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辦公室裡的魔女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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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時四十分。

　　我的雙眼緊緊盯著螢幕，而雙手則如同摩打一樣在鍵盤上飛舞。電腦上的年報文件不停在增加字數，但我的手卻沒有慢下來。

　　還有兩個小部分，我在思考該寫些甚麼的同時提醒自己。

　　別停下來，距離下班只有五分鐘！

　　四周陸續傳出收拾的聲音，而我只是繼續聚精會神在手上的工作。

　　要是沒法準時下班，我就趕不上今晚的工作了！

　　三、二、一……好！只剩下鳴謝這一部分！

　　我立刻抓住滑鼠，飛快拉到文件的第二頁，像倒背如流一樣火速把字打進電腦裏。按下句號的一刻，時間顯示是五時四十三分。

　　還有兩分鐘！

　　要是趕不上七分鐘後開往深水埗的巴士，我就一定沒法趕及在月出後的十五分鐘內到達目的地了！我寧願在紅隧塞車，也不要跟半個香港的人逼在金鐘站裏，所以要快！

　　雙眼飛快地左瞄右掃，快速校閱一次文件。確認六十多頁的文字沒有錯後，我大力按下儲存。

　　一分鐘。

　　我立刻打開郵箱，在等待網路連線的時候把該拿走的都掃進手袋裏，順便確認一下某條項鏈是否在袋裏。手在漆黑的袋裏摸了摸，很快便找到一個盒子。

　　幸好，今早沒有忘記把它帶出來。我立刻把它戴到頸上。剛巧在這時，電郵頁面打開了，我立刻把手袋再次放到一邊，開始撰寫要傳給上司的電郵。

　　桌上的手機此時一震，傳來的WhatsApp訊息問我：「下班沒有？我在巴士站。」

　　還沒有，剩下三十秒！

　　我一瞥不遠處的經理房間，看到那個已過三十的女人站了起來，似是要打開門走出來，一定是想在下班之際把工作交給我，藉故又要我超時工作。

　　她總是喜歡在下屬下班之際把聲稱必須在當天完成的工作交付，變相逼我們留下來超時工作。前幾次我都可憐地被她截到，弄得要推遲晚上的計劃，但今天絕對不會再讓她壞我大事的了，一定要準時在五時四十五分離開！

　　錯過了今晚的時機，又要再等半個月，我不想再拖下去了！今晚就要把這份委託給完結！

　　「附件請見已修改的年報，謝謝！」……打好內容，上傳附檔！

　　十五秒。

　　再檢查一次，看看郵件沒有任何遺漏。

　　十秒。

　　按下傳送鍵。

　　五秒。

　　確認已送出，關上電腦。

　　三秒。

　　拿起手袋，取出USB。

　　兩秒。

　　再看一次桌面，確認沒有遺漏東西。

　　一秒。

　　抓起電話，立刻衝出去！

　　下班時間到。

　　我離開座位的一刻，上司剛好打開房間的門，隨後她好像聽到甚麼似的，又退到座位旁，以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螢幕。

　　看來，電郵準時傳到了。我心裡一笑。

　　她抬頭盯著玻璃對面的我，而我就掛著一副笑容，輕快地在她眼前消失，跑到大堂，並截住快要關門的電梯。擠進去後，我鬆了一口氣，立刻拿出手機回覆：

　　「下班了，等我！」
　　
　　
　　☽
　　
　　
　　晚上七時三十分，石硤尾水庫。

　　剛升起不久的月亮呈美麗的暗黃色，日色剛退，繁星仍未見蹤影，不過附近一帶的光污染那麼嚴重，就算天上有流星雨，也沒法看得到吧。

　　深秋的十月涼風靜靜吹拂腳下的草，也令我的金色長辮飄逸在漆黑的空氣中。我正單腳跪在茂密的草地上，雙手緊握的銀白色長棒正垂直豎立在大地之上。比跪在地上的我高了一截的長棒，棒身被兩條純白如月色的粗大絲綢布條包圍，而棒的頂部有一個鮮紅色的圓石和一個彎月形狀的銀色石頭，在它下方則是一對純白色的羽翼。

