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身不由己02

本章節 2945 字
更新於: 2018-07-27
  「鬍子越啊啊啊啊啊啊你飆那麼快幹什麼!」
  「我爽!我愛!老子高興!」
  「放我下來啊啊啊啊!」
  鬍子越在高中時期天天飆車,還曾經達成偷騎教官重機的創舉,他一握上機車手把就變了個人,就像是出匣猛獸一般,雙眼燃燒著興奮的烈火。
  「要上啦──!」
  鬍子越將油門踩到底,我閉上眼睛,祈求老天保佑我不要摔出去。我一顆心隨著車速忽上忽下,耳邊除了風聲啥也聽不見了,就這樣一路狂飆十多分鐘,我們來到了某條河邊,遠遠的還能看到海。
  其實我很擔心這個不知分寸的傢伙,會不會騎著騎著就掉河裡了,幸好鬍子越車技高超,總是能閃過每一輛來車還有每一個障礙物。
  「追上它了!」
  鬍子越忽然大喊,我探頭一看,前方有一輛計程車,難道替身就坐在裡面?
  「要攔它嗎?」
  「不用!等它到了目的地之後再說!」
  計程車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之後停下來了,鬍子越也跟著把車靠邊停。替身從車裡走出來,然後一個人往河岸的地方走去。
  「喂!你要去哪裡!」
  鬍子越跟著走了幾步,喊住替身。替身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別跑!你也不想想是誰親手把你養大!喝了我那麼多血還敢給我造反!」
  「你的血陽氣不夠,比起活人更像是死人,不過沒關係,能動就行了。憑你還不足以控制我,我一開始認主的目的,就只是為了能有一副身體。」
  替身回頭,冷冷地看著鬍子越:
  「我是來撈我自己的。」
  鬍子越看著遠去的替身,苦笑:
  「死人嗎……我的確比較像是死人啊……」
  「你說什麼?」
  我上前,鬍子越似乎沒有發現他剛才的自言自語被我聽見了,連忙搖頭:
  「我什麼也沒說。」
  又敷衍我。
  替身走到河堤的一路上都沒有休息,畢竟是木頭做的,不會感覺累。倒是我們在後面跟得很辛苦,河邊全是崎嶇的石頭路,再加上風大,走得很不順遂。
  「你說你來撈自己的,你是死在這裡的嗎?」
  我向替身搭話,他回答得很淡然:
  「是我的朋友把我推下去的,就為了我欠他錢。」
  「他殺了你,你怎麼沒有化身厲鬼去報仇?」
  替身停頓了一下,說:
  「法律會給予他應有的制裁,我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撈起自己的屍體。警察那時只有找到我斷掉的手臂和衣服,其餘的軀幹全都不見了。」
  「你死多久了?」
  「不記得。我的肉大概都已經被魚吃掉了吧,但是如果能找到自己的骨頭,我也就滿足了。」
  替身說著,然後他撿起身邊的幾個小石頭塞進口袋裡,我問這是幹什麼?它答因為這具身體是木頭做的,如果沒有重物,下水會浮起來。替身捲起褲管走進河裡,它沒有工具,徒手從被污染的河川中撈起一個個鋁罐、塑膠袋。只是不不管怎麼撈,就是沒有自己的骨骸。我跟鬍子越也下去幫忙,既然替身已經不聽話了,鬍子越也沒有辦法做些什麼,現在也只能快點讓它了結心願投胎去,再養一具新的替身。
  「你到底要去找什麼啊?如果不是很急的話,暑假再去也行啊?」
  我從河裡撿起一顆破掉的皮球,問身邊的鬍子越。
  「我就是很急啊,而且我也不能保證能在暑假的期間找到,說不定我這一去要離開個一年半載。」
  鬍子越一邊回答,一邊抬腿甩掉咬住自己腳趾頭的小螃蟹。
  「要去那麼久!怎麼不乾脆休學算了?」
  我已經忘了原本的目的,眼尾掃到一條路過的魚,突然玩心大起,伸手去抓。
  「這事不能讓我父母知道啊,我是瞞著所有人的。」
  鬍子越也過來幫我抓魚,替身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沒注意到我們已經完全分了神。
  這時替身搖搖晃晃地走到我們旁邊,我發現它的臉居然像是吸水的毛巾一樣變成了深色,浸在河裡的雙腿也浮腫了。
  「我覺得身體好重。」
  替身說完,鬍子越才驚覺它已經吸飽了水,紙糊的外皮開始剝落了。
  「快上岸!這骨幹很貴的,要是壞了就不好了!」
