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熬夜打怪囉

直到艾格和艾咪都沉沉睡去，克羅倫斯才不著聲響離開帳篷。

哥希爾守在火堆旁，難得脫下斗篷帽子。火光之下的眼神褪去了平常的冷漠，多了幾分柔和。

｢你不休息一下嗎?｣

｢不必。｣

克羅倫斯暗暗嘆了一口氣。算了，他也沒指望這人乖乖回帳篷睡覺，而且……有些問題一直在他心裡揮之不去，剛好可以藉這個機會問清楚。

｢兄弟，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哥希爾面無表情看著他，既沒答應也沒拒絕。

克羅倫斯當他默許了，｢首先，我得為上次的衝動向你道歉。不過那時候你可以解釋的，為甚麼不說?｣

他雖然看不慣女孩子被人欺負，但理性這種東西好歹也是有的，只要哥希爾解釋清楚，他就不會站錯邊了。

那種情況，任誰都會覺得安靜的那方有問題吧?

……就像現在的安靜一樣。

他等了又等，終於等到了答案。

｢麻煩。｣

克羅倫斯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呃，我可是差點就害了你喔?｣

依然是幾秒的等待，不帶感情的聲音才傳過來。

｢你贏不了。｣

｢……。｣這位大哥，這不是重點好嗎?

短暫的交手過後，他確實感受到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就哥希爾的快攻和閃避速度來說，僅憑單一力量打倒他們何其容易。

遠攻可是魔法師的優勢，對善於近戰的劍士應屬不利，結果哥希爾閃他的攻擊倒是閃得輕鬆。

再怎麼樣他好歹也是高階魔法師耶?真夠叫人受挫的。

克羅倫斯預感，再糾結下去只會沒完沒了，於是換了另一個問題。

｢早上那群騎士為甚麼找你?｣

據當地居民所言，他們是來自某個遙遠領地的騎士，大老遠來城市的目的是為了尋人。

他實在想不到除了抓通緝犯，誰會千里迢迢跑來找人。

可是，假設哥希爾真的是通緝犯，帶著兩個小孩逃亡未免也太麻煩了吧?換作是他，帶誰逃亡都不對……等等。

克羅倫斯想起和艾格他們在聊天過程中意外發現的疑點。

哥希爾和他們是不久前才認識的，也就是說或許更早之前就被通緝了，加上本人似乎很在意被認出來，這麼一想確實有可能……

｢城堡正在通緝我。｣

克羅倫斯本來還抱著一點希望，沒想到對方就這樣直接承認，讓他連思考下文的時間都沒有。

天啊!這傢伙還真的在逃亡!

他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的人，更讓他衝擊的是，對方竟然勾起嘴角。

沒錯，這傢伙正在笑，破天荒地笑了……只不過那是一個彷彿要將空氣凍結的冷笑。

｢後悔嗎?｣

呃，後悔甚麼?克羅倫斯頓了下，很快就領悟過來他指的是甚麼。

整理好思緒，青年堆起笑容說道：｢恐怕讓你失望了，一點都不後悔，否則我也不會選擇幫你。我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除非事先不知情。｣

哥希爾微微一愣，｢……我是逃犯。｣

｢嗯，可是你看起來不像。｣

｢……。｣

克羅倫斯發誓這話可是出於肺腑之言。

哪個逃犯會帶上形同累贅的小孩旅行?哪個逃犯會在同伴跟陌生人相處時，展現強烈的保護欲?哪個逃犯明明有機會逃走，依然顧及身後的同伴?

就算哥希爾承認，但就克羅倫斯看來，他一點都不像個亡命之徒只顧著自己逃亡，反而給人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

｢總而言之，我沒把你當壞人，朋友就該彼此信任不是嗎?｣

｢我不需要朋友。｣

克羅倫斯的笑容僵住。這傢伙到底是多孤僻?

