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生日記
本章節 15696 字
更新於: 2021-02-06
德古拉家族裡一直都有幫成員慶生的習慣。
基本上,在這個各司其職的家裡,工作表現正常的成員們都享有生日禮金,若是平靜無波的日子,壽星所屬的單位通常還會自主舉辦慶生會,與朝夕相處的夥伴們同樂;位份高一點的,例如族中長老或現任幹部,下屬們則聯合舉辦較大規模的宴會,連族長都會親自赴宴表達祝賀。
至於族長誕辰,那可是全族大事。由於德古拉家族的政治地位特殊,族長的生日宴同時也是各大勢力的角力大會,不只每年都得辦,還得辦得體面。
加上無論檯面上或檯面下,總是不缺想趁這天給德古拉鬧事添堵的傢伙,因此族裡總會把戰力分成宴客場跟廝殺場,一邊負責鬥智一邊負責鬥勇,不只一點也不歡樂還累得要命。
這也是為什麼尼可拉斯十分厭煩自己的生日,自接任族長後,他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可以放假然後吃飽睡睡飽吃的耍廢一天,可惜這個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
而今年開始,德古拉家族即將多出一個萬眾矚目的壽星——那就是尼可拉斯的契約主,伊凡.卡爾萊特。對各方勢力來說,這名握有尼可拉斯實際控制權的人族契約主甚至是更讓他們頭痛的存在。
為了不釀成另一場生日災難,尼可拉斯對外將日期保密得很,更準確的說,自從全印契約簽下去之後,伊凡所有的身家資料都被受到德古拉家族的層層加護,閒雜人等想探聽跟想找死基本上是同一條路。就算孤兒院、醫院、監獄等機構本來也有資料,但只要尼可拉斯擺明了不願意張揚,大家就是一貫的裝傻保平安,誰也不惹誰。
不過,契約主大人的各種小道消息卻一直都在家裡廣為流傳,倒也不是伊凡自己有意透漏,而是八卦仔的能量太過強大。拜託!家裡養了那麼多特務,要扒出自家人的生日乃至身高體重血型三圍興趣愛好如果還要去問本人那也太遜了好嗎!說出去是會被鄙視的!
於是,在伊凡本人毫不知情的時候,他的生日在族裡已經成為眾所皆知的秘密,還有另一個眾所皆知的秘密,那就是族長就算不打算對外公開,卻沒有半點放棄幫伊凡慶生的念頭,甚至可說是對這個大日子十分上心!早就開始偷偷的做準備!
完全不意外,族長要是哪天不寵契約主了那才叫新聞。事實上,伊凡雖然握有重權與榮寵,但他總是和和氣氣的一點架子也沒有,不只會親自出外勤到第一線衝鋒陷陣、幫內勤處理庶務,還會在有空的時候到廚房或花園等地方當小幫手,所以德古拉一家上至幹部下至廚子園丁都很喜歡他,就連難搞的長老最近都不會為族長認主的事碎碎唸了,那可是連族長都頭痛的長老耶!
總之除了族長,還有許多想為伊凡慶生的夥伴們在底下磨拳擦掌,但顧慮到不能搶族長風頭,準備起來都是戰戰兢兢的。所以說族長什麼時候要徵召我們呢?大夥暗暗期待著。只要族長一聲令下,大家都是願意赴湯蹈火的。
民心浮動總不是什麼好事,於是在日期將近的某場早晨例會之後,德古拉智將兼族長最大尾蛔蟲米拉小姐,便趁大家吃早餐時找個理由把伊凡支開,然後「不經意」的跟族長聊到:「小伊凡的生日要到了,我們是不是該幫他慶祝一下?」
聲音沒有很大,只是剛好能讓整間會議室都聽到而已。
正在進餐尼可拉斯微微挑眉,盛有半杯血的黃金高腳杯正貼著他美好的唇,「不是通常都會慶祝嗎?家裡習慣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吼!族長又在那邊傲嬌!圍觀群眾表面淡定內心吐槽,話一說完馬上舉杯把血喝乾根本就已經完全透漏出心裡的飢渴了……
畢竟誰都知道,認主之後族長的口味都被養刁了,喝不慣伊凡以外所有生物的血。
「小伊凡畢竟是您的契約主,大家也都很喜歡他,我覺得還是可以辦得熱鬧點,只要不驚動到外界就好。」米拉不愧為尼可拉斯的心腹,面對他的慣性傲嬌不只游刃有餘,還三言兩語給美好未來鋪了路。
「就依妳吧。只要不給他帶來危險,那就隨你們高興。」尼可拉斯忽然一頓,側首問:「不過我記得我沒有特別張揚,妳怎麼知道他生日要到了?伊凡告訴妳的?」
米拉不動聲色,陪著笑臉說:「族長您忘了?他的資料都是我親自盯著加密的,就不能留意一下?我早就想好好給他慶生了。」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那我就叫上大家了。您覺得用家宴的規模還可以嗎?」
噢噢噢噢耶!米拉姐姐威武!我們要跟隨您一輩子!!!!終於解禁的圍觀群眾在內心嘶吼。
「嗯。但他一向沒什麼欲求,所以準備時先別讓他知道,免得嚇到他。」尼可拉斯故意無視全世界都在偷聽他和米拉聊天的事實,到了此刻才放大音量對全場說:「諸位,我先離開了,你們吃飽就自行解散。」
言畢,尼可拉斯優雅的走出會議室,圍觀群眾一時耽溺於族長離去時的威風背影,紛紛安靜了下來。
在確認族長走遠之後,米拉才拍了兩下手喚回大夥的注意力。
