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反派,該是什麼模樣?
『你竟然……假裝是我,在網路上……為什麼要這麼做?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禹利申看著手機螢幕,在他腦中,想像過好幾次於熙該是怎樣的表情,說著這樣的話?依舊死僵著一張冰塊臉但肩頭和手指卻不止顫抖?還是藍眸噙著淚、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揭露這件事的時候,會是某個人把對話翻給他看,他才跑來找自己對質的嗎?還是……
『好處?搞到你身敗名裂就是最大的好處了,想想看你爸媽跟陸駒學長會有什麼表情?學校同學跟老師會有怎樣的想法?』
他搖搖頭,應該能有更好的說法。
『只是玩玩罷了,反正男同不都是一群喜歡雜交的變態嗎?你應該感謝我為你開啟新世界的大門吧?想告我?你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就是個喜歡被雞姦的變態嗎?』
他為自己點了點頭,只是,現下他有些疑問讓他不能太得意於自己的腦補中。
現在的時間是星期一早上,他剛吃完母親上班前留給他的早餐,把盤子收拾去廚房流理台後,滑了下手機,交友軟體裡的通訊並沒有更新,星期五說要來找他打聲招呼的人再也沒有新的訊息進來,而在他星期五晚上把所有社交軟體都改過狀態、顯示【六日約會去不在線勿擾】後便沒再開啟那些軟體,居然還是有個人在星期六晚上傳訊給他說看見他了、可以找他玩嗎?之類的,然而也沒下文了。
當有人說要直接去碎堂找於熙,而他試圖阻止、對方卻沒再讀過訊息時,他就開始假想暴露的情況:有人裝熟的找於熙講話,後者肯定一臉懵,而那人為了證明自己沒認錯人,勢必會把對話內容給他看,那麼,無論是於熙先打電話或傳訊來質問他、或是那人發現線上的不是本人而來罵他,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應該說,不這麼發展就太奇怪了吧?
『感覺事情有點不對頭啊?』
對於事情不如自己預料的發展,不安感逐漸升高,他搖了搖頭:『不行,我在擔心什麼?現在是我在設計他,自己先慫了還能玩嗎?反正就算暴了也不過是一個 APP 的事,我還有五個 APP 呢……下午再過去看看吧?』
雖然下定一個目標心能穩一些,但又面臨到一個問題:『今天找什麼藉口去好?』
專心在腦中搜尋著任何可用理由,他擱下手機,動手洗起流理台中的髒碗盤,不只是自己的,還有雙親上班前留下的。
無論他在外頭還是在背地搞了多少事,但在家人面前,他還是會好好保持乖孩子的形象,真不幸哪天被抓包,他父母大概就是會在媒體上說『我家孩子很乖的』那種家長了。
若說起他是如何覺醒的,那要從他小時候說起。
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他上面還有一名相差七歲、大學畢業後去外縣市跟男友同居的姐姐。也許是年紀相差過大他又是男孩子,爸媽總對他特別偏愛,他一有什麼事就是照顧他的姐姐會被處罰,也因此,在他國小時候因為不懂如何和同學交流互動、太過自大自我又長得一副不討人喜歡的樣而被霸凌孤立時,姐姐也背著不常在家的爸媽欺負他,讓他渡過一段極為黑暗的童年,那造成他對任何人都抱持懷疑甚至敵意的負面性格。
轉捩點在國中時,發現他難以融入人群的爸爸想培養他單獨一人也能進行的興趣,而在他生日時送他一部單眼相機,只是性格乖僻的他又用零花錢多弄了點設備,藉口拍野鳥而開始窺伺別人的私生活,然後,拍到了本應在上班中的媽媽,和一名他不認識的年輕男人一起走進旅館的照片。