他無奈地嘆氣，｢聽小孩子說你們要去波靈頓市，我的目的地跟你們一樣，到了那裡我會自動退出。｣

對方這次沒有任何錶示，看來是不想說話了。

他摸摸鼻子，決定到旁邊涼快去。

這時，空氣中無來由地瀰漫詭異的氣息，草叢堆裡不斷發出｢沙沙｣聲，由遠而近，好像有甚麼正往這裡移動。

｢野獸嗎?｣

哥希爾淡淡開口：｢是魔獸。｣

克羅倫斯啞口無言，這人該不會一直都在注意周遭吧?他不再多想，立刻回到帳篷將兩個孩子叫醒。

｢唔……怎麼回事?｣半夢半醒的艾格揉著惺忪睡眼。

克羅倫斯的一句話瞬間把孩子們驚醒，再也沒有睡意。

｢魔獸出現了。｣

艾咪害怕地來到門口，果不其然看見一隻外型可怖的生物在草叢間穿梭，一路朝他們靠近。

牠的臉上鑲著一對發光的紅色眼珠，在漆黑的背景襯托下顯得越加驚悚駭人。

眼看獵物近在眼前，怪物激起殘暴的本性，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一群人。

早已拔劍的哥希爾順勢迎上攻擊。

兩個小孩躲在帳棚裡，只敢透過縫隙偷窺外頭的情形。儘管對同伴的實力有信心，但魔獸距離這麼近，不害怕肯定是騙人的。

克羅倫斯站在他們身旁，專注望著前方的戰鬥，以隨時化解哥希爾沒能擋下的攻擊。

話說哥希爾那麼強，用得著他幫忙嗎?他自嘲地心想。

畢竟連妖魔都不是對手了，何況是區區一隻魔獸。

與這邊放心的夥伴相反，那邊和怪物交手的哥希爾卻覺得應付起來有些吃力。

以往碰過的魔獸只需幾招之內就能解決，眼前這隻的反應倒是機靈，不僅連續閃過他的攻擊，還避開了要害。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叫所有人倒抽一口氣。

怪物咬住了哥希爾的劍，伸出爪子朝他揮下——

劍的主人及時鬆開劍柄往後一躍，避開正面襲擊。

一旁三人看得冷汗直流，他們都親眼目睹怪物在揮爪的同時，三道紅色光芒從怪物指尖脫離，化為實體勁風襲向哥希爾。

艾咪忍不住顫抖：｢那是甚麼……魔法嗎?｣

｢那不是魔法，｣不同於聲調上的冷靜，克羅倫斯吞了吞口水，｢正確來說是靈力。｣

｢靈力｣是人類為非人天生的力量所取的名字，原則上只有人類外貌的非人種族才有這種能力，就像拉札市的妖魔少女所使用的力量，而妖魔的靈力通常又被叫作｢妖力｣。

當然也有非人類外貌的種族使用靈力的例外，例如前方的魔獸，只是這類型的魔獸極為罕見，就算比喻為傳說也不為過。

怎知那麼剛好，偏偏被他們遇到了!

佩劍被奪走的哥希爾像是失去戰鬥能力，愣愣地站在原地。

克羅倫斯發現魔獸又要舉爪子攻擊，趕緊發動魔法：『一起二承，三轉四合，四面八方，天羅地網!』

咒語完成，魔獸身上徒生一面雷電合成的網子。被困住的怪物不斷遭受魔法攻擊，痛苦地一邊掙扎，一邊發出滔天怒吼。

慘烈的叫聲將哥希爾的意識拉了回來，他奪回掉落在地的劍，對怪物揮出致命的一擊。

魔獸的慘叫戛然而止，龐大的身軀倒下，失去生命跡象。

｢你沒事吧……喝!｣

克羅倫斯原想走過去確認哥希爾的狀況，豈料沾血的劍忽然對準自己，嚇得他心臟差點從嘴裡跳出來。

｢老兄，你想謀殺啊?｣他不敢相信地瞪著對方。

哥希爾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顯然也被自己無意識的行為嚇一跳。隨即他藏起情緒，冷冷表示：｢別靠太近。｣

克羅倫斯垮下肩膀，為他三番兩次展現的敵意感到苦惱。

｢唉，你還在為昨天的事情生氣嗎?｣

哥希爾搖頭。

他只是不習慣別人離他太近，而且剛才他的腦袋一片混亂，才會順從本能阻止任何可能對他造成威脅的事物。

至於混亂的原因……與魔獸的戰鬥中，不知怎地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從他體內湧出，差點吞沒他的意志，這種無法隨他操控的感覺，著實令他不知所措。

