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追魂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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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27
  到了民宿放下行李,我才有心情欣賞周邊的景緻。
  民宿的外觀是很有日式風情的木造建築,據說很久以前房間是有鋪上榻榻米的,後來為了清理方便拆掉。不論如何這間民宿雖然稱不上市五星級,倒也平易近人挺舒服,窗外能看見群山,吹來的風也很涼爽。
  真是太舒服了!以後結婚蜜月旅行一定要來這!
  晚上七點,我們在大廳跟一些遊客聊了起來,他們大部分年過半百,我還意外結識了一位也曾在烏里山上遇鬼的婦人。
  她跟我說烏里山的山神是出了名的壞脾氣,動不動就要欺負人。
  「也不知道祂是怎麼當上山神的,真是不稱職。」
  另一個老頭聽了我們的談話突然插嘴:
  「我聽說祂生前很壞!不是當了山神,而是被閻羅王流放到山上,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不是祂在烏里山坐鎮,而是烏里山鎮住祂!」
  傳說本來就是真假參半,穿鑿附會而成,我就抱著好玩的心情聽故事,反正我已經歷劫歸來,此生不再去烏里山,祂又能奈我何?
  聊著聊著天色越來越暗,我看了看手機,嗯,七點十四分。
  嗯?七點十四分?
  從剛剛到現在才過了十四分鐘嗎?應該不可能吧,我問鬍子越現在幾點,他也跟我說是十四分。不信邪地抬頭看了大廳的時鐘,嗯,還真的是十四分,我於是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時間感出了問題。
  這時一個老伯伯問我身上有沒有打火機,他想要抽菸。我從口袋摸出一個給他,他咬著香菸,火卻怎麼也點不著。
  「怎麼會呢?是不是香菸的問題?」
  我才這麼想,就看見老伯身上開始滴水,先是頭,再來是身體,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老伯卻像沒有發現似的,仍然在點菸。
  「喂!你身上濕了,水是哪來的?」
  我大喊,但沒有人回答我,連鬍子越都無動於衷。
  老伯像是跳針的錄影帶般不斷重複著點菸、熄滅的動作,他身上的水越來越多,已經滿到腳邊,其他人卻還跟沒事一樣自顧自地閒話家常。我轉頭看看身邊的鬍子越,發現他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席。
  我眼角餘光瞄到牆上的時鐘,現在時間是晚上六點半。
  會不會,有一天,時間真的能倒退……我腦中自動響起了五月天的歌。靠,時間真的倒退了啦!不只牆上的時鐘,連我的手機也顯示著六點三十分,我終於意識到,問題不在我,或者應該說,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有問題。
  怎麼會?難道他們都不是人?可是他們有影子,臉色也很紅潤,就這兩點來看是活人沒錯啊。這時老伯把打火機還給我,他碰到了我的手,我心一涼,他的手好冰。
  完了,真的遇鬼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看到什麼了嗎?」
  剛才的婦人把臉靠過來,關心地問。還不都是因為看到你們!我隨便掰了個理由說自己身體不舒服,三步併兩步地跑回房間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鑰匙不在我身上,我敲了敲門:「鬍子越!是我!」
  沒有人回應,我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他,卻發現沒有訊號。
  怎麼會?這裡又不是深山,剛剛訊號還很好的啊,也沒有下雨……
  嘎吱──
  「啊!」
  我在煩惱的時候,門居然自己打開了。不安瀰漫了整個空間,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看見鬍子越呈現大字形躺在雙人床上,房間的冷氣開得很強。
  原來是睡著了。
  我鬆了一口氣,把門關上走進房間。
  但我一看到鬍子越的樣子,好不容易放下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因為床上的鬍子越,皮膚死白,兩眼圓睜,胸口已經不再起伏。
  「──!」
  我的牙齒喀吱喀吱地打顫,這怎麼可能?為什麼?
  「鬍子越……?」
  我碰了下他的手,立刻又縮了回來,跟剛才那老伯一樣,沒有溫度。
  瞬間絕望爬滿了我的全身,我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他死了?
  剛剛他進來到現在才多久時間?為什麼連屍體都僵硬了,不論怎麼想都不符合常理,唯一能夠解釋這一切的,就是剛才那群鬼了。
  我直感覺反胃,頭暈,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走到窗邊,我打開窗戶,試圖吹風讓自己冷靜。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算命的小伙子,他說的血光之災,真的應驗了?
  「劉白,這一定是夢,鬍子越不可能死,他不可能死……」
  我不斷深呼吸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惡夢,等一下就會醒了。我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但是清晰的疼痛感告訴我,這不是夢,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鬍子越死了,只留我一個人在這鬧鬼的民宿裡,簡直像像是生存遊戲的情節。我要做什麼?我思考了很久,首先我應該處理鬍子越的屍體嗎?用床單把他包起來搬出去埋了?