他並沒感到生氣、受辱或怨恨的情緒,甚至因為掌握到媽媽的弱點而喜不自勝,比起告訴爸爸他被綠了的事實,他選擇把證據照片給媽媽看,並得到許多同齡人不該持有的巨額金錢作為封口費--從犯法的偷拍行為獲得甜頭,自這件事開始。
對他而言,就算是親人,沒有誰是不能賣的,沒有。
* * * * *
提早來到於熙家附近的公車站,他沒有看見於熙,而仍然搭上於熙本應搭乘的公車班次。從於熙家到碎堂只有一個路線公車會到,他暗忖著於熙可能提早搭或是晚搭了?畢竟有個人總說他會搭這班公車偷偷陪他,當他的護花使者……
說到這個人,禹利申上車的時候就認出他了,正坐在一個靠窗座位上,死死盯著上車的人,只不過這時候這一站只有禹利申一人上車,而那臉和交友網站上的照片比起來醜了點、黑了點、肥了點,雖說這年代照片後製不意外,但仍然讓禹利申想說『這是詐欺』,社交軟體上明明是個雅痞大叔,現在他看就是個油膩中年,還有點禿。
想起這男人和他在網站上的噁心對話,一下子說要摳摳摸摸一下子說要蹭蹭抱抱,雖然他都回這條路線上有些熟人會出現一定要裝作不認識他、自己不想出櫃、想摸一定只能偷偷來這些話……現在想像起這男人怎麼偷摸於熙、後者又可能露出怎樣懵逼或驚恐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在公車最後方的座位坐下,手機便收到一封簡訊:【你怎麼沒上車呀?該不會是身體不舒服請假在家休息吧?要不要我去你家看看你呀?】
『真是會見縫插針。』幸好他的手機總是關提示音的。
【今天店長要我提早到店做準備,因為太趕了來不及告訴你,啊,他又在叫我了,我沒辦法跟你多聊,掰唷愛你(心)】
因為嫌麻煩,他很快地句號了對方。前方傳起手機提示音,他看見那男人低頭看訊息,很快地按了下車鈕,像是沒有再待公車上的理由。
【你家店長真不是人有沒有給加班費?該不會他也想打你的主意才故意提早叫你去?你要小心,在我吃掉你之前,別讓人吃掉你,掰唷小寶(大心)】
『麻煩欸……』
這些痴漢一個比一個還油嘴滑舌、一個一個都像急著要吞掉於熙那樣的餓死鬼,真令他大傷腦筋,畢竟他腦中規劃的藍圖是要先預埋許多炸藥再一口氣引爆,現在有誰先爆都會影響到後面的大爆炸,他得像操控多匹馬的駕駛一樣,盡可能同步所有馬匹的速度和步伐。
當他能恣意拍攝好幾個男人是如何輪操於熙的時候,他也能坦然對那人露出笑容吧?像是一句:『給一群不認識的男人當肉便器很爽吧?』
他的V8已經準備好錄下他渾身腥臭體液、慘不忍睹的模樣,而這樣的影片,又能在網站上給他帶來多少收益呢?
光想就心情愉悅啊。
他不是同性戀,但光是想像到於熙那雙藍色眼睛染上絕望的黑暗、任人綑綁凌辱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他就異常亢奮,所以才會前所未有地如此針對一個人,而這人,將成為他賺錢的玩具。
想著想著,公車也到碎堂附近了,他起身按下座位旁的下車鈴。
下公車後,他東張西望著邊往碎堂方向走,一路上不見什麼異狀,倒是在要剛開店門的時候,就聽到裡面傳出爭吵聲,從粗啞煙嗓判斷都是男人。他急忙推開門進去,便見到兩名臉面上包纏繃帶、還在鼻樑處貼上大塊紗布的壯漢,正對著碎堂藍髮店長狂飆,也許鼻子不透風的緣故加上情緒激動,其實禹利申沒怎麼聽得清他們在兇啥,倒是看見了,正站在店長身後一臉懵逼的於熙。
『欸?他真的先到店裡來啦?讓我矇中了。』
禹利申心中小小得意起,卻在其中一名男人伸出右手抓上於熙領子並拿出手機嘟嚷時被打斷:「偶浪尼看看尼在網路喪跟偶講--咕喔!」
