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宣告

本章節 5670 字
更新於: 2021-03-13
經歷郭家燕事件後的溫馨,她對於人性的話題相較以前敏感。
某一天的周末,溫馨與父親到市區的餐廳享用午餐。
「溫馨,妳會想念媽媽嗎?」
「還好。」
溫馨的母親在溫馨就讀幼兒園時離開家庭。
「是嗎。如果是一般的孩子,應該會很討厭我這個爸爸。」
「講得我很特殊一樣。」
「當然,我倒現在依然覺得,妳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怎麼看出來的?」
「直覺告訴我!」
父親沒有任何敷衍意思,藉由話題的推演,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實告訴。
「因為我認為妳是個聰明的小孩,過多的教導會限制妳的成長,所以我沒有對妳進行任何的管教方式。但是妳媽媽她阿,一直唸我,說什麼『不關心孩子』、『沒有重視家庭』、『都把小孩丟給我一人照顧』這種話。」
當時的溫馨性情相當冷漠,連哭笑的表情鮮少瞥見。如果是一般的父母親多少都會著急。
「妳媽覺得我沒有看重家庭,連自己的小孩都不想管,所以才硬是獨自把妳帶走。」
「爸爸為什麼不讓媽媽帶走我呢?」
「要說為什麼嘛......我也不曉得,我感覺妳待在我身邊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就這樣?」
「恩,是阿。僅憑我敏銳的直覺。」
這是哪來的自信啊?
「爸爸。如果不願意可以不用勉強說。你和媽媽是怎麼相遇的?」
「恩......這點的確沒有和妳提及過。我們是在公車上認識的。」
「公車?」
「對,那時候我是搭乘公車上下班,某一天,當時上班人潮,車內壅擠,那種情況下我身旁有一名粉領族,被一位男子從後面偷摸大腿,甚至摸到屁股。」
「那是所謂的色狼吧。」
「那名女子沒有進行任何反抗,只是身體不停哆嗦。我看她很想下車逃離色狼,但是車內人數眾多,她又不敢輕舉妄動。」
「然後呢?」
「我一直斜眼觀察他們,在我要下車的那一站之前,我沒有任何動作。」
「不是應該第一時間舉發色狼嗎?」
「恩......妳先聽我說完。在我準備下站前幾分鐘,我反手用力地抓著色狼的左手,大力的深吸口氣聞著,並說『女人的屁股,香嗎?』」
「噗!」
溫馨不小心把口中的食物噴出來。
「吃飯小心點。我繼續說囉?那時候在我附近的大眾理所當然聚焦於我,因為我不停地聞著他的左手,而且不斷施加力道。」
「你不怕被別人誤會自己是變態?」
「會一直聞並不是想透過他的手聞女人的屁股,我只是變相的保護被害人。」
「變相的保護?」
「如果我說『這個色狼摸女人的屁股』,視線會放在被害人、色狼與我身上。」
「恩。」
「若是採取我當時的行動,人們的視線只有我與色狼,不會特別在意被害者,有些人甚至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不過你也犧牲太多了吧?如果色狼反稱自己是無辜民眾,你又該如何解決?」
「當下我說『女人的屁股,香嗎?』這句,我面無表情,話中情緒不見波瀾,聞起他的手眼睛依然注視著他,不帶任何怒意、輕視、貶低,只是淡定的凝視他的雙眼。」
「......」
「色狼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反被別人淡然地告訴,並且被對方騷擾自己的身體。不管是誰,都會有些害怕吧。」
「如果色狼不害怕,對你大打出手呢?」
「機率不高,事後到警察局做筆錄,我還有被害者當靠山。色狼不會想把事情搞大。」
「也是。」
「總而言之,我下站時,沒有當著大眾的面舉發色狼,默默地離開公車。不過身後倒是有人跟我一起下站就是。」
