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此行之衷

　　從伯格村出發到帝都，若是普通的馬車大約要花五天的車程，不過我們的隊伍裡有法術職的成員在替馬匹施展輔助的增益效果，使得馬匹更有耐力、行動敏捷，因此原本五天的車程大幅減少到剩三天左右。

　　在第三天的車程上，越是接近目的地，我與穗香的心裡就越是期待，心跳比平時還快上一些，腦裡不斷地在猜想帝都的繁華盛況。對於我而言，這是第一次親自目睹人類的大都市；對於穗香而言則是第一次來到異國的首都。

　　在啟程大約三小時後，車外有了點動靜。


　　「好像看到了……？」穗香指向車窗外的斜前方。


　　在她手指向之處，微微隆起的丘陵邊線上漸漸浮現剛硬無邊際的線條──那便是加諾爾帝都寬闊高聳的城牆，似乎還能越過它看到後方更加壯闊的建築，但距離還過於遙遠，難以分清後面那到底是皇宮還是神殿。


　　「從這看就已經這麼大的規模了啊，真不愧是帝都。」我止不住興奮地說。

　　「席亞桑！我、我已經等不及想看看帝都會有什麼店家了！」穗香向我投來期待的目光，閃閃發亮的。

　　「啊啊肯定要去逛逛的～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還有正事要做，得要先到學院去報到、安頓行李才行，結束之後時間應該還很多，再一起去尋寶吧？」當然不是真的尋寶，但是對好奇心正旺盛的穗香來說，在陌生的街上走走就已經是探險的過程了。

　　我說完後，穗香才注意到自己有多著急，轉為稍稍靦腆的苦笑。


　　「抱歉……太期待了，害我都忘記正事。」

　　「沒關係的，期待很正常，我也很興奮啊，總算是能親眼看到只在教科書上聽過的城市樣貌了。」


　　穗香突然稍稍低頭說：「但是說不定很快就會遇到聖女大人了，席亞桑，你有想好要怎麼跟她和好了嗎？」

　　「！？這、這麼突然啊……。」


　　啊，直接說到重點了。在重要的事情上，穗香總是能直截了當，真是很了不起。


　　「其實我也還沒想好要如何和好……，我記得兩年前妳曾提醒過我……」我看向左手的編織繩手鍊，上頭鑲在玻璃裡的薰衣草依舊新鮮：「或許她根本不想離開伯格村，仔細想想，或許真是這樣。」

　　「但原因席亞桑知道嗎？為什麼她不想離開？」穗香微微前傾，注視著我，我不知道這句是詢問還是激問。

　　「…不、不清楚。」我托著下巴。

　　這麼回答，穗香並沒有不滿，反而是微微一笑：「但至少席亞桑這次明白自己並不明白了。」

　　「哈哈、好像繞口令啊……，不過妳說得沒錯，現在的無知總比我之前那樣擅自認定蘿絲的想法好了。」


　　曾經的我其實與穗香的父親立花景古很像。

　　穗香的話讓我這兩年來不停地思考蘿絲的事情，想著當初為何會與她不歡而散、想著當初那些話的涵義，原本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在認識到穗香的故事後，才明白了或許根本就是我強迫了蘿絲去接任聖女之職。

　　若不使用＜全知＞，我無法得知他人心中的想法，但這不代表我就能罔顧蘿絲的意願。我一廂情願地擅自決定了蘿絲的想法，沒有問過她是怎麼想的、也沒有考慮到她的心情、她的擔憂，隨意地認為成為聖女就是對她而言最好的決定……，事實上，當時的我根本不清楚蘿絲對於接任聖女的意願到底是什麼。

　　不也有那麼個人認為自己的女兒就該去取得劍聖的稱號嗎？我就跟他一模一樣。


　　「等我見到她，會好好問她的，這次我會遵照她的心意。」我只是不想與蘿絲一輩子都停留在這麼陌生的印象上。

穗香也知道我的想法，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於是她問道：「嗯……，不過知道了聖女大人的想法以後，席亞桑又要怎麼做呢？若是聖…蘿莎莉亞大人跟你說她其實並不想接任聖女一位的話。」

