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本章完）

「這也是統計之一，雖不是百分之百，但總是有個數據當作參考。」孫紹齊的距離，讓我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道。「妳看，上頭寫著二○一○年七月中有日全蝕，幾天後菲律賓就發生大地震。」

當他靠近我的時候，那香水味纏繞在我的鼻腔中，如同籐蔓般攀附我的全身，頓時讓我有些動彈不得。

「這、這些都是假的吧。」我不自在地說。

「應該說是真的發生，只是過於誇大化。」孫紹齊聳聳肩，反正大家寫東西就是希望擁有話題性，話題性越高、標題越是聳動，那當然越多人看，越多人看就代表達到一定的效果，至於效果是好或壞，寫的人永遠無法預測。

所以孫紹齊在寫報導時，會注意是否過於誇大或是擾亂人心等，報導越是公正，我們的週刊才能走得越久，尤其是上次採訪《紅舞鞋》的相關人員時，我更加感受到的真理，因為公正，才有許多人願意與我們會面。

孫紹齊寫報導的公正性我當然都有看在眼裡，這也是我滿尊重他的原因之一，但是此刻他靠我實在太近了，講話的聲音也幾乎就在我的耳邊，讓我有些呼吸困難。

「我、我要回家了。」我把那張紙塞到他的胸前，拿起包包就要往辦公室外走。

「這麼晚了，我送妳吧。」孫紹齊急忙關掉自己的電腦，拿起公事包追上我。

現在明明才七點多，台北正熱鬧著，怎麼會晚呢！

但這些話我只卡在心裡，沒有說出口。

「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吧。」孫紹齊搔著頭，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瞧他這樣，我也忍不住笑出來。

「要吃什麼？」

孫紹齊笑開了臉。「吃燒烤吧，我知道新開一間很好吃的店。」

「好啊。」我們關上辦公室的燈，往燒烤店去。

＊＊＊

「我送妳上去吧。」用完餐後，當孫紹齊的藍色轎車開到我家樓下時，他熄火後如此自然說著。

「嗯……」原本想要拒絕，但想起上次苗子程送我回家時，在家門口看見奇怪的黑影，雖說後來發現其實只是裝有紅舞鞋的紙箱，但當時還是嚇得我半死。「好啊。」於是我改口這麼說。

孫紹齊開心的表情全寫在臉上，在一樓等電梯時他突然皺起眉頭：「下午的事情很抱歉。」

「什麼？」

「就是妳不想要參與人偶之村的報導，但我卻……」孫紹齊聳聳肩。

「我已經沒生氣了啦，你別介意。」我是真的這樣想，下午雖然有些氣頭上，但早就過了。

「謝謝。」他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但妳真的還是不想參與嗎？」

「我真的不想，你和苗子程去好了，我會另外找題材的。」我說，將視線轉回電梯顯示燈上，電梯似乎停在四樓沒有移動。

「也只能這樣了。」孫紹齊難掩心中的失望，但他也沒繼續勉強我。

「電梯好慢，一直停在四樓。」我忍不住開口。

「會不會是有人要搬家？」

「現在都十點多了，誰這麼晚搬家啊。」

「可能連夜搬家啊，逃離債主還是什麼的。」孫紹齊開玩笑說。「不然我們爬樓梯吧。」

「七樓呢，我的腳好痠。」況且我今天腿上還穿著高跟鞋，於是我拿起電梯的緊急通話，想聽聽看四樓是在做什麼。

拿起電話，先是一片雜音，接著一陣安靜無聲，我眼神古怪地看著孫紹齊，然後我聽見有腳步聲從遠至近，像是從外頭走入電梯，接著是電梯門關上的聲響，正當我準備掛掉緊急電話時，對方卻突然發出一陣難聽的吼叫。

我將話筒拉遠，孫紹齊好奇地看著我，問我怎麼了，我把話筒交給他，他卻只是搖著頭說沒聽到任何聲音，電梯指示燈下來到了二樓，我在話筒要掛回去之前又聽了一次，這次不再是難聽的吼叫聲，而是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條斯理說著：「原諒我。」