  太多的思緒讓我頭痛,我感覺有什麼龐大的東西正壓在我的胸口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更長時間,我都蹲在房間的角落,腦子一片混亂,彷彿再加上最後一根稻草,我就會崩潰。
  這樣下去不行。
  我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打開房門,雖然不知道這個舉動有什麼意義,但總比一直窩在房間裡好多了。
  門外居然是一片漆黑,燈全關上了,一個人也沒有,方才聊天的人們也都消失了。
  我一看手機,天啊,半夜三點。
  靠著手機照明,我來到了大門的位置。鐵門是拉下來的,外面的人進不來,我也出不去。現在的我只有一個念頭──逃離這裡。
  既然從門出不去,那就從窗戶吧,房間在四樓,我盤算著用什麼東西來代替繩子,好讓我下去,還有鬍子越的屍體要搬,不能馬虎。
  說也奇怪,鬍子越死了,我雖然難過,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究竟是我還沒有接受他已經死亡的事實,還是已經傷心到欲哭無淚,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是回到房間,燈沒開,冷氣也關上了,床上空空如也。
  屍體不見了!
  「鬍子越!你這傢伙怎麼當鬼了了都不得安寧!」
  話一說完,我感覺腦海中靈光一閃。
  「鬼?」
  對呀,我看得到鬼,既然這樣,鬍子越的鬼怎麼沒有出現呢?他要是給那群鬼害死的,絕對不可能馬上到陰間去,一定還會在原地逗留。
  所以現在有兩個可能,一是我真的在做夢,二是床上的屍體只是個幌子,鬍子越沒有死。
  然後,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我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是滿天的星斗。
  「劉白。」
  是鬍子越的聲音?我想轉頭,發現身體像石頭似的動不了,我的感知逐漸清楚,我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躺在某個地方的草地上。
  鬍子越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他全身都是汗水,瀏海被沾濕了黏在臉上,看著格外狼狽。
  「我嗚……」
  我剛要說話,就有什麼東西從嘴裡掉了出來,鬍子越即時接住,我一看,是一枚符咒折成的小八卦。
  「你剛被鬼上身了,看到的都是幻覺。」
  鬍子越把八卦用一條白布包起來收進口袋:
  「再躺個十分鐘就能動了,忍著點。」
  「這是哪裡?」
  好半天我才擠出這四個字,口裡乾得跟枯井一般,連舌頭都沒力氣。
  「民宿外面。」
  我一聽,便安心地閉上眼睛沈沈睡去。
  我是被雨聲吵醒的。
  下大雨了,而且空前的大。雨聲像是電視的雜訊般刺激著我的耳膜,我躺在房間的床上,記憶慢慢地拼湊起來,好容易才想起鬍子越說的,我被鬼上身的事。
  燈光從門縫透了進來,鬍子越不在房間裡。
  我起身,全身的關節都在酸痛,光是下床這個動作就花了我五分鐘。
  我到了大廳,看見鬍子越正在跟一群人聊天。
  他們不就是出現在我的幻覺裡的人嗎!
  我應該已經醒了吧,為什麼還會看到他們?
  「嘿!別站在那裡,過來呀!」
  幾個歐巴桑看到我,熱情地招呼我一起加入,我給鬍子越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招手,我終於安心地走過去。
  「你們在聊什麼?」
  「鬼故事!」
  為什麼又是鬼故事!我經歷的鬼故事還不夠多嗎!
  「你們知道這間民宿裡有鬼嗎?」
  一個老頭子問,我心說我才剛剛被上身就要聽這個?
  「我跟你們說一個,發生在我小時候的故事。」
  老頭子咳嗽幾聲,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我國小的時候曾經住過這間民宿,當時是我爸爸帶我來的,咱們泛舟、登山,好不痛快。可是一到了晚上就不一樣了,這間民宿在剛健好沒多久,就死了一個人。那人是常常在民宿外面徘徊的乞丐,也不知道乞丐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只是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可是從某一天開始,乞丐就不再出現,直到有遊客在洗澡的時候,從水龍頭裡流出來一些不明的碎塊,他的屍體才被發現在這間民宿的水塔裡。
  沒人知道乞丐為什麼死在那裡,最合理的猜測,是他為了喝水跑到水塔,卻不小心跌下去淹死了,當然了,自那以後,就經常有人在民宿裡目睹乞丐的身影。
  祂的第一句話總是『你有沒有打火機?』」
  聽到這裡,我打了個冷顫,我看向坐在最角落的那老伯。
  老伯彷彿知道我在看他,同時對我微笑:
  「你有沒有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