「那個人是媽媽?」
「是阿。」
時間線回到十幾年前。
『謝謝你。』
『不,沒什麼。老實說,我很早之前就看到色狼一直摸妳的下半身,不過我不想理會。直到最後,只好出面說一下。』
『!?』
『雖然我這麼說不太好,不過自己被他人侵犯,應該要由自己主動宣張,維護自己的權益,不是任由他人宰割。』
『!』
『雖然我知道妳心裡很無奈,可能怕被報復什麼的。不過那種人,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們只會得意忘形,尋找下一個目標,對於自己所做過的行為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感。』
當下粉領族沒多說些什麼,安靜地看著前方男人的背影。
『下次再遇到色狼,請妳勇敢踏出一步。就像我剛才詭異的舉動,即使被大眾注視,認定我是不折不扣的變態,我絲毫不在乎。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
『不要害怕後果,要相信自己的力量。而且妳是被害人,群眾肯定會站在妳這邊的。』
『......』
『抱歉,說了些人生大道理。被別人說三道四,心裡很不是滋味吧。』
『不會,很感謝你願意對我說這些話。』
『真是奇怪的人。』
『要說奇怪的話,我倒覺得你技高一籌。』
前一刻氣氛有些緊張,到最後卻緩和下來。兩人就此道別。
也因為這樣,粉領族對他深感興趣,最後找到他上班的公司,兩人的戀情就此展開。
「很老梗吧。英雄救美的八點檔故事。」
「哈哈~」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妙,我想依我的個性,應該會單身一輩子。沒想到會因為在公車上碰到色狼非禮女性,遇到妳母親,最後結婚,養育女兒。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未來。」
「你會寂寞嗎?和媽媽離婚。」
「恩......老實說,其實還好。」
「喔~」
「雖然那只是過往的日子,不過話題談到這裡,會想聽我和媽媽結婚前發生的事情嗎?」
「想聽!」
爸爸將自己與媽媽相遇的過去,以及後續結婚前的日子一併粗略說明。
以前的溫馨對於人情世故相當漠視,自從國中開始接觸小說,對於人類彼此的談話間有些興趣,父親偶爾回家會開始找他聊天使得父女倆的親情比以往更為加深。

*

之後的國中生活,溫馨只有結交一位名叫郭雅婷的女同學。
雖說溫馨是後天才知曉人類的基本情緒,不過她並未渴望結交諸多好友來充實自己的生活,她則是藉由另一種形式來代替。
那就是「小說」。
溫馨第一次閱讀小說是雅婷推薦她親姊姊撰寫的作品,自從那一次的經驗,她開始覺得小說的世界頗為有趣,因此開始從網路上觀賞其他作品,或是去圖書館,甚至是到書店購買。
「(看小說真的很有趣!每一位作家寫出來的作品都有獨創性,並不會兩本書都出現同樣的故事劇情,總是會有些獨特的地方。)」
「(而且能以自己去代入成主角的觀點,享受故事,然後去認識形形色色的人物,進而去體驗不一樣的生活。這應該是小說最大的魅力點吧!)」
多數讀者看小說應該也會有此種感受,將自己置入成主角,然後去冒險、進行故事下面的內容。
要說這是最吸引讀者持續閱讀小說的動力也不為過。
但是!小說其實還有隱藏許多深意在裡頭,只是身為單純的讀者來說,是不可能察覺到作家真正的心思。
這時的溫馨懷著相當純真的思想,畢竟她對於小說的世界只是略知一二,並未全然知曉小說的真實面貌。
因為溫馨有小說的陪伴,她並沒有積極廣交朋友,而是單獨的在室內進行活動,偶爾會陪同雅婷出門逛街、看電影。
很快地三年過去,溫馨因過人的智慧,相當順利考上當地最好的國立萬林高中。