這句話說完的同時，電梯在一樓打開，而電梯裡卻空無一人。

「電梯來了，四樓的不曉得在做什麼。」孫紹齊一個箭步進到電梯裡，我卻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可以從話筒中聽見孫紹齊講話的聲音，卻同時也能聽見那蒼老的聲音不斷說著『原諒我』，這下子我的頭皮發麻，連掛回話筒的勇氣也沒有。

「星萍？妳怎麼了？」孫紹齊不明所以，他按著「開」的按鍵，要我進到電梯來。

突然間，我看見孫紹齊背後的牆壁上慢慢浮現出一個老婦人的背影。

話筒從我的手中滑落，我張大嘴巴指著他背後，孫紹齊看著我的反應，就算不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也略為猜到一二。

他擰著眉心，緩緩走出電梯，伸出手掌握住我的手，輕輕在我耳邊說：「閉起眼睛，我會帶著妳跑。」

在我聽他的話閉上眼睛前一秒，電梯裡的老婦人轉了過來，她的表情哀怨並充滿懊悔，奇怪的是，我內心的憤怒與悲傷居然大過於恐懼。

閉上眼後的下一秒，我感覺到整個身體騰空，孫紹齊將我整個人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著往外頭跑，我閉緊眼睛，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他的香水味此刻是最好的安全感，即使我閉著眼睛也知道他就在我身邊。

孫紹齊將我抱到他的車子旁，當我的腳踩到地時，差點直接跪到地上。

「妳還好吧？」孫紹齊擔憂的問。

「還好，我可以張開眼睛了嗎？」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抖到不像話，孫紹齊緊緊握著我的手，我慢慢將眼睛睜開，印入眼簾的是他充滿擔心還略帶恐懼的眼神。

「我現在開車門，小心。」孫紹齊摟著我的肩，小心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待我坐進去後他將門關上，跑到駕駛座的位置，發動引擎後開往鬧區方向。

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孫紹齊最後將車子停在一間酒吧前，這裡越晚越熱鬧，許多男男女女在此尋歡作樂。

我知道孫紹齊沒有其他意思，純粹是因為這裡人多，能疏散剛剛的恐懼。

「妳能說剛剛看見什麼嗎？」孫紹齊雙手交疊在方向盤上，我嚥嚥口水，輕輕點頭，將剛剛的事情說一遍給他聽。

孫紹齊聽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不斷拍著自己的肩膀，換作是我聽見剛剛有個……鬼在自己背後的話，也是嚇得魂不附體吧。

「她為什麼要跟妳道歉啊。」孫紹齊雖然驚慌，但還不忘提起這件奇怪的點。

「我也不清楚，而且那個老婆婆有點眼熟……」但怎樣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我想我該去求個平安符。」

「我贊成，也許我也該去一趟，不如明天就去吧。」我對孫紹齊說的話沒有異議。

我們兩人在車裡各自沉默好一陣子，電台裡的音樂輕輕流動，我的眼皮慢慢變得有些沉重，孫紹齊搖了搖我：「累了的話要不要回家去？」

「回家？我現在哪敢回去啊！」這句話有很大的驚醒作用，剛剛不過十點多就看見鬼，現在都十二點多了，難保回去會看見什麼，我也不敢一個人待在家，現在才想起我連家裡都沒放平安符之類的東西。

「那怎麼辦？」孫紹齊頓了頓，彷彿下定決心後才開口說：「還是要去我家睡？」

「咦？」這下我的睡意是完全消失。

「我開玩笑的啦，不如我送妳去旅館過一夜呢？」孫紹齊不知所措地比手畫腳。

現在不是去哪睡的問題，是我不敢一個人，而且在這種時候，我腦中居然找不出任何一個女性朋友可以求助。

「去你家吧。」

「妳確定嗎？」孫紹齊瞪大眼睛，像是被我嚇到。

「是啊。」

「我是一個人住的喔！」孫紹齊再三確認。「而且我喜歡妳喔！」

「你、你再說這些奇怪的話試試看。我就不敢一個人啊！」我紅著臉看著窗外。「今天我是去避難，明天求完平安符我就會回家，你別想歪。」

「我知道，一定不會動歪腦筋！」就算沒看孫紹齊的臉，也知道他現在笑得合不攏嘴，真拿他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