　　「若是她想當、也當得很快樂的話，雖然有點寂寞，但我會為她感到開心。若是她其實不想當聖女的話……，我希望能彌補我的過錯。」人並不能事事如意，但這事請容我任性一下。

　　「唉？彌補？」穗香有點詫異：「那個……，席亞桑該不會要說不讓蘿莎莉亞大人當聖女了吧？」

　　「嗯？既然她不想當，那就不要接啊？」


　　看我如此神色自若地回答，穗香不禁扶著額。


　　「席亞桑……，距離蘿莎莉亞大人正式接任聖女──也就是繼承儀式，只剩下三個月了喔……？」


　　……。


　　「好像是唉……。」

　　「不如說為何席亞桑你會不知道……？」

　　「這……」我無言以對，那三個月後的日子，我只記得是蘿絲的生日，完全忘記了她一過完這生日就是１６歲的成人，那麼聖女的繼承儀式也理所當然在那天舉辦啊！


　　穗香稍微嘆了口氣說：「對於帝都的人而言，蘿莎莉亞大人幾乎已經是正式的聖女大人了。她的師父，前任聖女已經將許多教會的事務都轉交給她，大大小小的場合也都是蘿莎莉亞大人在親自處理，若是現在強硬地把她拉走，整個國家會動搖的吧？」

　　「這我明白……」


　　若是蘿絲真的不想當，那麼就得想好一個妥當的辦法。


　　「不想當的話，感覺很困難呢……啊，但也不能忽略了蘿莎莉亞大人的想法喔！」穗香比著食指提醒著我。

　　「我明白啦，畢竟是要去和好的，若不對彼此敞開心胸的話，肯定是沒法和好如初的吧。」

　　「嗯嗯，那就好。」她滿意地笑著。


　　就在我們閒聊一陣子後，車窗外被影子壟罩，吸引了穗香與我的注意──帝都的高聳城門就近在眼前。馬車的速度比我預想的快了點，還是大早上的就到達了帝都，而帶隊的伊萬隊長將通行證拿出來給關卡的看守檢查，後者貌似是看到拿索侯爵的家徽，並沒有仔細檢查就速速放行了。

　　進城門後，沿途是一些農民或是牧場的住家，還有許多空地，越往前移動住宅就越密集，而且居民之間開始出現一些民眾有著毛茸茸的尾巴或是在頭上方的長耳。


對於此景，穗香馬上睜大雙眼：「好、好…好可愛啊！」

　　「喔喔，穗香妳沒看過亞人族嗎？」稍微被她的反應嚇到。

　　「倒也不是沒有，但是天和國那邊的只有一些河童或是狐人，像這樣的貓人、犬人、蜥蜴人族，完全沒看過！」

　　「啊啊，原來如此，我倒是沒看過這麼多。」雖然伯格村偶爾經商時會出現亞人族，但是跟帝都的亞人數量不能相提並論。


　　帝都主要人口大約有六成是普通人，而剩下四成則是各種不同的亞人在此定居或是出差，會這麼多樣性也是因為神聖加諾爾帝國早早就廢除了奴隸制，在帝都並不會出現亞人的奴隸，民眾對於亞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歧視的眼光，因此亞人普遍願意移居帝國。

　　經過平民區後，我們又過了一道城門，來到帝都最主要的中產住宅區。這裡商家林立、數不勝數，有服具店、道具店、藥品店、鐵匠鋪、酒館、餐館……等等，而且一到路上四面八方都是行人，即使路非常大，馬車還是必須得放慢來前進。