「好了各位,看來族長想要搞一場驚喜派對。」
§
很快的,到了伊凡生日當天。
壽星本人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的空氣變得無比躁動。他一如往常的在大清早就往訓練場跑,因為還沒到工作時間那裡所以通常很空,他可以做一些需要空間的自主訓練;如果場內不只他一個,常常會發展成彼此切磋對練。
伊凡喜歡對練,因為實戰永遠能激盪出比訓練菜單更多的驚喜。
而今天他走近訓練場的時候,就感覺到身週的風壓不太尋常,抵達後果然見到柯特在御風。
「大哥!」
伊凡心一喜,蹦蹦跳跳的跑到他身邊。要在訓練場遇上柯特是非常難得的事,雖然他也算得上是伊凡的老師,但作為臥底組的頂尖戰力,他常常因為有任務在身而不在家,也因此大多是在培育組內後輩時讓伊凡一起來訓練。
柯特停下御風,伸手摸摸伊凡的頭,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但眼神卻透出一縷溫柔。
「好難得!大哥今天怎麼會來這?」
當然是特別來這邊等你。
但柯特自然是不會這麼說,不然生日驚喜就破功了。
「要1v1嗎?」於是他以對戰邀請作為回答。
「要!」
伊凡一聽眼睛都亮了,下一秒,身周的空氣驟然凌厲了起來——是柯特直接出手了,他在訓練中一向是非常嚴肅的。
面對強力的風壓,伊凡絲毫不怯戰的欺近柯特,他知道對方擅長遠攻,如果現在就被逼退,他便一點勝算也沒有了。
「向前進攻的策略不錯,但硬闖的話你會受傷。」
因為現在是訓練,柯特有將攻擊削弱到不至於傷人的地步,伊凡也明白這點,因此沒有再貿進,而是退開一點距離,開始判讀風向。
柯特的控制範圍大歸大,卻還是有死角,有些部分的控制是比較鬆散的,那裡便是能讓他近身的破口。
找到破口後,伊凡壓抑自己的氣息,閃身切入。
「抓對地方了,但你覺得我會察覺不到自己的死角嗎?」柯特一邊回防一邊說,指導語讓他聽起來像個即將死於話多的反派。
下一秒,柯特眼前出現的是一件被風撐開的上衣,在他怔愣的瞬間,伊凡立刻從他因為轉換風壓方向而產生的新破口出拳,柯特向後滑行閃避,拳頭勉強擦到他的鼻尖。
「判斷正確,位移優秀,攻擊位置尚可,還欠一點速度。」柯特中斷攻勢,停下來點評,「剛才的衣服是丟到我眼前,下一波比起打頭,你運用潛行優勢攻下盤說不定更能成功。」
伊凡赤著上身抓了抓腦袋,佩服的說:「其實判斷一開始也沒有正確,都是靠你一直提醒我。」
「所以才要訓練。這樣你下次實戰就知道了。」柯特鼓勵的拍拍伊凡的肩膀,「先把衣服穿上再下一回合,別著涼了。」
伊凡聽話的跑去撿起方才被吹飛的上衣,柯特默默看著,想當初這孩子在盧卡斯集團臥底時瘦得幾乎只剩骨頭,現在不只長了肉,還變得結實許多,不禁感到欣慰。
柯特想得有些出神,直到一縷香氣觸動他的嗅覺,在接觸到那股氣味的剎那,柯特身上所有的危機細胞瞬間醒覺,他瞬間以強風包住自己,同時給伊凡做上一層加護。
伊凡穿好衣服後立刻發覺四周都在吹風,彷彿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層透明的防護罩。
他往柯特的方向看去,現在他已經見不到柯特的身影,因為柯特已經化為一道迅疾的旋風,在訓練場裡肆虐急馳。
仔細一看,旋風附近似乎有一抹殘影,以同樣的高速緊逼在側。
是席維爾……!伊凡受過訓練的動態視力很快讓他辨認出來者,席維爾身姿輕盈,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武器高速甩動著,銳利的弧線硬是破開柯特的防護,讓他逮著空隙鑽了進去。
接著,雙方展開激烈的近戰,速度快到連伊凡也差點跟丟,柯特的拳腳凌厲,席維爾攻勢黏膩,兩人過了三十來招,最後席維爾幾乎是緊緊糾纏到了柯特身上。
伊凡在搖滾區旁觀這場高手間的切磋,不忘抓住機會學習,相較於柯特教科書般的戰鬥技巧,席唯爾總是使出令人難以預判的奇襲,兩種極端的過招令人目不暇給,伊凡覺得自己今天簡直太走運了!
席維爾的下巴枕在柯特肩上,其中一手拿著類似溜溜球的金屬物件,輕輕在柯特胸前游移,一連串動作看似曖昧無害,但神不知鬼不覺間,另一隻環著柯特頸項的手,卻撫在致命的大動脈上。
「毒針、刀片,或其他暗器?」席維爾一邊用指尖摩娑柯特的頸項,一邊笑瞇瞇的盤點。
「嗯。要是你手上藏有武器的話,我大概已經死了。」
柯特果斷認輸。他對這次比試的結果毫不意外,畢竟席維爾是家中持有族長金牌的三巨頭之一,即使他的戰力在臥底組已是首席,在這個以實力劃分位階的家裡,兩者的差距還是存在。
席維爾繼續將下巴枕在柯特肩上,一雙美眸迷媚的盯著他。
柯特:「……咳。」
席維爾困惑的掂了掂手中的金色溜溜球,「沒效?」
「……有。」柯特蒼白的雙頰泛起一絲紅暈,並從牙縫擠出這個字。
「誰叫你冷冰冰的。」
席維爾綻開笑顏,柯特繃著臉睨他一眼,又咳了一聲。
不知為何,旁觀的伊凡居然也看臉紅了。不知道是因為席維爾太美的關係,還是因為空氣中不知何時開始出現的甜膩香氣?