　　它是我行使魔法時所使用的權杖，名叫「露娜之杖」。

　　「這樣沒問題嗎？」這時，我旁邊有一把女聲問道。

　　「別吵，我要開始了，站在我身後。」

　　語畢，我閉上雙眼，開始聚精會神，而雙手則加緊力道握緊權杖。未幾，本來空無一物的草地上多了數十個懸浮在空氣中的金黃色小光球。它們照亮翠綠的草地，也照亮了隱藏在草地上的一道氣息──

　　那道理應不存在於此的黑暗氣息。

　　探知到氣息位置後，我頓時睜開雙眼，光球們立刻集中到氣息的位置，並圍成三個圓圈，重重鎖著它。在強光的照耀下，氣息的樣子表露無違──那是一團黑煙。似乎因為光而感到極度痛楚的黑煙奮力掙脫光球們的緊密包圍，同時也發出粗獷的低沉哀鳴。

　　放棄吧，「你」逃不掉的，我在心中對它說。

　　「隱藏於人群中、魅惑人類的污衊之物，我，魔女『露米洛莎』，現將此黑暗之靈送返輪迴之轉，不得再誘惑當世之人！『明月光矛』！」

　　話音一落，圓潤如月的光球頃刻變成幼長的尖錐，刺向該黑暗之靈。被純潔的光無情侵蝕的黑煙，身影漸見微弱，哀鳴聲也越來越小，不消一會便消失在寧靜的夜空裏。

　　見黑煙再無蹤影，我右手一揮，收起權杖，並嘆了一口氣。

　　「感覺這陣子這類斬妖除鬼的委託多了不少呢，櫻，這是為甚麼？」這時，從剛才開始一直站在我身後的女子走到我面前，用她那清澄的藍瞳看著我問。

　　「應該是因為前陣子的中秋節吧。滿月往往能引出不少黑暗生物，比平常要更光亮的月光令它們能更肆無忌憚地橫行，便弄得這副德行了。」我回答。

　　正如她所說，我在這一個月已經接下幾宗類似的斬妖除怪委託。驅散邪靈，對我來說只是一瞬間便能解決的小工作，但前後的準備卻總是最累人的。

　　就像今天，我整天都在忙，為的就是要準時下班。而下班後，我特意從老遠的中環趕到深水埗，只是為了趕及在月出後三十分鐘內──邪靈比較容易捕捉的時間裡把它抓住，並消滅。而且這次的邪靈比較特別，只會在蛾眉月的日子出現，所以錯過了，又要再等半個月。辛苦了那麼多個小時，就只是為了幾分鐘，就算報酬不差，但還是覺得有點得不償失。

　　我到底是為了甚麼而決定再次當魔女的？

　　「一臉失落的表情呢。發生甚麼事了？」這時，看見我的苦瓜臉，她帶點關心地問。

　　我只是再輕輕嘆了一口氣：「不要明知故問吧，恆。有時候我在想，當初決定白天上班，晚上當魔女，是不是自作孽。每天就為了這些小事而奔波，就沒有一些能令我覺得與付出的精力成正比的大委託嗎？」

　　「才開業半年，是這樣的了，不要太心急吧。」被我稱為「恆」的她微笑地安慰我。

　　「但……」我明白她的話，但困惑仍然未散。

　　「當初不是你說的嗎，就算只有小委託也好，也想重回本行。」她試圖用我以前說過的話提醒我。

　　「的確是。」經她一提醒，我不得不承認。

　　「既然魔女在這個世界是不被主流認知的異樣存在，只能在非常小眾的市場裏找到委託，那麼要吸引大委託到來，一定要先花時間累積小經驗，這樣履歷表才會突出，吸引大客人啊。」她繼續說。

　　聽畢，我不禁一笑：「果然是人事部經理，最熟悉這些呢。」

　　她輕輕一笑：「所以不用心急的，我相信櫻所期盼的大委託，很快會來到。」

　　「又是你的直覺嗎？」我問。

　　「嗯！」她毫不猶疑地點頭。

　　哈，相識已有三年，恆的直覺總是很準確，幾乎沒有一次出錯。那麼我只好相信吧。

　　半年前，她也是用其直覺，說服我重新拾起作為魔女的身份。

　　而正如我們的對話所提及的，我是一名魔女，是一個從異世界來到這個世界的魔女。

　　曾經，我放棄了身份，為了生計去當一個平凡人，但在恆的提議下，現在的我同時在平凡和魔道中活躍著。

　　一切，都要從半年前的那個傍晚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