因此，他所有的知覺都聚集在這股力量上，沒能顧及前方的戰鬥，即使怪物被擊敗，也無法一下就從混亂的狀態恢復過來。

｢喂、喂，你還好嗎?｣克羅倫斯見他臉色不對，關心地問。

｢還有!｣艾格大叫：｢魔獸又出現了!｣

克羅倫斯迅速回頭，出現在眼前的畫面讓他瞬間石化。

一隻、兩隻、三隻……六隻魔獸分別從草叢裡走出來。一次被六雙腥紅色的眼睛死亡凝視，所有人的背脊都爬上戰慄感。

哥希爾緊緊握住劍柄，遙遠以前的回憶浮現在腦海裡。


他記得那是發生在某個下午，和團隊完成例行性訓練後的插曲。

｢你的劍術好厲害喔!不愧是哥哥一手栽培的。｣

克蕾雅平常很少到騎士的訓練場觀摩，那陣子整個城堡上下都在為一場隨時會爆發的戰爭做準備，因為攸關家族榮譽，身為皇室成員的皇后自然有必要親臨現場，參與各騎士團的聯合演習，藉此提振士氣。

｢這樣才能保護妳。｣

克蕾雅一聽，反過來糾正他的話。

｢不只是保護我，是保護整個威辛格家族喔!｣她笑了笑，｢還有你的騎士團。｣

｢我們理應比誰都堅強，用不著保護。｣

一般來說騎士只對國王宣誓效忠，不過他的情況比較特別，由於當時的國王跟達西法的關係很好，王位繼承人的妻子又是達西法的胞妹，所以在他授勳成為正式騎士時開了先例，讓他成為家族歷史上首位對皇后宣誓效忠的騎士。

儘管騎士向來都是為國王而戰，可一旦領土遭外敵入侵，他仍然會義無反顧地踏入戰場，守護家族和克蕾雅的家園。

｢話可不能這麼說哪，力量是用來保護重要的人事物，就像騎士保家衛國一樣，騎士之間的關係就像夥伴、像兄弟，也需要保護的。｣

這番話他似乎也從達西法那裡聽過，該說不愧是兄妹嗎?不但想法相同，就連個性都是那麼善良。

克蕾雅指著他的胸口，｢最重要的，不是應該保護誰，而是你想保護誰……發自內心的想法才有意義不是嗎?｣


面對接踵而來的怪物，一種無法言喻的不安從他心底蔓延開來，不是因為擔心自己，而是擔心眼前這些人的生命安危。

要是沒能阻止這些魔獸，是不是就會有人受傷或者死亡?

要是這次又沒能保護到，是不是又會再一次失去誰?

他已經失去克蕾雅了，不想再失去身邊的人……不想再看到有誰因為他的緣故受到傷害了。

他想要保護同伴!

距離最近的魔獸發出兇狠的怒吼，一個勁地撲向他們，與此同時哥希爾擲出手上的劍，一把貫穿怪物的喉嚨。

第一次看見有人如此豪邁地把武器丟出去，還是在一群兇猛的怪物面前，克羅倫斯傻眼之餘差點忘記閃躲另一隻怪物的撲咬。

受傷的魔獸憤怒地舉起利爪，其他魔獸紛紛效仿，接連往虛空一抓，空中頓時形成紊亂的紅色軌跡，逼得兩人節節敗退。

｢你為甚麼把劍丟掉?｣克羅倫斯驚魂未定地質問身邊的男人。

劍士棄劍，無疑跟自殺沒兩樣，他相信對方不是自暴自棄的人，肯定有其他辦法，否則他們只能當魔獸的晚餐了……

哥希爾用行動解釋了一切，他半命令對艾格和艾咪大喊｢進去!別出來｣，兩個小孩依言皆乖乖躲進帳篷，再也不敢往外看。

然後他瞥了克羅倫斯一眼，｢保護好你自己。｣

語畢，衝進一群魔獸之中!

克羅倫斯嚇得差點尖叫，慷慨就義甚麼的不符合他的人生哲學……幸好他擔心的事沒發生，映入眼底的畫面反而還令他大感震驚。

哥希爾站的位置爆出大片藍色光芒，並以他為中心快速向外擴張，不過眨眼的時間，所有魔獸都被納入光輝的範圍。

下一秒，大量致命的冰錐從地上冒出，毫不留情貫穿每一個怪物的軀體，六頭魔獸尚未做出反應，便全數慘遭滅絕。

美麗的藍色光輝只出現短短幾秒，猶如曇花一現，若非現場留下遍地屍體及鮮血，不免讓人懷疑是否看見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