「你也受影響了嗎?我明明幫你吹開了。」
柯特看滿臉通紅的伊凡,不禁蹙起眉頭。同一時間,席維爾終於從他的身上爬下來了,手中繼續把玩他的金球。
「咦?什麼影響?」伊凡聞言一愣。
「新玩具。」席維爾將東西遞到伊凡面前,「你應該有聞到?裡面的東西。」
「啊,難道裡面是藥物?你剛才原來是一邊攻擊一邊放藥?」
席維爾笑著點頭,並將東西遞給伊凡。
「所以大哥剛才是受藥物影響了嗎?難怪動作跟以往不太一樣……」
「確實急躁了點。可以當成反面教材。」柯特趁機補充,雖然這場戰敗,但他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指導伊凡的機會。
「不過,他剛才護著你,所以分了心。」席維爾趕緊替柯特說了幾句話。實力落差是有,但倘若柯特專心應戰,他們對峙的時間應該會更長一些。
「唔……我有感覺。如果有下次,其實不用特地顧我沒關係。」伊凡認真建議,然後繼續觀察手上的東西。
接在鍊條底端的球體由數層金屬構成,雖然中間是空心的,卻比看上去沉重許多,若有鍊條甩動的離心力加成,確實可以成為很好的武器。仔細一看,上面有一排孔洞,甩動球體時能順便將粉末狀或是氣體狀態的藥物釋出,席維爾方才就是這麼做。
「喜歡嗎?」
「嗯。感覺是個用途很廣的武器,本身可以當成鏈球,然後又可以在裡面藏藥。」
「那送你。」
「咦咦……!?」
喂喂喂……柯特恍然大悟,然後無奈的望向席維爾。
所以這位大哥你根本就是特地繞過來送禮物的?小隊不是還有包另一份大禮?是覺得不夠所以自己先跑來偷送嗎……
不過偷偷埋伏在訓練場陪練的他好像也沒資格說人家就是了。
「收下吧。」席維爾見伊凡滿臉躊躇,兩手懸在半空進退兩難,便熱心提議,「你可以帶回去,跟族長玩。」
柯特:「咳咳咳咳咳……」
你不先想想那裡面裝了什麼東西!?
「我不可能拿著鏈球去打他啊。」伊凡雖然完全誤解其意,卻還是靦腆的笑了笑,「不過這真的是個好武器。謝謝你席維爾,我會善用它的。」
見伊凡收下禮物,席維爾總算滿意了。他從訓練場牆上的大鐘看了看時間,提醒伊凡:「集合?」
「啊、對!集合時間要到了!」
伊凡想起今天小隊要集合。雖然隊裡的大家平時自由奔放,但在時間觀念上卻十分嚴謹,但這是必要的素養,畢竟真正出任務時,支援晚個幾秒,損失的甚至可能是己方成員的性命。
「大哥,今天謝謝你陪我練習!我得先去集合了。」
「嗯。去吧。」
「謝謝你們啊!再見!」
看著伊凡奔出訓練場的背影,柯特頓時又有種吾家小弟初長成的欣慰感。這時,他身旁的席維爾忽然驚呼了一聲。
「球,忘了關。」席維爾懊惱地捧起雙頰。但下一秒,他又恢復從容自若,甚至微微勾起唇角,「沒事。斐洛在。」
柯特:「……」
你就這樣讓他拿著毀滅性等級的媚藥往瘋子小隊裡跑……?!
§
伊凡匆匆趕往集合地,雖然他並沒有被明文分到特定的小隊,但基本上都是跟斐洛小隊行動,久而久之自然就跟入隊沒什麼兩樣了。
結果還沒抵達目的地,他就先碰上了斐洛。
「斐洛!」伊凡向他揮手打招呼,「我正要去集合了。應該還沒遲到吧?」
「沒。還有幾分鐘。」斐洛皺了皺鼻子,「你是被席維爾吃了嗎?怎麼全身都是他的味道?」他又嗅聞了兩下,眉頭跟著皺起:「不對啊,好像跟平常不一樣。」
聽見席維爾的名字,伊凡就機靈地遞上新得的武器。
「剛才在練習場碰上了,席維爾送了這個給我。」
「啊!原來是這個。」斐洛翻看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散出氣味的開口,將其關上,嘴上還不忘叨唸:「怎麼沒關啊?不關很危險耶。裡面的東西可是用席維爾的賀爾蒙提煉出來,說是頂級的媚藥也不為過。」
「啊……?」
伊凡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自己不自覺的臉紅蕩漾及柯特戰鬥前後不若平常的反應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你沒事嗎?」斐洛訝異。
「不能說沒事,但效果似乎沒那麼顯著。」伊凡若有所思地搓搓下巴,「是米拉姐的配方生效了嗎?」
「米拉怎麼了?」
「她最近開發了新藥,餵我吃了一點。」
「哇嗚?她還敢拿你試藥!?」這不是找死嗎?
「只能我試啊,畢竟是為人族開發的藥。」伊凡說得理直氣壯,「米拉姐說人族未改造的話太容易死了,所以研究一些讓我比較不容易中毒的藥方讓我吃吃看。這件事七世也是知道的,米拉姐事先跟他報備過,而且他要喝我的血,能感覺出來。」
斐洛理解的點頭,如果是這樣那就沒問題了。
他將球還給伊凡,後者把玩了一下,沒有馬上收回去。
「看起來你也沒什麼事,大哥也只是臉紅而已,是不是提煉的過程出了問題?」
伊凡對席維爾很是崇拜,所以效果不強絕對是提煉出了問題。
斐洛嗤笑一聲,擺擺手,「能讓柯特那個冰塊臉紅已經很厲害了,他是首席臥底,當然受過抗藥的訓練。至於我就更沒效了,口味太淡,動不了我的。」
伊凡默默收好球,不太敢去鑽研「口味太淡」的背後含意。
「不過你還是去沖個澡吧,你這樣跑去集合,等一下他們恐怕要發瘋。」斐洛說:「給你十五分鐘,快去吧。」
「是的!隊長。」
§
斐洛抵達集合地點的時候,伊凡以外的小隊員們已經到齊了,見伊凡沒跟著隊長一起進來,大夥十分意外,畢竟伊凡從來不遲到的呀!