  死要錢的鬍子越把替身趕回岸上,替身不能動了,坐在地上看起來頗有幾分落寞。鬍子越把替身的衣服脫掉,用自己的外套幫替身擦乾身體,替身靜靜地看著鬍子越,忽然開口:
  「如果真的找不到我的骨頭,那就乾脆把我滅了吧。」
  「為什麼?」
  鬍子越問,他仍沒有停下動作。
  「心願無法達成,我永遠都不能投胎,與其繼續留在這令人絕望的世界,不如直接殺了我。」
  替身臉上雖然木無表情,但仍可以感受到它說這話時的痛苦。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現在就滅了你。」
  「不要!我想再找找看!」
  「……」
  果然是「死人直」呀。
  我們從中午一直找到黃昏,還是沒有骨頭的蹤影。畢竟事情都過了那麼久,連死者自己都不記得確切的日期,說不定骨頭都被沖到下游去,或是被人私下處理掉了。替身似乎是出自愧疚,在搜尋工作四個小時過去之後,終於願意放棄,讓鬍子越把自己的魂滅掉。
  「那你得先跟我回去,我的傢伙都放在宿舍裡。」
  鬍子越沒有反對,或許他也想快點把這魂趕出替身,好養下一個吧。沒用的東西留著就是累贅,這是他的座右銘。
  「三個人要怎麼坐?」
  我看著向小鄭借來的機車,提出了最根本的疑問,雙載危險三貼違法。
  「替身又不是人,就當做我們帶了個等身大的娃娃出門就好了。」
  鬍子越跨上後座,替身夾在中間,看來又是個要我載人的節奏了,雖然替身沒有安全帽,不過它只是塊木頭而已,戴不戴安全帽都沒關係吧?
  然而上路沒多久,鬍子越又以我騎得太慢為由把我趕下去,再次上演極限運動般的飆車戲碼,我坐在後面都替這位殘障人士捏了把冷汗。
  玩火會自焚,飆車會犁田。這附近一帶都很偏僻,路上幾乎沒有行車,鬍子越本來在路口來個帥氣的甩尾,結果重心不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替身畢竟是木頭,撞了也不會痛,跌在地上立馬就爬起來了,還順便扶起機車,而我跟鬍子越則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靠!」
  鬍子越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小鄭的車怎麼樣了,果不其然,車頭凹陷、燈裂了一個。
  「失算了,我幹嘛跟他賭啊!」
  「我就說你不能騎車!每次都這樣玩命,你……」
  我正想說他一番,卻發現地上有一大片的血跡。
  「該死!我他媽的要賠錢了!」
  鬍子越還在怨念,我連忙打斷他:
  「別管錢了啦!你都不痛嗎!」
  「我又沒受傷,幹嘛要痛?」
  鬍子越話一出口,我跟替身都愣住了,因為地上那些血,正是來自他的手肘跟膝蓋。
  他的褲子磨破了,膝蓋的皮膚也被刮掉了一層,鮮血汩汩流出,但他本人卻完全沒有發覺。照理來說受了這樣的傷,哀嚎都來不及了,還能這樣泰然地站起來簡直不可思議。
  「你的膝蓋!鬍子越!你到底有多愛錢啊!」
  被我這麼一說,鬍子越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然後他瞪大了眼睛:
  「這是我的血嗎?」
  「不是你的是誰的!快用什麼東西來包紮一下……」
  「用這個吧。」
  替身說著,把自己的袖子捲起來,拆下纏在手肘處的繃帶:
  「這是用來固定我的關節用的。」
  我因為著急,手一直在發抖,當我緊緊地把繃帶纏繞在鬍子越的膝蓋上的時候,我看著都替他疼,他卻連唉都沒唉一聲,好像傷口根本不在他身上
  「你別撐啊,痛的話就喊出來,你這樣我看得更難受。」
  「……」
  鬍子越還是沒有吭聲,我發現他臉色已經全白了。
  我說要送他去醫院,他卻堅持要先把替身送回宿舍,我說不動他,只好聽從,讓替身在宿舍裡待著之後又去了小鄭在的機車行,他一看見我們兩個狼狽的樣子,什麼也沒說,只嘆了口氣道車壞了沒關係,人傷了可不行,他說夜明珠不要了,只要人沒事就好。
  最後在我半脅迫之下,鬍子越還是去了醫院。
  我自己受的是小傷,自己擦擦藥就行了,鬍子越可不是,我很訝異他居然還能夠   
走路,這驚人的耐力讓我佩服。
  然而隔天,我才知道這跟耐力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