最後的斷音來自禹利申飛快地朝他左臉頰上的一記直拳。當然,禹利申的氣力不足以把比他粗壯的男子擊倒,那人只是受驚地搖晃了下身子、鬆開了於熙,本來要打開的手機還沒滑開螢幕鎖定就被左掌往臉頰上貼:「槓、槓嘛?!尼水?!」
禹利申這才反應過來:『我太害怕被暴露才忍不住出手揍他吧?』
然而在所有人都同時朝他看來時,他不能沒有動作,而故意放大音量吼:「你想對我朋友做什麼?離他遠一點啊白痴!」
「尼、尼梭啥?!」
「全給我出去!再不滾我就叫警察!」禹利申使勁全力地放大了原本低沉細小的聲音,並推著他們往店門外去,在那兩人抗拒間,他小小聲地說了:「有事出去講,我能解釋現在的狀況,你們不想要警察真的出現吧?」
那兩個體型壯碩的男子才讓他給推了出去,留下一臉面無表情的藍髮店長與仍呆愣著沒回神的於熙在店裡。一到門外關上店門後,禹利申才主動低聲解釋:「他跟你們的事我知道啦,但是他不是交待過別在那個店長面前做些奇怪的舉動嗎?你們也別造成他的困擾,先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幫你們做個中間人,行嗎?」
那兩人氣呼呼地你一句我一句:「花生神馬似?!喪星期五厚!偶們乃找他玩,他梭他不論似偶們!他還揍偶們!現在尼看!偶們臉喪的,都他打的!從喪星期五自驗自到今天早喪才疵驗!」
禹利申挺意外的,因為於熙怎麼看都不像有力氣能攻擊兩個這麼壯的男人,而且想到剛剛他那一臉狀況外,禹利申真無法相信這兩個男人是於熙打的,他和那店長聯手打的還比較有可能?
不過姑且不論他要信不信,好奇的還有件事:「你們有沒有報警?」
「木有啦!」
那兩人沒好氣地回答,想來也是,畢竟他們之間傳來傳去的曖昧簡訊一下子要吸OO一下子要打XX的,誰也沒想讓警察看吧?剛剛掏出來也只是想讓於熙認帳而已。
「啊尼梭尼要當宗間輪?」
禹利申回答:「嗯,晚點避開他店長後我再問問他想幹嘛。」
「不用哪!尼跟他很要好速不速?」
「欸……是吧?」
「那尼代替他給偶們揍一頓就行哪!」「剛剛揍偶一拳不訴很屌咩?!」
兇完沒等禹利申回應,一人抬手撈上他頸後抬膝就往他肚腹使勁頂撞,當下禹利申痛得嘔出一口酸液,在這人因他吃痛彎腰的動作而退開時另一人就掄拳揍來,他只得急忙雙手護頭屈在地上,隨便兩名壯漢在他身上拳打腳踢,然而不過兩拳四腳,此時身後的店門便被打了開,一陣冷颼颼的氣流隨著響起的門鈴聲竄到他身下,那兩個男人便丟下他快速離去:「糙枝擺!嘸哩欸代誌丟袂促逃!」「系賀辣北七!」
在那兩人走遠後,禹利申才想試著挪動身軀,然而痛到四肢都很難移動半寸、肚子疼到他稍稍一動就想嘔,更別提靠自己的力氣站起來:『喔幹……那兩個流氓……總有一天一定弄死你們!』
食道灼痛至喉嚨,他連哀嚎都不想出聲。
壞人其實很不好當啊,棋子總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麼聽話,預想中的自己應該是很拽地坐在幕後謀略策劃,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該總是胸有成竹的冷笑,而不是像這樣倒楣到被狠揍一頓的狼狽慘狀。
現在他只慶幸看樣子還沒在於熙面前暴露呢。
「真是,到底在幹嘛呢?」
漠然而熟悉的聲調,他猜想該是於熙吧?然而他已經頭昏眼花到當某人伸手扶起他時,他連制服顏色也辨識不出了。
各色雜訊急速崩潰他的視界,他生平第一次嚐到,『眼冒金星』是怎樣個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