「伊凡十多分鐘後才會來,我剛才叫他去沖澡了。」斐洛簡單交代了一下。
小隊員們紛紛到抽了口涼氣,什麼時候我們家隊長也有「把伊凡支開拖延時間,好讓我們有更多時間討論生日驚喜」這種等級的心機了?
斐洛沒在管小隊員們失禮的表情,壓根不知道他們誤會了啥,卻誤打誤撞接著問:「都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小隊員們一邊沉浸在自家隊長智商躍進的感動中一邊點頭如搗蒜,知道知道,按表操課嘛,為了驚喜派對,在族長把伊凡帶去現場之前一切必須如常進行。
「很好。那我就不盯了,上午還得跟席維爾去巡邏,確定附近真的沒有亂子。你們記得趁他不注意時把禮物也準備好,到時候我們直接派對上會合。」
「我們會跟伊凡說,隊長還有其他任務在身,先行離開了。」副隊長識相地補充。
斐洛滿意地離開了,小隊員們目送他之後,紛紛露出邪佞的表情狂笑不止,還興奮地搓手,看上去像集體中邪。
這次他們的禮物是一副精心訂做的金絲手套,以合金製成的絲線,特殊工法縫製而成,可讓雙手保持靈活,又有堪比護甲的功用。其實隊長原本是想送金屬拳套的,閃閃發光的,又大,而且硬,戴上去像是有金剛鐵臂,十分氣派,不過後來席維爾隊長看了打樣,覺得裝飾性比實用性高,便提出建議,改成現在的模樣。
斐洛小隊一向盲目崇拜席維爾隊長,完全認同現在的禮物,不過他們會興奮至此,是因為他們瞞著隊長想了一個B計畫。
上午的操練時間橫豎是他們得拖,既然有了這段得天獨厚的空檔,不妨再送上一份大禮。
族長寵契約主是全族皆知的事,但這可不是單箭頭,若要論伊凡最放在心上的是誰,那除了族長,絕對不會有其他選項了。
B計畫要是安排得好,不只能哄得伊凡高高興興,還能連帶拍族長的馬屁!
隊員們喜上眉梢,覺得自己真是太有智慧了,比起米拉的智囊團根本差不了多少。
「小拜,就靠你了。」副隊長拍拍這位資歷其實也稱不上新人,卻還是資歷最淺的隊員。
「你們確定只靠我一個嗎……?」小拜先生欲哭無淚。
「當然是你!誰叫你在伊凡養傷時和他有一段床底下的特殊友誼,大家羨慕都還來不及!」隊員們七嘴八舌的鼓舞,順便強調,我們還要練習伊凡登場時搭配的歌舞,可不是放你一個人幹活,自己在一旁偷懶。
「伊凡差不多要來了,我們就先躲起來團練,你一定要加油啊!」
沒良心的前輩們拋下這句話便消失了,可憐的小拜先生只能留在原處暗自垂淚。
片刻之後,伊凡果然跑著過來了,見集合地只剩下小拜一個,不免錯愕。
「隊長早上有族裡的事,不會一起操練,其他人也領了操練的任務先去執行。然後隊長給了我們一個特殊任務,務必要等你一起才行。」小拜熟練地講出預謀好的說詞,並依臨場狀況做了點修改。
「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伊凡很是愧疚,「任務是什麼呢?」
「這必須小心進行,因為和族長有關。」小拜神秘兮兮地說,「其實呢,族長最近似乎有點貧血。」
伊凡聞言,明顯緊張了起來,「咦?生病了嗎?還是開了全印之後用血忘了節制?」
小拜嚥了口唾沫,小心地說:「或許都有可能,目前還不知道確切原因。」
伊凡滿臉擔憂,「這是哪來的消息?他都沒有跟我提過半句,米拉姐也沒跟我提過……」
呃,完蛋了,這邊沒有確切的劇本……情急之下,小拜連忙嚎出一嗓子:「是前幾天隊長夜襲族長時發現的!族長把他打出房門的時候踉蹌了一下,鞭子也沒有平常夠力!」
伊凡神情一空,像是所有的困惑與一絲存疑都被掃去。他本就不會隨便懷疑隊友撒謊騙他,只是對一切還抱有誤傳的希望,然而如果是斐洛夜襲時發現的……一切都合理了!而且七世平常最喜歡逞強耍帥,把貧血這種事瞞著自己,似乎也很像他會做出來的傻事。
所以說平時人品不要太差,不然到關鍵時刻很容易就被銃康,比如說尼可拉斯和斐洛這對難兄難弟,在自己不知道時便一個病了,另一個搞夜襲。
小拜看伊凡失神的表情,一方面覺得愧疚,另一方面卻又有種幹大事的成就感,心情實在太複雜了。
「不過還是能治的。你應該知道族長一直想要紅凌草對吧?紅凌草是血族的補血聖品,只是這種藥草稀罕,黑市都不見得有。」小拜說:「不過有熟識的商人得到了一株,我們得到消息就把它訂下來了……」
「所以我們現在要去拿藥草嗎?」伊凡問。
「是的。拿到藥草之後就交給你了,今天就找個時間不經意地拿給族長吧!我們都怕戳到族長心事,讓他面子上掛不住,但如果是你的話,做什麼都沒關係對吧?」
「謝謝,你們真好,還能顧慮到他愛面子。」
小拜嚥了口唾沫,點頭。
你看吧,真的做什麼都沒關係。全家敢這樣說族長的恐怕就只有一個人。
其實吧,直接把這株紅凌草獻給族長也是沒關係的,但正好碰上伊凡生日的時機,用生日驚喜的名義把東西送給伊凡,讓他拿給族長,絕對會成為最好的生日禮物。
畢竟全德古拉家族都知道,比起任何物質上的滿足,能幫上族長的忙才是讓伊凡最開心的事啊!