考完高中考試的溫馨,在暑假不是跑圖書館,就是逛書店,有時還會與雅婷跟她的朋友們出去遊玩。溫馨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暑假的某一天早晨,溫馨一如既往地準備早餐,此刻聽見開門聲。
「!?」
眼中看到的人是溫馨的爸爸。
父親是程式設計師,近年來長時間不在家,因此看到他久久回來而感到驚訝。
「早安。」
「早安阿,溫馨。已經3個月沒見到妳了。」
父親有氣無力的說著。
「爸爸怎麼早上才回家?以前都是晚上到家不是嗎?」
「昨天晚上原本就要回來了,但是同事說來瘋狂的嗨一下,去了KTV、看電影、還有去居酒屋喝酒還有......」
「爸爸不是不能喝酒?」
父親因為體質關係而不能飲酒。
「我沒有喝酒阿,我只是陪他們去,可是他們在那邊喝酒喝的好High,而我卻只能在那邊喝果汁,想起來就好辛酸喔!」
溫馨想到那個畫面,不禁笑起來。
「噗~」
「還笑!妳都不知道我當時多可憐。」
「是是是。」
溫馨一邊敷衍著回答一邊弄早餐。
「順便幫我準備早餐阿。我先歇一會兒,從昨晚到現在都沒睡覺,真是累死我了。」
「恩,等我一下。」
過了幾秒,餐桌的方向便傳來父親的打呼聲。似乎是累壞了。
隨後溫馨正在準備另一份早餐時,突然間腦袋一陣劇烈疼痛。
「!?」
溫馨一手輕微撫摸著腦袋,但是這股疼痛越發越烈,視線越來越模糊。
忽然間溫馨步履不穩,便昏倒於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砰!』
「啊!溫馨妳小心一點嘛!我好不容易睡著了......」
父親似乎還沒睡醒,正揉著眼睛。
相隔數秒,父親看到溫馨昏倒在地。
父親急忙趕到溫馨身邊喊著。
「溫馨、溫馨!!!」
「............」
「可惡,該死!手機,我的手機在哪!!!」
父親拿起放在公事包的手機後,撥打119,叫了救護車,趕緊把溫馨送進聯合醫院。

*

經過數小時,溫馨慢慢清醒。當下她在四周明顯異常白亮的房間。
目前的溫馨身處在聯合醫院的某間病房裡。
「(!這是?)」
溫馨環顧四周試著要理解現在的狀況。後來看到右手邊坐在椅子上睡覺的爸爸。
溫馨輕微搖晃爸爸的身體。
「爸爸。」
「......我說、我累了,我先回家了阿......」
「爸爸,你先起來!」
此時的溫馨被不安佔據,情緒上顯得焦躁不定。
「......恩......,是誰在推我啊!」
「是我啦!爸爸。」
父親緩緩睜眼,驚訝地說道。
「恩......喔!溫馨,妳終於醒過來了。」
「是阿。爸爸,你知道我的身體怎麼了嗎?」
「我也不曉得,我發現妳的時候,妳已經倒在地上。」
「......」
「妳先待在這裡,我去找醫生過來。」
說完這句後父親離開病房。
過了數分鐘,父親與護士一同前往,走到溫馨的病房中。
護士小姐開口說。
「林溫馨小姐,妳目前的身體狀況如何?」
「現在還算不錯,意識很清楚,身體也很正常。」
溫馨簡單明瞭地說出自己的身體狀況。
「是嗎?可以請你們父女倆動身前往診斷科一趟嗎?」
「......」
「好,麻煩護士了。」
父親代替溫馨回答道。
「請跟我走。」
他們跟著護士走了一小段路,從4樓的臨時病房走到3樓的診斷科。
「就是這裡,請進。」
護士說完後打開門,看到一位白髮滄桑的男醫生,他面色有些焦慮地望著兩人。
「來,請到這個椅子就坐。」
溫馨遵照醫生的指示坐下。爸爸和護士也跟上前來聽取醫生的話。
「林溫馨小姐,妳以前沒有得過重大病症?」
「沒有。」
「也沒有家族遺傳的疾病?」
「也沒有。」
「剛剛我得知妳發病的情形,我覺得情況還滿特別的,可以請妳配合我們做一些檢查嗎?」
「請問是什麼檢查?」
父親插話說道。
「有一般的體檢,還有多個部位用各種特殊儀器來檢查,如果爸爸不放心的話,可以在一旁觀看沒關係。」
