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心怨重奏曲（3）

前、後、左、右、上，我知道沒有時間遲疑，但這一剎那，我真的想不出來無法使用魔法的情況下，怎樣才能完全躲開來自五個方位的未知攻擊。

多年獨自旅行，無數個生死一瞬，迫使我馬上做好一定會受傷的可能，將掛著的「墜飾」變回原形，選擇了一邊便試著找突破口。

那些想法都只在幾毫秒間，但大家的反應似乎都還要更快，有人低聲唸了句什麼後，一堆聲音混在一起，異口同聲地對我大喊，「別動！」

愣住的一秒，刀光劍影之中，雷比按住我的肩膀，回身以短劍擋住窗口那把怪異武器，前左右的攻擊分別被離我最近的三個哥哥擋下，上方的敵人則被裡維順手抄起的、掛在門口的裝飾劍釘到牆上。

我一時有些恍惚，心中感慨萬千。
好像真的習慣獨自作戰太久了，連不是只有自己的時候，也會下意識地採取同樣的思維⋯⋯

搖頭甩去那些想法，入侵者的身影已經在房間中現出原形。那是五顆漂浮在半空的骷髏頭，他們眼睛的洞是心型的。不曉得牠們有沒有身體，但能看到像被隱形的手舉著而浮在空中的大鐮刀。

果然沒聽錯，剛剛齊爾低聲說的就是，「繼腐狼之後，童話髑髏也出現了嗎。」

童話髑髏聽著貌似很夢幻，卻和少女幻想一點也扯不上邊，之所以被這麼稱呼，是因為牠們特別喜愛常出現在童話故事中、騎士守護公主的故事。
牠們只挑群體下手，會將其中最弱的人視為「公主」，並全力朝目標進攻。悲催的是，被當成「公主」的人還無法攻擊到牠們。

然後，我現在就成了那個最弱的「公主」。

就算是事實，被當場所有生命體直接這樣指認，也未免太打擊人了吧！

可是，跟腐狼一樣，這種生物早該在大陸上消失了才對。當年魔神誕生時，許多生物受到汙染而產生變異，進而造成更大的危害，後來，那時的魔王劃開空間，將那些變異種全數封印進空間的裂縫中。

雖然最後一句是傳說，但往後大陸確實未曾再見過牠們的蹤跡。說起來，那時的魔王就是卡奈爾呢。

總之，幸好童話髑髏比起腐狼實在不是什麼難纏的對手，腦中想法轉過一輪，牠們也被解決的差不多了。
我就這麼坐在床上，倒還真像久違地回歸了曾經的公主身分，甚至還不知該不該欣喜——恐怕全大陸也沒人請得起這群「騎士」⋯⋯

啪啪啪——周圍無故響起了掌聲，接著又是那奇怪聲音，「這位被選中的公主真是太幸福了，連我都想嫉妒了呀，果然這種難度對你們來說沒什麼呢⋯⋯」最後一句聽起來十分沮喪。

「不過！」比翻書還快的，他轉為雀躍的語氣，「這才只是開胃菜而已，魔偶大軍也進入森林啦，願你們成功逃脫，嘻嘻。」

這種語調，不禁讓我想起了大戰時破壞傳送魔法陣的那個鬼臉。

連習慣吐槽的幾人似乎也有些無言，空氣中漫延著沉默，但這沉默沒持續多久，那愉悅的聲音再次響起，「對了！差點忘了最重要的通關地點，我就在『這裡』等你們喔！順帶一提，我們找到的可不只魔偶的鑰匙。」

「最後，」四周的溫度彷彿跟著話語出口而降到低點，「別忘了我告訴您的那兩句話，精靈王陛下。也請替我向魔王陛下的傷勢表達關懷。謹代表吾主，恭候各位的到來。」

他就是讓里維受傷的人嗎！
那兩道血淋淋的傷口在心頭揮之不去，我隱著心頭竄起的怒氣，舉手發問，「魔偶，是我想的那個魔偶嗎？大哥，他和你說了什麼？」

「被稱為魔偶的只有那個。」大哥頓了頓，神情高冷的說，「我被押上斷頭台的時候，那個人全身罩著斗篷，用劍柄抬起我的頭，對我說『五千年後，你就是這麼看著我的吧。』，又要我記得，『六芒星花的歸處，必是枯萎與毀滅。』。」

