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邁杜古里,又過了兩個月的時間。
也難怪朱無會昏倒了,月櫻郡主的屍首被送達王宮時已經過了兩個月有餘,總然防腐技術再如何好,如此熱溫下,能不腐敗也是件難事。
林翔出了朱無的寢室,夏洛特一見到他就道:「目前王宮內由輔國公攝政,方才王宮派來的人正待著呢。」
他和許昌對看了一眼,眼中透露出相同的情緒。
計畫果真亂了!
好在非王昏倒這件事情還沒讓底下的士卒知道,但日後朱無的狀況怕是......
找了從王宮過來的太監,林翔決定好好問個清楚。
「王宮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孟宇月他又幹了什麼好事嗎?」
「回殿下,並非是輔國公的問題。而是......有關於楚國公的。」
「楚國公?」林翔納悶著,「如果真是楚國公,想必知道我們人距離他們不遠啊?何必大老遠跑到王宮?」
許昌也順著林翔的問題去思考,劉永會有這麼無聊嗎?
想著想著,他突然脫口道:「楚國公啊......本王想,他應該死了,你先下去吧。」
待太監慌慌張張地離去後,林翔才問:「死了?」
許昌給了他一個你應該要知道的表情,他才驚呼起來。
「等等......倘若他真的死了,那這樣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就是因為他死了,青國天仙才會想出這種伎倆!
這樣看來,大局基本上已經確定了。戰爭的本質早已有所變化,從原先單純的內亂,到現在則是藩屬對上國的反抗!
只要對天仙出了手,即代表著非國不服青國的掌控。消息傳回青國,定會向朝廷宣稱非國意圖謀亂,之後的情況將會更加險峻!
「......」林翔無言了,腦袋像是台當了機的電腦,一瞬間所有的思考動作被迫中斷。
許昌也傻了,此番危機應該也只有在他的好幾代曾祖父才遇過。當然,要是問題沒有解決的話,他也不會站在這裡。
只是危機之所以被稱為是危機,不就是因為它有極大的可能危害到所有人的性命嗎?
所謂當局者迷,處在棋盤中不知己身為子,實在危險。
當晚,林翔一臉煩躁地躺在床上,說不出的鬱悶感。
夏洛特自是察覺了,側身對著他,一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今天發生了好多好多事......你打算怎麼做?」
「......」平常林翔都會回個幾句,有時還會調一下情。但今天,他卻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看得出來對方不想說話,夏洛特也不勉強,拉了薄被替兩人蓋好身子,這才睡去。
問題已經超出他的想像了,現在說要倒頭就睡也不可能。
與正熟睡著的夏洛特不同,林翔的心已經亂了。
一想到今天那戶種田的人家,之後很有可能又得再次攜著一家老小逃亡,而他這時居然還在床上躺著,隨之襲來的罪惡感像是數把利刃,一點點削去他的皮膚。
隨著時間推移,睡魔終究侵蝕了他大半的意識。
「......啊。」林翔過了許久總算入眠,可他卻做了夢。
仍舊是那富麗堂皇的皇宮,仍舊是明朝風的擺設,但站立在龍椅面前的,並不是那熟悉的人。
「皇上......臣拜見皇上!」林翔看到祂頓時趕緊行禮,祂卻伸出了手說道:「喔呀?我不是皇上喔?」
「可是......什麼?」林翔被祂的話給搞混了。
「我是白皇的分身之一,關於如何進入別人夢境這點......我就不多說了,你不要太在意啊。」
仔細一聽,祂的說話方式和自己印象中的確實不同,比較像是個八九歲的孩子?
「臣不敢......」林翔今日受到的驚嚇夠多了,白天遇上一遭,現在就連作夢也會出事?
儘管如此,他當然不敢怪罪白虎,哪怕是分身,說不準也有著能把妖仙高階一掌劈死的能力,惹不起惹不起。
白虎分身看得出來,眼前的人內心正慌亂著。除去對自己抱持的遲疑,他還想著其它的事。
「你看起來很慌張呢,別怕別怕,來我這邊。」祂帶著清純的笑容,一把拉著林翔到了龍椅上。祂坐了下來,讓對方正對著祂坐在自己的玉腿上,左手還摸著雪白的軟兔。
林翔對於這一切仍然反應不過來,喔,真要說反應過來的地方也不是沒有,那便是......
「妳果然......果然不是皇上。」理智的部分總算是過來支援他了,他想要趕緊脫身,卻突然想起來這人雖然只是個分身,但上仙分身的境界還能差到哪去?自己當然掙脫不開啊!