§
德古拉城堡的大廳裡,尼可拉斯將繫在樓梯扶手上的緞帶解了又繫,繫了又解。
怎麼老是覺得沒有正……?
米拉在尼可拉斯背後,一邊用耳麥和巡邏的外勤溝通,一邊看著自家族長孤伶伶的耍蠢。
斐洛跟席維爾已經確認城堡周圍的安全,幾個知道內情的單位雖然感受到尼可拉斯擺明低調的意圖,卻還是戰戰兢兢送來禮物,那些禮物現在正由她的實驗室接收,先確認過裡面沒有任何有害物質才能交到伊凡手上。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差不多也該是叫大家來大廳集合的時間了。米拉發出通知,將最後一層防護網打開,才無奈的對著眼前跟緞帶過不去的吸血鬼說:「族長,我看那幾條緞帶已經很正了,簡直綁得比禮品店都好。」
尼可拉斯輕咳一聲,把手背到後頭。他只是精益求精罷了,完全不是因為時間近了居然有點小緊張。
「目前一切順利,小伊凡一定會很高興的,所以別緊張了。」
「嗯?」尼可拉斯側過頭,微微挑眉。
「……咳。我在自言自語,緊張的是我,我現在超緊張的。」米拉從善如流。長在族長肚子裡實在是不容易。
尼可拉斯心照不宣的頷首,他繼續維持兩手後背的姿勢走下樓梯,漫不經心地問:「你們那個拉炮不會太超過吧?到時候別嚇到他了。」
「族長,您真幽默。」
……小伊凡上禮拜才跟著外勤去抄了一間非法軍火庫,裡面幾十箱炸藥,您覺得幾支紙炮能不能嚇到他?當然,這種大不敬的吐槽米拉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況且她也知道不能在這節骨眼跟族長再提這個。
尼可拉斯輕笑一聲,說得也是,伊凡這輩子看過的嚇人場面太多了,區區拉炮必定驚嚇不了他。
嚇人的場面見多了,美好的場面卻很少。尼可拉斯回顧了一下伊凡短暫卻坎坷的前半生,不禁懷疑,那孩子到底有多久沒過生日了?
在爛污般的環境成長,卻有一顆溫暖的心。自從簽下全印契約,尼可拉斯與伊凡之間的連繫更加緊密,用傳心溝通不在話下,還有一些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受。例如每次看到他笑,自己也能跟著生出一股暖意,覺得想要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都捧到他面前,那樣的笑容值得用所有美好的東西來換——雖然身為惡徒,他對美好的認知還是有天花板的,而且那天花板可能連良民高層的地下室都不如……
米拉盯著想得出神的尼可拉斯,忽然覺得族長笑得有點……噁心。
雖然這麼想實在很壞,但這種彷彿會溺死人的笑容還是留給小伊凡看就好,她寧可窩在實驗室裡被電子儀器的藍光殘害,也不想被這種東西閃瞎。
「族長,他們準備要進來了。」為了保護同仁的視力健康,米拉特別暗示了一下。
尼可拉斯立刻會意過來,不動聲色地做好表情管理。
他不禁在心裡自嘲,確實是有點緊張了。即使知道伊凡一向無欲無求,但一想到這次慶生可能是多年來久違的一次,就想要讓它盡善盡美。
「等一下我來安排吧,您也該準備去接小伊凡了。」
「也好,那……」話因嘎然而止,因為尼可拉斯突然感到腹部一熱。
他的使徒契約正在發燙。
§
時間回溯到約半小時前,一間販售稀奇雜貨的商鋪正遭逢槍林彈雨。
商舖老闆覺得冤慘了,他經營的是正當商家,雖說從來不問客人屬於黑道還是白道,卻反而變成某種中立的存在,兩邊就從來沒招惹過誰。結果這次會出事卻是因為同業競爭,對方覺得他搶走自己的常客,便雇了打手來砸店,光是損失就不知多少,還可能因此得罪不能得罪的貴客……這要是得罪了,可不是關門大吉而已!
小拜也覺得冤大頭,這間店也是家族信任的商家中少數不屬於黑市的地方,老闆還是個改造人族,跟伊凡多少有點同族情誼,介紹之後果然很聊得來。就是因為覺得安全,才會放心帶著伊凡大搖大擺來領貨,沒想到剛好遇上仇家來砸店,當下店裡只剩他們三個,伊凡和小拜身上都沒帶什麼武器,只好先護著老闆,躲進倉庫裡暫時避難。
那幾個砸店的都是改造人,改造技術目測還算精良,但根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比較厚一點的玻璃瓶還得砸個三下才能碎,手上槍也是亂開,用起子彈毫無規劃,大概很快就必須棄槍。其實憑小拜和伊凡的身手,即便手無寸鐵,出去擺平局面不是難事,但難就難在這次兩個都沒有隱藏身分,要是公然出手幫忙解決私仇,大概不出三日,這間店就會被傳成黑社會,不只破壞中立的默契,還可能害到老闆——老闆再怎麼樣還是良民,私交再好,跟「跟新月市最大的黑社會惡徒家族掛勾」還是兩回事。
槍聲沒了,剩下流氓吆喝的噪音。看來他們似乎還受命要毆打老闆和幾個客人,讓這間店好一陣子開不下去。
老闆看他們沒子彈了,這才把倉庫被打得坑坑巴巴的鐵門開出一條縫,用兩條改造過的機械手臂護住兩名貴客,朝外面大喊:「你……你們!要砸店就砸吧!但如果要傷我的客人,我……我就報警……!」