百年前魔神降臨的異常處又一次浮現。那人話中對他們的濃濃敵意，大概沒人能不察覺。

如果對方真的知曉未來，也許提早讓魔神臨世跟後來的通敵，就是想趁他們羽翼未豐先除掉他們？但因為沒成功，只好在關鍵之時到來前，一個困在森林，一個利用皇城動亂綁住？

殺掉大哥很可能只是附加的，真正目的是讓大哥離開皇城⋯⋯不，明確的說，應該是能造成時間偏差的地方！因為大哥是唯一知道梵德里克森的人。

敵人未免也對我們了解太透徹了吧！

抬眼看向大哥，正要開口，眼尖發現他清冷的表情下，眼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難為情。

這還真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我佯裝沒看到，表情嚴肅地說，「從起跑點就輸了啊⋯⋯沒想到敵方除了有活了幾萬年的老怪物，還有知道未來的人。」

噗——我聽到一聲很小聲的憋笑，在場會笑大哥的人只有一個，順著大哥想殺人的目光看過去，便見那人故作正色地問，「我記得關魔偶的鑰匙在那之後被分存兩處？」他的眼角還殘留著未退去的笑意，裝得十分敷衍。

奇妙的是，隨著那聲輕笑，緊繃的空氣好像微微鬆弛了些，終於不再抑鬱的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是，分別是魔武研究所跟祭司殿，而魔武研究所的鑰匙是由傑森貼身保管的⋯⋯」

我想到潼恩告訴里維的話，「姐姐那時候會不會就是想去找鑰匙，這樣的話她⋯⋯」

「不管他們是不是被抓了，又或者裡面有沒有陷阱，我們都得去那，因為只有破壞梵德里克森的中樞，才能阻止對方想靠祂做的事。如果離開這裡，我就能以魔法陣帶大家到只有梵德里克森被啟動後，才能連接到那的特殊密道。」

「那，怎麼到那是其次，我們現在該怎麼出去？」奈特一發爆擊，準確命中大家心中明知又不想提及的大難題。

在沒有魔法又看不到的狀況下面對魔偶的圍殺，根本是送死。

父王的實力絕對比帕斯特戰役時的黑白二帝還強，連同那萬里挑一的兩千精兵們會全軍覆沒，是因為皇叔找到了遠古時代被封印的一千魔偶大軍，還暗地裡進行非人道實驗，獲取一種被稱為魔血的東西給士兵飲用——這是我從回皇城後、雷比給我的資料中，才終於知道的事件真相⋯⋯

魔血沒有詳細記載，只知能將一個人一生的所有潛力，在短暫的半小時內全數激發，時效後，飲用者不死也殘。

魔偶雖能隔絕魔法且擁有極高的物理防禦，卻須注入靈魂才能使用。

現在想起來，魔偶簡直像老唐的進化版。除卻難打外，只要靈魂不滅就能持續活動，所以父王那時才只能以注入自身靈魂的火焰，與它們同歸於盡⋯⋯

但好奇怪？加上那堆伊蒂絲，哪來那麼多靈魂？

「我能維持我們在霧中一定範圍內的視野，但這樣實際上沒有很大助益。不過，艾薇或許有辦法帶我們出去。」回過神來，聽到的就是盧卡斯這淡淡的一句話，不知該驚訝本打算當個稱職「神像」的他，竟會主動提出幫忙，還是錯愕他賦予的重任。

「我該怎麼做？」我不假思索地回應。

盧卡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後，快速別開臉，「妳試著感應看看魔法粒子。」怎麼覺得，他好像有點不開心？

我只能先放下疑惑，閉上眼、靜下心來嘗試感知周遭的魔法粒子。

當一切干擾消失，黑暗中，青綠色光點便清晰地在腦海中鋪展為滿天星河。繼續探知，那所有光點彷彿被禁錮在植物的外殼之中，聚集成大大小小、各式植物的形狀。

突兀感又一次冒出，這裡的樹也和迷霧之森裡的一樣沉睡了。在我進入森林前。
一連出現兩次沒發現聽不到聲音，除了再次感嘆已經習慣了不與植物交流的生活，我都快懷疑我的「草」出問題了。

再更深入的感應，我的五感如同與他們融合了般，即使在濃霧中，整個森林的風吹草動依然壟罩於我的掌控之下，魔偶的動向一清二楚。

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所有思緒卻在睜眼那瞬沉澱至內心深處。我微微一笑，「盧卡斯，剛剛你說的部分就拜託你了。大家走吧，我知道怎麼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