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願以償的拿到厚被單，沈襄把崔智傑趕出去後跟低彩度男人正式來場正面對峙。

　　「你到底是誰？」

　　「我得了失憶症，只記得我叫阿靛。」阿靛盤腿坐地，一邊打哈欠一邊撓撓頭。

　　怪了，這年頭幽靈鬼怪也有失憶症了，該不會連痔瘡、菜花也有吧。

　　「你不是人吧？是從哪裡來的？」沈襄繼續質問。

　　阿靛站起身指著床頭櫃說：「我來自叫做『途間』的世界，是靈魂的暫留區，陽壽未盡的魂魄都會在途間等待前往人間、天堂、地獄，我上星期被車撞……醒來就在途間，還被抓去最大的公司粉紅鼻漢堡工作。」

　　沈襄一下子豁然開朗，所以一身低彩度、崔智傑看不到他，全都合理起來了。

　　「可是為什麼你會從我的床頭櫃出來，不是別人的？」沈襄還是很疑惑，難道他們之間有甚麼沒想到的聯繫？

　　等等，他剛剛說被車撞？

　　上星期在馬路被從搬家公司貨車掉落的傢具砸到腦震盪，還去醫院躺了一會，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那傢具就是床頭櫃啊！

　　沈襄黑著臉說：「不、不，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了。」

　　那不是還好他沒昏迷，不然也會被抓去途間當奇怪粉紅鼻漢堡的店員。

　　阿靛把吃完的粉紅鼻漢堡的垃圾清一清，說：「香噴噴同學，你還沒付款耶。」

　　「沒禮貌，你全部吃完叫我付錢這樣對嗎？」沈襄橫著眼，「我叫沈襄，襄理的襄。」

　　「香香雞同學，我們現在有限時特惠價，不如這樣吧，預定一星期的午餐，只要一百魯巴。」阿靛不知從哪變出一張低彩度菜單和紙筆，菜單遞給沈襄，自己預備抄下每日訂餐。

　　算了算了，這隻死鬼沒打算叫對他的名字。

　　沈襄有種被直銷強迫推銷的感覺，「一百魯巴是多少，我又沒你們世界的貨幣。」

　　「換算過來的話，大概一千台幣，我們現在也有現實銀行支付，你匯進我的戶頭……」阿靛奮筆疾書一串銀行帳號。

　　沈襄很認真地看他寫帳號，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你不是失憶了嗎！為什麼還記得銀行帳號！」

　　阿靛抬起頭，一臉心靈雞湯：「人生很多事是忘不了的。」

　　沈襄默默地比中指。

＊＊＊

　　經過那晚奇遇，沈襄看世界不一樣了，走在路上刻意避開傢具店，或是路邊的垃圾桶，誰知道蓋子掀起來裡面又有甚麼鬼東西。

　　在學校也處處小心，深怕自己觸發甚麼技能再度讓阿靛跑出來嚇自己，沈襄本來對神鬼之說半信半疑，但阿靛這一嚇，讓他甚麼都信了。

　　他不怕鬼，但還是會盡量遠離鬼．不管是冥界的鬼，還是人類的鬼。

　　現在那隻女鬼正從十二點鐘方向朝他走近，崔智傑推他，小聲說：「欸欸，林麗珍來了啦，叫你早點走就不要，你看被抓到了吧，她可是從你車禍開始就不斷在搜尋你的身影，找你找的好苦。」

　　「我假裝睡覺總行了吧，聖女總不會在我睡覺的時候作法。」沈襄趴在桌上，臉面向桌子，簡直想要把臉黏在桌上。

　　林麗珍一到他面前，看見睡覺的沈襄，露出可惜的神情。

　　崔智傑開始胡說八道把人趕走：「麗珍啊，你找襄襄啊，可惜可惜，他睡著的時候千萬別吵他，他有起床氣，而且這人有點S屬性，起床氣通常會讓弱S變成抖S，抖S啊抖S，很可怕的。」

　　「真是可惜，為全班同學祈福是神派給我的工作，我一直很想幫沈襄祈福，發生車禍這種事，真的很可憐，給我一分鐘就好。」林麗珍用悲天憫人的眼神看著沈襄，在原地闔眼準備祈禱起來。

　　崔智傑看她已擺出祈禱姿勢，這怪咖宗教狂熱聖女的一分鐘就是十分鐘，等下襄襄起來會氣死的，他已經看到露出的額頭在冒青筋了。

　　「抖S一點都不可憐，他前幾天晚上還來我房間翻我床頭櫃的A漫，超級逍遙的！」崔智傑急道。

　　林麗珍不知道輸入了甚麼到腦子裡，睜開眼問：「智傑你剛剛一直提到抖S，那到底是甚麼？」

　　喔對了，高潔的聖女怎麼可能會知道SM呢，難怪她聽了一點反應都沒有，一般人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喔……那個啊……」崔智傑尷尬的摸摸下巴，「襄襄平時是一般的虐待狂，沒睡飽的話就是超級虐待狂。」