砸店的流氓發出訕笑,帶頭的那個大言不慚地喊:「你報啊。我們才不怕。」
「你先不要報警。他們敢這麼囂張,一定是背後有靠山。」小拜小聲制止老闆,黑白掛勾已經不是什麼新聞,這種情形他見多了。
「可是……總不能讓你們也被牽連進去啊!」老闆氣急敗壞,說話時還不住地偷瞄一旁的人族少年。即便伊凡始終沒有張揚,但出自德古拉家的人族,就只能是鼎鼎大名的那位……
伊凡發現老闆在看他,便朝老闆揚起一抹安撫的微笑。他從躲進倉庫開始就沒怎麼說話,只是十分冷靜地聽著外頭的戰況,與在店裡聊天時開朗溫和的笑臉不同,伊凡在備戰時總會多出幾分冷冽堅硬的氣場,眼裡甚至帶著一絲凌厲。
這時門外又傳來挑釁:「我們就在外面賴著,直到你們肯出來挨揍為止!」
猖狂的笑聲混雜鈍器和刀刃破壞物品的聲響再度喧囂了起來,鬧出這麼大動靜,卻始終不見警方介入,可見後台真的夠硬。
「這麼膠著下去也不是辦法。」伊凡透過門縫將外面的流氓打量過一遍,平靜的說:「我有辦法,讓我去吧。」
「……這裡有可以遮臉的東西嗎?紙袋也行。」小拜急中生智,套個紙袋出去揍人似乎是個好方法。
「你現在遮住臉也沒用了,只要有心調閱附近商家的監視器,還是能知道是誰走進店裡。」伊凡雖然沒什麼心機,卻一點也不笨,他只是自己不喜歡算計,但並不代表他不知道別人怎麼算計,「這件事你也不能代替我,還是我去吧。」
……我我我遺書都還沒寫好,你急什麼?小拜欲哭無淚。
伊凡小心翼翼地掏出被透明硬質圓球包覆的紅凌草,問老闆道:「請問,這個包裝外殼牢固嗎?」
「呃,特殊材質,除了用藥劑融,連鑽石刀也割不破。」老闆老實回答。
「啊,那很好。」伊凡珍惜的把藥草收回身上,把裝有藥劑的試管遞給小拜,還沒心沒肺的朝他笑了笑,「你保護好這個跟老闆。沒事啦,我們等一下就回家。」
可憐的小拜,已經開始在回顧他生命的走馬燈了。
伊凡沒再多說什麼,把門推開,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他現在心情非常、非常不好。他其實不想用這種爛招的,但有時對付爛人還是得用爛招才管用。
伊凡雖然因為訓練變得剛加入家族時結實不少,卻還是比在場的改造人流氓都還瘦小,他們一見到冷著臉的小少年,又發出那種死瞧不起人的難聽笑聲。
「這間店的老闆看起來好像沒有想跟你們計較,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們就算現在離開,老闆也會關一陣子店。都被你們破壞成這樣了,他總歸需要時間整修的。」伊凡耐著性子,試圖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小鬼,憑你也想跟我們談判?你改了哪裡,不如全攤出來讓我們看看。」帶頭那個舔了一下他的金屬拳頭,「看在你自願挨打的份上,哥哥不會讓你太痛苦。」
話音之間,重重一拳揮落,伊凡從容不迫地閃過,一絲嫌惡從眼底掠過。
實在不想被他一擊打中……太丟臉了!
其他幾個似乎被他輕鬆的閃避動作和那一抹幽微的眼神刺激到了,罵著髒話一湧而上,伊凡繼續閃避,偶爾給個不輕不重的回擊,心想這都五打一任君圍毆了,也沒在認真還手,怎麼這麼久還沒打中?
終於,有個裝金屬爪子的傢伙撓到了伊凡的左臂,金屬爪鋒銳利,伊凡只穿著單薄的襯衫,這一下立刻見血。
左手沒幾秒就被染紅了,看上去駭人,但其實傷口不會太深,做比較困難的訓練時,若是一個不小心,也可能產生類似的傷口。
刺痛陣陣傳來,伊凡在心裡嘆氣,他真的非常不願意這樣。
幾個流氓士氣大振,一股腦地朝他攻來,這次他迴避得比較認真,目的已經達成,再被這群人打到第二下,他回去就要寫悔過書了!
「最後幾秒,你們快逃吧。」伊凡在感受到咒印溫度的時候,不忘最後的良心提醒:「我家使徒要來了。」
「哼?看不出你還有本事養奴隸,自己打不過就叫使徒來助陣?」似乎是方才得手的一擊讓他們覺得自己佔了上風,那名金屬爪子的流氓講起話來比先前更加不留餘地,「我就不信那種甘願為奴的弱雞惡徒能比你強到哪裡……」
餘音未散,五個血氣方剛的流氓就被一陣犀利的強風吹飛。
在他們還搞不清楚來者的時候,那名金屬爪子的流氓慘叫一聲,因為他造價昂貴的人工手掌已經被鋒利的血刃削下——伊凡留下的血跡甚至還沒全乾。
「說誰弱雞呢?」
低沉的嗓音中,空氣裡的血刃集結成一條粗大的長鞭,將被吹飛出去的人圈狠狠抽了幾下。
慘叫聲不絕於耳,長鞭很快又變形成粗繩,把那幾個鬧事的人綁成一綑,尼可拉斯連一個眼神也懶得給那群垃圾,一揮手,整捆人又被吹飛到店家角落,撞在他們剛才自己製造出來的玻璃碎片上。
被咒印傳送來的大吸血鬼視線就沒有離開過伊凡,見到他鮮血淋漓的左臂,眉頭皺得死緊之餘,還動了動手指,讓自己的血形成一道保護貼,暫時給傷口止血。
