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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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2-08
我看著桌上分類放好的資料夾,紙張邊緣還用不同顏色的便條貼寫上註記,我轉過頭望著苗子程。
「怎麼了嗎?」他察覺我的視線,抬頭問道。我搖頭,拉開椅子坐下,把早餐放到桌面上。
奈華事件發生後已經過了半年,台灣人果然很快就遺忘這件事,現在的新聞話題早已被立委酒駕給替代。
「早安啊,我們真是黃金三人組,永遠是這部門最早到的。」孫紹齊十分有朝氣地喊著,嘴裡咬著吸管,一邊喝著豆漿一邊走進來。
「早。」我回應,而苗子程大概只頷首。
我們任職於全民週刊,我與孫紹齊都是採訪記者,孫紹齊比我早進公司,所以受到他諸多照顧。
由於以前我是菜鳥,所以自動自發地提早到公司,久了就習慣早來,早晨的辦公室十分安靜,有別平常喧鬧忙碌的模樣,所以我挺享受那段短暫的靜謐時光。
但自從苗子程來後,變成他最早到,有次我甚至八點就到公司,沒想到卻看見他已經坐在位置上,讓我懷疑他根本就在公司過夜。
「雖然才剛截稿完,但沒過多久又要截稿,只要上班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好快,總是有截不完的稿,一週一週過,就過了一年、兩年,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啦!」孫紹齊雖一面抱怨,但他其實挺熱衷記者的工作。
他翻閱著自己桌面上由苗子程整理好的文件夾,紙張邊緣一樣用不同顏色的便利貼做註記,怎麼會有這麼細心的男生啊。
「週刊就是這樣啊,每個禮拜出一次雜誌,消息當然要隨時改變。」苗子程繼續整理著其他記者的採訪資料。
「我還是覺得你光做文書方面的工作太大材小用,但不可否認你的確很適合。」孫紹齊對苗子程擠眉弄眼,豎起拇指。
我們三個人的革命情感源自於半年前,當時有一封附有童謠的詭異邀請函,把我們約到山中別墅。抵達現場才發現收到邀請函的共有十二人,但沒人知道為什麼會被邀請。
當宅邸播放出多年前輕生的作家奈華的新聞片段,我們才意識到在場所有人的共通點,就是奈華──有批評她的名嘴、躲在網路背後謾罵的網友、製作反對網站的人、挖掘隱私的記者,以及背叛她的朋友。
隨著各自代表的童謠在屋裡不斷播放,每個人逐一以童謠相關的方式死去,親眼所見的眾多屍體與重重弔詭的氣氛,讓所有人疑心生暗鬼,甚至相信是奈華的冤魂作祟。
當下的情況沒有人能夠信任,就連我也不相信最親近的孫紹齊,一直到孫紹齊為了救我而倒在樹林中……而苗子程,我甚至還拿刀刺傷了他。
當我得知兇手的真實身分,簡直不敢相信,看似最無暇的人竟是個連環殺手,最後更是死在我眼前。一夜之間見到這麼多的屍體,讓我做了好一陣子的惡夢,但慶幸的是我們三個都還活著,孫紹齊和苗子程的傷經過醫院治療後都無大礙。
這件死傷慘重的新聞整整占據台灣媒體三個禮拜的版面,讓我們不堪其擾,更別說是我和孫紹齊身為同一部門的採訪編輯,總編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要求我們兩個合寫一篇「當事者的心得感想」。
我們當然嚴正拒絕,好不容易讓總編打消這個包準提昇銷量的念頭,苗子程卻跑來我們公司應徵,如果讓總編知道新來的同事也是倖存者之一,那她肯定會威脅利誘地要我們寫出一篇報導,所以裝作不認識比較保險。
只不過……
我回過頭偷偷看了他們兩個一眼。
孫紹齊大約三十,長相十分帥氣,又帶著些成熟的男人味,雖然身上總是噴著過濃的香水,不過卻很適合他,褐色的瞳仁像貓一樣。他曾經對我告白過,就連在那棟屋子的生死瞬間,他也是保護著我不受傷害,這讓我很感動。只是逃出來後,他再也沒提過這件事情。
而苗子程偏淡的頭髮帶點自然捲,就連眼珠子也是像是在水中散開的墨般。聽他所說,國中時我們曾在同一間補習班上課,但我一點印象也沒有。雖然他並沒有說類似喜歡我之類的話,但從平常互動以及偶爾眼神裡露出的關懷,總是讓我覺得不太單純,令我有些彆扭。
我是個不容易交朋友的人,出社會前的朋友也都斷了聯絡,所以苗子程和孫紹齊這兩個男人,幾乎是最接近我的朋友了。
加上我與家人的關係也十分淡薄,但前一陣子因為奈華事件,爸爸難得打了電話關心過我,但也僅此而已,畢竟我們兩人之間還有些無法跨越的障礙。
隨著部門同事慢慢到齊,又開始一天的工作。我們公司是業界龍頭,而我所在的全民週刊則是旗下的出版社之一,並沒有明確的報導限制,算是一種大雜燴,所以任何事物都可以取材,有時候是居家生活空間、有時是夫妻閨房趣事、有時候則是一些懸案的後續報導。
半年多前我也採訪過一位藝術家,後來他大紅大紫,經常得到國外參展,聽說他最近終於回到台灣,也許該找個時間再約他出來聊聊。
「妳想好這次要採訪什麼了嗎?」孫紹齊端著咖啡,手撐在我的桌子邊問。
「還沒想到,上個禮拜是各國節慶,算是歡樂路線,所以這一次應該會走超自然路線吧。」我打開自己存放一些可採訪的新聞資料夾。「我記得好幾年前有個趙氏滅門血案,全家以離奇方式死亡,活下來的只有當時才八歲的女兒。」
「這新聞我也記得,那時我才剛進大學,那個女兒躲在衣櫥裡逃過一劫,但是什麼都不記得。」孫紹齊喝了口咖啡。「不過那女兒我記得……好像一兩年前過世了。」
「過世了?真的?」我驚訝地看著他,心想我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情。
通常我會持續追蹤滅門遺族的狀況,除了新聞性外,就是想知道他們過得如何,畢竟痛失至親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我只希望他們可以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