　　林麗珍雙手摀嘴巴，戲劇性的倒抽一口氣，盯著崔智傑不放，用著好像很高尚的語氣說：「智傑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虐待狂是不對的，神不允許這種骯髒的事發生，我一定要淨化你的心靈才行，給我一分鐘。」

　　聽到給我一分鐘，崔智傑驚慌失措頻頻後退，撞倒好幾張椅子。
　　
　　「不不用了，麗珍妳時間寶貴，去救治其他人啦！」

　　「智傑你不用擔心我，每個人我都有排定祝福與問候時間表，今天剛好輪到沈襄和你。」

　　沈襄看見崔智傑哇哇哇的跑出教室外，臉貼在桌上捧肚笑了很久。

　　誰叫他說自己是抖S，抖個屁。

　　林麗珍是班上的怪咖，聽說家境不錯，母親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也這麼奇怪，她總是帶著一種過分悲天憫人的情懷，過度關心著每個人，比如開學第一天就問全班每位同學住哪，彷彿在做身家調查，問到住在附近的同學，還會把兩人叫來面對面鼓掌握手，弄得場面超級尷尬，她卻很樂在其中。

　　祈禱與祝福是她的每日行程，每天會抓一到兩位同學在他面前念聖經，說著只要一分鐘就好，其實花了十分鐘，幾天過後班上基本都不太喜歡她，處處躲著她，背地裡叫她聖女，可是都把她當成鬼一般。

　　沈襄上星期車禍，被她知道後，差點直奔醫院給沈襄來個隆重的祈禱儀式，好在她問不出在哪家醫院才延宕到現在。

　　他躲了一星期，今天差點被纏上，也不是沒遇過宗教徒，只是這麼奇怪的真是第一次碰上。

　　早上最後一堂課後沈襄離開學校，不給林麗珍纏上的機會，逃到學校外面的鍋貼店，看著頭上菜單看板想好午餐要吃甚麼，目光從菜單移下來，忽然看見近在眼前的一張低彩度的臉，嚇得花容失色。

　　「你怎麼在這！」沈襄跌在地上，搖搖晃晃指著他。

　　阿靛端著方盤，上面有一個套餐，理所當然說：「來送午餐啊。」

　　鍋貼店工讀生發現沈襄指著他，也愣愣地指著自己，東張西望：「我在這打工……」

　　「出現在這嚇人啊，那東西看起來噁心死了！」沈襄毫不客氣。

　　阿靛道：「你不試怎麼知道，搞不好一試成主顧，就跟前列腺誘惑是一樣的道理。」

　　工讀生委屈道：「對對不起，老闆叫我在這我就在這，您可以不要吃……」

　　沈襄：「我明明沒有付錢，你來我面前做甚麼。啊，或者我付你錢，別再出現了。」

　　阿靛：「現在服務業真的很辛苦，香香大爺你就嚐一口，我也是需要業績的。」

　　工讀生：「……那一萬元可以嗎？這是我這個月的薪水，我保證不會出現。」

　　沈襄黑臉：「不要。」

　　工讀生：「九千？九千可以嗎？」

　　阿靛：「那你嚐嚐薯條？」

　　沈襄：「我不是在跟你說話！」
　　
＊＊＊

　　沈襄被鬧得受不了，還是領著套餐坐在公園椅上，拆開紙看這漢堡彩度這麼低，味道該不會也淡淡的吧。

　　「粉紅鼻漢堡是途間最大的公司，漢堡也是大家公認最好吃的，連耶穌都常常下來買。」阿靛在旁催眠他吃。

　　沈襄驚道：「真的有耶穌？」

　　阿靛撓撓臉，心虛道：「有絡腮鬍的每個都長得很像耶穌，老闆常拿這個當招牌，反正耶穌本人不知道，還有關公、阿拉之類的。」

　　「黑心產業。」沈襄白眼。

　　漢堡都到自己手上了，沈襄鼓起勇氣讓嘴巴與漢堡接近，咬下去那刻，漢堡發出「啊吼啊吼啊魯魯巴」的叫聲。

　　「搞甚麼，這傢伙是活的！」沈襄嚇得心臟蹦蹦跳。

　　粉紅鼻漢堡還在「啊吼啊吼啊魯魯巴」的叫，阿靛露出不可思議又震驚的表情。

　　「這……這是……」他捧起粉紅鼻漢堡，眼睛閃亮亮，彷彿眼前是珍貴的珍珠，「萬分之一的母深海魚怪！吃到母的要多加十元魯巴幣，一百元台幣，請你一起匯到我戶頭。」

　　「幹，斂財！我燒金紙給你啦！」沈襄氣急敗壞的拿起方盤砸阿靛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