　　琳瑯滿目的大城樣貌讓穗香目不暇給，她雙眼發亮地盯著車窗外的店家、攤販。


　　「席亞桑！快看快看！那個廣場有好多攤販啊！中間還有個會噴水的柱子！」

　　「那個應該是噴水池，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

　　「旁邊還有一個好大的雕像啊！還有那個是什麼……」

　　「那雕像應該是偉岸皇吧？」我隨著她的指引看去，不過我才剛回完話，她又看向別處。

　　「那邊還有人在表演，好特別的樂器啊！啊、那邊還有……」看來是興奮到沒在聽我講話呢，但看到她這麼開朗，不知不覺我的心情也跟著輕快了起來。


　　離開住宅區後，馬車開始行駛到帝都中心地帶的附近，這裡是大部分貴族的居住地區，本來應該是更為熱鬧的地帶，卻與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滿街的行人開始逐漸變少，四周的房子也變得較為稀疏，沿途開始出現許多平坦的草地與大樹，正當我在納悶為何這一區這麼空曠時，從駕駛座傳來了車夫的聲音：


　　「公主大人與范德堡少爺，我們已經來到加諾爾帝國學院的園子了。」


　　原來是這樣啊，竟然在帝都中心地帶能有這麼一大片佔地嗎！？帝都到底多大啊……。


　　「等下要先去辦理入學考的報到吧。」但穗香對於這片佔地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想到我們已經接近學院，說說待會該做的事。

　　「是啊，但還有住宿的問題呢，不知道有沒有提供城外的考生住處，若是沒有的話就得在外面找個旅館了，不過住宿費用還要賺呢……」由於想來就讀帝國學院是我的任性，因此我並沒有向家裡要錢，但是第一天沒錢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思慮不周啊……。


　　「啊，費用的話，立花家會負擔的。」穗香隨意說著：「畢竟我也沒什麼能幫到席亞桑的，至少錢的問題就不用擔心吧！」


　　唔……！這樣好像我就是個靠搖錢樹生活的米蟲。


　　「不、不行，我必須自己想辦法賺錢。」我搖了搖頭。

　　「但是席亞桑身上有旅費嗎？生活費呢？」

　　「沒…沒有……，我…沒有考慮到這點。」現實使我心虛。

　　穗香嘆了口氣，像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笑著：「席亞桑有時候真是少根筋呢。」

　　「對不起…！我之後會工作還的！只能先跟穗香妳借了！」我雙手握起向穗香祈求，這下到底誰才是神明了？

　　「那…席亞桑要找什麼工作？帝國學院應該是不準學生兼職的吧？」

　　「確實是不準許，但我之前就有問過赫爾曼神父了，若是以冒險或是戰鬥職為目標的話，是可以申請實習冒險者的。」

　　「實習冒險者？就像初階冒險者那樣嗎？」

　　「差不多吧，只是實習冒險者只能接下由學院認證過的低難度委託。就等考上學院之後再到冒險者協會去辦吧。」前提是得先考上呢。

　　「好！我明白了！」穗香點點頭答應……答應什麼？


　　馬車停下，車門發出敲擊聲，聲響的主人伊萬隊長在外面說：「公主大人與范德堡少爺，我們到達目的地了。」隨後打開了車門，請我們下車。


　　車隊停在一道城門的入口附近所設立的驛站，入口有一道鐵柵欄大門與連綿的石造城牆，城門與牆連接著的是城堡般的建築，建築附近滿是大樹、綠蔭遮蔽。我看著一些走入門口的學生，才意識到這不是什麼城堡，而是帝國學院的大門。


　　「好厲害啊……，就像領主的城一樣。」我去過拿索侯爵那一次，他的城堡就與這相似。

　　「建築上的雕刻好精細啊……，這就是加諾爾帝國學院嗎？」穗香附和。

　　「怎、怎麼辦……突然緊張起來了……。」學院建築所散發出來的高貴氣息讓我突然想起考生與學生們應該大部分都是貴族，就連身旁的穗香也是天和國的大房女兒，而我一介平民混在其中，會不會被瞧不起啊……。

　　「席亞桑，沒什麼好緊張的，不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考試一定很順利的。」穗香握拳向我打氣，雖然不是對考試緊張，不過這番話讓我放鬆了一點。

　　「嗯、嗯！」我點點頭後以微笑回應：「謝謝，我們去報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