「七世……省著點用血,我沒事的。血已經止住了。」伊凡顯然還惦記著他家使徒貧血的事。
「你到底怎麼回事?」尼可拉斯實在不想在這種好日子對伊凡發脾氣,但在感受到咒印發燙時,他覺得自己的脾氣已經從頭到腳爆炸了一輪。
全印契約簽下去後,尼可拉斯對一切都很滿意,除了契約交換的內容改變了之外。
倒不是因為糧食方面的理由,反正半印時期到了最後,那幾個杯子已經變成類似警報器的功能,即使不在伊凡身邊,也能讓他大概看出對方受傷的情況,什麼時候該放血流,什麼時候該衝出去救人。然而全印之後,這個附帶覓食效果的警報器沒了,偏偏死小孩又特別喜歡跑外勤,成天身陷危險,沒辦法把握狀況讓尼可拉斯感到相當不便。
後來他耐著性子研究了一下全印使徒契約,找到一條契約主與使徒之間算是常用的附加契文。許多良民契約主不只把使徒當奴隸,還當成保鑣,只要在使徒咒賦上這條契文,往後只要契約主受傷,使徒也會透過咒印感受到程度不一痛苦,這讓那些對契約主抱有仇很的使徒依然願意出手保護,是一條相當惡劣的契文。
但這條惡劣的契文對尼可拉斯卻是另一回事。
雖然用起來不太舒服,但好歹是個不錯的警報器,而且伊凡也會因為顧忌咒印的影響,更珍惜自己的身體髮膚,取捨下來還是筆划算的交易。其實還有分攤痛苦這種更獵奇的選項,但遭到伊凡的強烈否決,所以他們後來選了比較和平的警報方式,伊凡還把痛苦程度降到最低。
其實效果降到現在的程度,對尼可拉斯來說根本猶如搔癢,伊凡平時出外勤難免受點傷,尼可拉斯發現時就是感受一下,傳心問問情況,圖個安心,並不會在實務上真的過度保護干擾正事,但這次是在一個完全不該出事的時間點,尼可拉斯心裡一急,沒想太多就直接殺了過來。
伊凡從尼可拉斯的神色就知道對方很不高興又憋著不對他發火,聯繫著彼此的全印咒印甚至讓他也能對這種壓在心中的怒意有隱微的共感。他張口欲言,卻突然感到無比疲憊。
要解釋一堆利弊權衡就算了,而費盡心機顧慮的這些,到底又算是什麼混帳理由?為什麼跟白道勾結的惡霸良民可以仗著自己有後台肆無忌憚地對普通市民幹盡混帳事,而他們這些專門幫白道擦屁股的黑道惡徒卻做什麼都得顧慮東顧慮西,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落下個什麼把柄,被一群白眼狼捅刀……
這些顧忌儼然已經成為習慣,卻讓伊凡每次都為家族感到委屈。他真的很累,身上又痛,又生氣,也懶得開口說出這些混蛋理由汙染尼可拉斯的耳朵,於是難受的心情只化成一口嘆氣便算了。
「對不起。」伊凡說。
「讓你解釋,沒有要你道歉。」尼可拉斯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點,他走近伊凡,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其實環顧一圈,又聽見倉庫裡的情況,他大致上就能猜出事件的來龍去脈——其實在伊凡挨了那一擊之後,小拜就放心叫老闆報警了,還在背後偷偷指導老闆該怎麼說話。如小拜所預料,警方原本有包庇敷衍的意思,但聽見那群鬧事的流氓傷了誰之後渾身上下的毛都被嚇得豎起。
「你們再拖吧!反正人都受傷了,他們家族長大人已經親自來接!」老闆說得慷慨激昂,整間店都是他的聲音。
小拜又朝老闆比了比手勢。說得再浮誇一點,之後才能拗到更多賠償金。
同樣最後都是由德古拉家出面擺平,但整起事件的風向已經從「德古拉主動出手介入店家私仇,店家私下與黑道掛勾」,變成「對方鬧事不長眼睛打傷了德古拉族長的契約主,德古拉怎麼可能不教訓?」
先前這位族長為了契約主和整個新月市府槓上,還順手抄了魯斯凡家的傳聞都還沒冷卻呢……幾個有點白道後台的良民流氓又算什麼東西?
見店家的部分大局已定,小拜抱著赴死的決心滑壘式撲跪到了自家老大面前。
「族長——!我罪該萬死啊——」
尼可拉斯頭痛欲裂,他大概把來龍去脈都想明白了,就是不明白自家那群二百五到底在搞哪一齣?不是應該在家和平的基礎訓練等他來接人嗎?怎麼就帶著人去逛街,還碰上這種倒楣事?
「再說吧。用你最快的速度滾回家,還有急事。」
被尼可拉斯的銳利的金眸狠狠一瞪,小拜大氣不敢出一口,只能拿出畢生最快的速度飛奔回家。
「怎麼了?家裡出什麼事了?」伊凡警覺,接著就被尼可拉斯一把抱了起來。
……嗯?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腳?!
「大事。」
尼可拉斯言簡意賅,把人抱穩之後,自己也衝了回去。
§
為因應突發狀況,米拉將慶生計畫臨時變更了一下,族長剛才噗一個就把自己傳送走了,一句交代都沒留下,憑她對族長和斐洛小隊的理解,八九不離十的猜出那群狂犬大概又突然想出什麼離奇的慶生新玩法,不小心把小伊凡牽扯進什麼混亂裡頭了……她數了一下埋伏在前廳四周為開場舞蠢蠢欲動的斐洛小隊員,發現少了一個,心想果然啊,就不該放任這群瘋子幫忙看人!
