實在無法把她與「殺人」這樣冷酷的字眼聯想在一起。
「其實也不能說是暗殺,她不是人類,是一隻妖怪,你爹就是好色,才會被他蠱惑了。」馬軍爺說。
「妖怪?」
「動物修煉成精,就變成妖怪了,她一直都待在古董街,只是被那裡的土地神束縛,只有過了晚上十二點才能現身。」
馬軍爺像說書人一樣,講起了聊齋,我聽得一愣一愣,琉璃怎麼會是妖怪?不,應該說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妖怪?可是鬼都見過了,現在真的遇見妖怪也不足為奇,我只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琉璃殺了我的父親。
「我不想你變得跟你爹一樣下場,才對你隱瞞鬼市的事情,誰知道你這小王八蛋,居然自己跑去了,還跟妖怪卿卿我我!」
馬軍爺搖下車窗,往外啐了一口痰。
我不敢再頂嘴,任由他把我祖宗八代罵了一通。之後一直到回家,我不管問什麼,馬軍爺都不肯回答了,我一個人靠在陽台的欄桿上,喝了好幾瓶啤酒,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回憶中。
我口中的父親,其實不是親爹,我是在五歲的時候被他撿回來的。
我完全沒有關於生父母的記憶,無論怎麼回想,都是一片空白。養父告訴我,他發現我的時候正逢大年初一,我一個人蹲在街角,已經失去了意識。養父不是一個很擅長照顧小孩的人,可他依然把我帶回家了。
我問過他很多次,他為什麼要救我,他總是笑著說,因為他覺得我的金手環很值錢。
我的手環是生父母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上面小小地刻著一個「梁」字,所以,我只知道自己姓梁。
在外闖蕩當然不能只靠一個姓氏,養父替我取了一個假名,叫古辰耀,連帶著還有假身分證、假戶籍、假的出生證明。
我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所以私底下都跟人家說自己叫做小梁,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使用假名。
養父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他嘴上不饒人,卻對我很好,總會盡力滿足我的需求。但唯獨我說要跟著他去做生意,他會嚴厲地阻止。他總說,他幹的生意不是普通人可以參和的,我的年紀太小,那裡對我來說太危險。
但畢竟朝夕相處在一起,即使他不說,我也能找到許多的蛛絲馬跡。我翻過養父的帳本和合約書,知道他在幹走私貿易,賣的還是陪葬品。發現就發現了罷,反正我對貿易沒什麼興趣,也就這樣繼續過日子。
可日子不願平凡地讓我過,它偏偏在我二十歲生日當天,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不到養父回來,正焦急的時候,有人按了門鈴,開門一看,外面站著一個像乞丐一樣的大叔。
他自稱是養父的好朋友,跟我說養父被人暗殺了,要我跟著他走一趟。我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跟去了,可那大叔沒有帶我去認屍,反而把我安頓到西區的一棟破公寓裡,說以後我就得住在這。
大叔告訴我他姓馬,我可以叫他馬軍爺,還說會帶著我做生意,讓我能夠獨當一面。於是乎,我便踏上了這條不歸路,開始了我違背法律、人性、潛規則的生活。
這些年下來,我無數次地想像過,殺害我養父的人究竟什麼樣子,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會是琉璃。
如果殺了養父的人真的是她,那她之所以接近我,難道也是想取我的性命嗎?
天邊染上了一抹晨光,太陽升起,我才發覺,自己又這樣打發了一個晚上。
本來以為這段恩怨已經結束,誰知道幾天後,我收到了一條簡訊。
『小梁,來古董街吧,我等你。』
跟上一次差不多的文字,寄件人署名琉璃,我心裡咯登一下,她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