「我說了我只是祂的分身之一嘛,你能要我有多少威嚴?你總不會是......嗯?這是什麼?」祂隨意往下一摸,林翔的臉變得更紅了。
「我、我那......」林翔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也不管眼前這分身到底是不是未經人事,重點在於,白虎為什麼要亂入他的夢境?
當然,除了上面的問題,他更想知道白虎到底是有什麼惡趣味,造出這麼個思想純真無邪,身材卻如妖豔魅魔般的分身......仔細想想,和夏洛特的初次見面大抵也是如此,只差在面前這分身看上去是完全不懂那檔子事。被男人的天性逐漸吞噬的他,身體除了僵硬之外已經沒法有其它反應。
「喔喔?你臉上怎麼開始冒汗了?」祂撫過了林翔的臉頰,雙手放在對方的頭後面,再來就是有些男性非常嚮往的,那啥來著。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說也奇怪,林翔此時卻靜了下來。
他回想起,自家的母親也曾對他這麼做過。撲鼻而來,白色素衣的清香。
「......」
「翔兒啊,今天你又和朋友去哪裡玩啦?」柔和的聲音如風鈴般清澈,一字一句都是。
「我今天和大家一起去抓蜻蜓!娘妳看!」幼時的他拿起了一直握在手中的網子,裏頭早已沒了東西,但原先整臉泥土的他仍然高興。
女子笑了笑,隨即催促他趕緊吃了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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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兒若是被誰欺負了,就叫你爸替你出頭去,別怕。」
「娘妳別擔心,我長得就快比娘高了,他們哪裡敢欺負我啊?」稚嫩的聲音緩緩轉為成熟,他隱隱約約有了種成熟男性的樣子,原先的天真單純如逐漸老舊的牆壁,一層層顯露出從未見過的樣貌。
「......好,娘等翔兒快快長高,保護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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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過去,人事已非。隨著年紀增長,記憶中那人的身影漸漸地淡了,被一把大火燒得幾乎一乾二淨了──
「翔,怎麼啦?」
──但是他永遠不曾忘的,是「聲音」啊。
淚水滑落,林翔忍不住哭了出來,地毯上顯了一點一點的濕印。
「......孩兒覺得好累,好辛苦......可是我不能再讓爹替我出頭了,我也不能再保護好娘了......」他此時哭得像個孩子,一切都回到了那時候的模樣。
「翔兒不知不覺,也已經這麼大了呢。你說的對,爹和娘已經保護不了你了,沒辦法再像小時候那樣陪著你......但,這就一定是壞事嗎?」
夏季的風鈴聲響起,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兒時的美好,卻又什麼都沒發生。
林翔清楚這種感受,有時他也會一個人待在大樹下看著天空,旁人經過,都還以為他是在和天空中的神靈談天說地,不亦樂乎。
「娘是指......是指什麼?」林翔依舊沒有抬頭看清母親的臉。
母親的臉......是長得什麼模樣呢?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但至少還能確定,不管忘了多少,自己和她的共同記憶定能長久,即使母親的臉上,獨剩下漆黑的輪廓。
「你身旁,還有許多對你而言,極為重要的人吧?他們也需要你保護,不是嗎?你的朋友、愛人......大家都需要你。」母親說著:「只要你繼續堅持下去,娘深信,不論任何的危機,都能化險為夷。因為,你就和你爹一樣,都是我所深愛、深信的人啊。」
「娘......」
「所以囉,抬起頭來。」林翔看著她,這才想起來了,她真正的面貌。
「現在,輪到翔兒保護其他人了。」她說道:「可能你會覺得不知所措,就算竭盡了全力,也沒辦法跨過前方的高山。」
「......」
「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她笑著,笑得像個天使。「讓我送你一件禮物吧。」
「什麼禮物──」母親的臉頓時發出刺眼的光芒,刺眼到林翔即使閉了眼也無法直視。
沒有辦法看清,聽力變得敏感,四面八方都是玻璃清脆的破裂聲,而自己的體內也彷彿有把烈火正在灼燒。
並不是那日火場中,令人心生絕望的祝融化身。而是像母親懷中的那種溫暖,湧上心頭。
「無論如何,娘都會愛著你,愛著你喔。所以......」
在最後的一點意識當中,林翔懂了些什麼。
他再也不會夢到朱棣了,也不會再夢到自己的母親。
因為自己的身分已經有了轉變,因為自己已經取回了失去的事物。
那是......
「加油吧。」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