她不知道族長什麼時候會回來,不過剛才把門口的防盜系統加了設定,感應到族長的時候就會發出通知……
嗶嗶嗶嗶——通知立刻來了,米拉還來不及下令,就見眼睜睜看著尼可拉斯抱著伊凡飛速衝進大廳。
負責拉炮的外勤人員不明所以,看到目標近來了就慌慌張拉了線頭,雜亂的紙屑和彩帶齊刷刷噴發,而且做外勤的有個習慣,就是手上有炮,就忍不住瞄準目標再發過去,結果滿室彩帶飛舞的熱鬧美景非但沒成,還把所有紙屑通通砸在尼可拉斯和伊凡身上,彩帶纏了滿身,看起來說有多狼狽就多狼狽。
尼可拉斯無語問蒼天,他剛才就是憋著口氣跑太急,一時有點煞不住……
好不容易帶著人來到二樓陽台,還沒把身上沾的東西拍乾淨,下面突然傳來嘈雜的音樂,因為族長進門得太突然,斐洛小隊的隊員只好一起衝出來,原先安排好的開場舞步全亂了套,一時之間變成了群魔亂舞,還附帶魔音穿腦的混亂生日歌,堪比魯斯凡的精神汙染。
伊凡在尼可拉斯的臂彎裡看著這一切,被這驚天動地的魔性舞步完全帶走注意力,連剛才有點陰鬱的心情也被一併帶跑了。
過了片刻,他才聽出歌詞裡唱的是生日快樂,又看到眼前插滿蠟燭的大蛋糕,以及周圍華麗的布置,這種場面他是知道的,畢竟在家裡待了有一陣子,也參加過好幾場慶生會了。
他抬頭望著尼可拉斯,眼裡有幾分困惑,但剛才那堆爛事的陰霾倒是都掃乾淨了。
尼可拉斯在感受到他的視線之後轉向他,微微揚唇。他替伊凡拈去鼻尖上的小亮片,動作俐落卻十分溫柔,雖然身上的小垃圾還沒完全拍乾淨,還是不妨礙他笑得帥氣霸道又寵溺。
「今天誰生日啊?我怎麼不知道?」
「…………」
尼可拉斯的帥笑立刻僵在臉上,表情一時有點走樣。
空氣突然安靜,全族的灼熱視線全落在伊凡身上,伊凡被盯得有點發熱,這才會意過來:「咦?是我嗎?今天嗎?」
「…………」
看這無比驚訝的表情,怕根本不是忘記的程度,而是根本不知道啊!
難不成情報有誤……?
空氣繼續安靜,尼可拉斯好不容易找回聲音,才拿出一族之長的冷靜修養,柔聲對伊凡說:「是今天。你的身家背景我都查過了,不會有錯。」
伊凡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讓場面變得十分尷尬,趕緊向大家解釋:「對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從有印象以來就沒過過生日,後來常常進監牢,證件通常被扣著,我自己也沒去留意。我就是……習慣當成自己沒這一天了,跟著你們一起幫同族慶生時也沒想太多,想不到你們幫我準備得那麼認真,真對不起啊……」
聽了伊凡這段不長的「生日感言」,德古拉一家瞬間談不上自己是什麼感受,他們其中有許多成員也有坎坷的過去,瞬間就很能理解他在說什麼了。
伊凡有點緊張,因為現場還是一片安靜,「那個……我其實,內心太激動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怎麼表達……可是我真的很高興,非常非常高興,謝謝你們。」
只能說這個位高權重的契約主,實在太會激起大家的憐惜之心了!還是天然的那種!
大廳再次爆出歡呼聲,德古拉一族齊聲再唱了一次他們原本計畫中的生日歌,然後尼可拉斯帶著伊凡,切下他第一個生日蛋糕。
幸好族長在伊凡下刀前有記得鬆手,不然會變成切另一種蛋糕。
在一片溫馨歡樂的氣氛中,伊凡加入德古拉家族以來,同時是有記憶以來的第一個生日派對便拉開序幕——
§
狂歡一路到了深夜,待到眾人各自歇息,尼可拉斯把伊凡帶回自己的臥房,終於有時間喘口氣,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看一下伊凡的傷口,並親自幫他包紮上藥。
「對了,剛才太熱鬧了,一直找不到機會拿出來。」伊凡拿出身上裝有紅凌草的透明球體,塞進尼可拉斯手裡,「你不是一直想要嗎?這是斐洛小隊找到的,多虧有他們。」所以砸店那場倒楣事,就這麼算了吧?伊凡用無辜的眼神暗示了一下。
尼可拉斯瞇起眼睛打量那顆小球……好樣的,原來是因為這樣。從派對上的反應來看,斐洛對整件事大概是不知情的,這群小輩,自作聰明的腦袋都不知道用在哪裡了,很值得族長找一天親自給他們來點特別訓練,好好操一操。
伊凡沒注意到尼可拉斯險惡的眼神,看他勾起笑容,還以為他氣消了,鬆了一口氣連身體一起放鬆,直接就著大床躺下。
尼可拉斯看他懶洋洋的樣子,心下一軟,手也跟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你也真是少根筋,平常跟他們在慶生會玩那麼開心,都不會替自己想想嗎?」
伊凡抱著棉被軟綿綿的應了一聲,「我之前覺得,生日其實無所謂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一天,也沒想過要特地為了過生日去查。但紀念日的話,還是會想慶祝的。」
「喔?哪一天?說來聽聽。」尼可拉斯頓時來了興致。
伊凡看著他,慎重的講出一個日期。
尼可拉斯聽著耳熟卻還是愣了一霎,不過馬上就想起來了。
那是他們簽下第一次半印契約的日子。
「那個日期不難記,懲戒日差不多都落在那時候,我只要想得起月份就好。」伊凡一片赤誠的說,眼裡像帶著星光:「正好也是認識你的第一天。我覺得這天比我自己的生日還重要。」
尼可拉斯自認心也不是冰做的,但被這突如其來的紀念日送了一波暖,化得一蹋糊塗,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會有這麼軟爛的時候。
「嗯。以後每年都慶祝吧。」尼可拉斯輕聲說,嗓音有些低啞,「不過呢,這個紀念日我們兩個過就好。」
千萬不要讓外面那群一起攪和近來,畢竟過完這起起伏伏的一天,雖然比起自己的生日歡樂許多,但鬧哄哄的慶祝總歸只要一天就夠了。
〈黑吃黑生存法則外篇:生日記〉˙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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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完結!寫了好久因為爆字數了,一萬五千多字的外篇,希望各位喜歡。感謝大家對黑吃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