「好的。」
「可以嗎?林溫馨小姐。」
「............恩」
「好,先來做一般的體檢。」
之後做著體檢的檢查,有觸診、叩診、聞診、聽診等檢查後,溫馨被帶到5樓的醫療檢查部門,裡頭有許多古怪的機器擺放在那裡。
幾個小時匆匆過去,一連串的檢查終於結束。由於院方要3天的時間才能把資料、數據整理好,同時還要觀望溫馨的身體狀況,因此必須住院3天。
父親因為工作的事情告一段落有4天連假,有閒暇時間能照顧溫馨。
住院第3天早晨8點,溫馨被護士傳喚到大腦部門。
父女倆與護士一起前往,抵達大腦部門時,護士禮貌性地為他們打開門。
房間格局滿大,裡面擺放的東西些許雜亂,有放著無數資料的辦公桌,以及2個椅子,還有其他矮桌放著醫生的私人物品。
眼前看到的是一位頭髮稀疏、年紀大約50歲的醫生,面容嚴肅的開口。
「林溫馨小姐,特地讓妳前來這裡,有要緊事要告知妳。」
「......恩。」
溫馨緩重點頭,察覺到現在的氣氛凝重。
醫生一字一句的清楚告知。
「我們院方已經發現妳的異樣處。」
「......」
果然我的身體出了問題。
「我們發現妳的大腦在漸漸硬化,應該是說妳的中樞神經系統正在發炎。」
「!?」
「醫生,您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爸爸提出問題,要求醫生解釋。
「您的女兒可能是罹患『多發性硬化症』。」
「多發性硬化症?」
「是的,您的女兒中樞神經系統發炎,可能是人體自身免疫系統的攻擊和破壞髓鞘,會導致多發性硬化症的發生。發炎的過程中,在腦及脊髓中會引起不同的症狀,例如:視力喪失、無力、疲倦、癱瘓等。」
「醫生,我女兒得病的起因為何?」
「目前院方檢查尚未明瞭,發病原因可能是遺傳或是環境因素造成。但是您的女兒有些特殊。」
「特殊?」
「通常此病症不太會發生在熱帶、亞熱帶地區,平均發病年齡落在30歲左右。您的孩子才15歲。雖然也有小孩或是老人患病的罕見例子。」
「醫生,她目前病情如何?能治好嗎?」
醫生面不改色的開口回應。
「不太樂觀,短短幾天,發炎的速度比起其他患者更加快速,但是又沒有產生其他身體機能失調的徵兆,況且此病症目前沒有完全治癒的藥物,頂多只能控制。」
「醫生,我女兒的壽命會受到多大影響??」
「......病人壽命頂多只與一般人縮短幾年,不過她情況特殊,院方其實不願推估。」
「醫生,如果知道就說出來吧。」
「令嬡可能要迴避一下,護士,請先帶她出去一會。」
護士點頭後,口頭告知溫馨。
「妳的爸爸要與醫生講些重要的事,跟阿姨出去散步好嗎?」
「......不用,我要待在這裡。」
溫馨冷淡的回話,表示自己要坐在這裡。
「既然本人要聽答案,遵從她的意願。你們聽了別太悲觀,只是粗估而已,並不切確。」
醫生倒吸一口氣,說出殘酷的數字。
「3年,以現在的惡化速度,最多維持三年,或許還會更短。」
「「!!」」
「反之,如果院方近幾年獲得新的資訊,且藥物治療效果顯著,壽命會再延長也說不定。」
「「......」」
「往後我們醫院會陸續觀察您女兒的狀況,希望能每週固定一段時間前來就診。」
「好。」
父親站起身子,面色沉重的點頭回應。
「林溫馨,妳別想太多。」
「......」
溫馨自從聽到自己的性命剩下3年的瞬間,失去一切的感官知覺。自覺自己身處在冰冷、黑暗的空間裡。
沒有人出聲,沒有人回應、沒有人搭理,房間裡充斥病人的無奈、父親的憂慮,以及護士小姐憂傷的神情默默地觀望兩人。
父女倆帶著這份絕望的結果,回到自家。
本性好奇心強烈,求知慾望深重的溫馨而言,自知生命短暫的她,她的心境會產生何種變化?
自從那時起,溫馨所看到的景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