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My dear⋯⋯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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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30
  狩刀和映良這個時候隸屬直屬總司令的游擊部隊,任務基本上是由總司令直接下達。現場也有指揮官,因此行動不會透過本部的指揮中心,也不必報備。

  這次的任務是邊界戒備。也就是駐紮在指定地點,警戒敵襲。

  游擊部隊本來就經常往來楓央島和大陸沿岸,對他們來說,在外野營已經是家常便飯。

  不過——

  「這種原始的做法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啊?」

  狩刀卻頗有微詞。

  「你是說這種以天地為家的露營活動嗎?」

  當晚,狩刀和睡同一個帳篷的映良正在保養槍枝。他們將自己的自動手槍全肢解成基本零件,一一仔細地擦拭。

  兩人原本是不發一語,直到外頭傳來正在站哨的人大喊著他們抓到莫名其妙攻擊他們的野豬,明天早上可以加菜後,狩刀才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在自己的領地打仗還要野營,原始人都沒這麼落後。」

  從他的語氣聽起來,不滿似乎已經累積到最高點了。

  順帶一提,剛才映良那種假裝詼諧的說法,也讓他很不滿。

  「你噢⋯⋯陣內總司令難道沒教過你,不可以對文明產生過度的自滿嗎?人類就是太驕傲了,世界才會毀滅。」

  「那個老頭子才不會說這種類似人生導師會說的話。」

  「呵⋯⋯這倒也是。」

  映良深知這樣很沒禮貌,還是輕笑了一聲。關於陣內修作這個人有多破天荒,映良還是瞭然於心的。

  「不過你記住我的話,不是什麼東西都是新的最好。」

  「我又不是要跟你爭新舊問題,而是明明有辦法可以簡化我們的工作,卻沒有人要實行。」

  「什麼辦法?」

  「在沿岸設立分部。」

  「分部?」

  映良停下手上的作業,抬起頭來看著狩刀。

  「只要把戰力分散在沿岸縣市,讓他們應付沿岸的敵人,我們游擊部隊就不用這樣跑來跑去了。黑幫的問題也是,雖然我很想說那是警察該管的事,但如果短時間內警察做不到,要月影出力也不是不行。總之我想說的是,每次沿岸一有事情,就要我們從外島趕過來,這種做事方法根本蠢到極點,而且沒效率。」

  「你說的是很有道理啦⋯⋯可是你知道在沿岸四個縣市設立分部,要花多少錢、多少時間、招攬多少人嗎?」

  聽見映良這道問題,狩刀也停下手邊的作業,詫異地抬起頭。

  「⋯⋯這是我該煩惱的事嗎?」

  映良聽了這句回答,瞬間哭笑不得。

  「你這個人喔⋯⋯」

  「我說的是實話吧?」

  「是這樣沒錯啦,可是⋯⋯」

  應該動腦解決問題的人,確實是坐在辦公室乘涼的人們,但現實就是——如果照狩刀這種思維做事,就算他的主意再好,企畫書呈上去,也過不了第一關。

  「怎麼?難道你不同意嗎?我以為你也看不慣這種沒效率的做法。」

  「我是看不慣啊。畢竟我的夢想是,坐在辦公室使喚人,而不是當被使喚的人。」

  「那你幹嘛還苦著一張臉?我提出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法耶。」

  「連花多少錢、要動多少人都沒想,少跟我說什麼完美。」

  映良拿著槍桿輕敲狩刀的頭。

  「這件事沒有你想得這麼簡單。就我剛才說的問題點,具體上會耗費多少資源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使喚我們絕對比較便宜。上頭就是因為這點,才會維持現狀吧。」

  「⋯⋯我以為廉價勞工和黑心企業早在上一個世紀就絕種了。」

  狩刀「喀嚓」一聲組裝好槍枝,再度嘆了一口氣。

  「那你再記住我一句話,人類不管活了幾千幾萬年,喜歡花最少的力氣支配別人,以取得自己最大的利益。這種習性永遠不會改變了。」

  「⋯⋯⋯⋯」

  映良拿起手邊的保養油,一派輕鬆地說著,狩刀依舊不肯妥協。

  「⋯⋯我討厭這樣。」

  「嗯?」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可能不覺得有什麼。反正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我已經清楚到讓人生厭的地步。可是我來到這個地方,拚死丟掉那些你們所謂『冷血』的感情,現在卻要我妥協這些事,我無法接受。」

  關於狩刀的過去,整個月影中只有陣內修作和映良知道。畢竟收留他的人是月影的總司令,要是讓人知道總司令收留了一個有黑幫背景的人,只會引來諸多麻煩。

  映良也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他很喜歡陣內修作和狩刀,他也不希望這兩個人有什麼麻煩纏身,所以一直替他們隱瞞至今。

  更何況,沒有人規定曾經殺過人就不能當一個好人。映良自認很清楚狩刀的本質,過去只是沒有人教他「剝奪」以外的行事手段。

  見狩刀此刻不服氣地皺著眉頭,映良不禁輕笑。

  「我沒有要你妥協。」

  映良一邊繼續手上的作業,一邊開口:

  「我的意思是,先準備好答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的想法才會更容易實現。」

  「⋯⋯麻煩。為什麼我一個小兵要想這種事?難道上頭的人都只要坐在辦公室,不用勞動也不必煩惱嗎?那還不如把位子讓給我。」

  狩刀沒好氣地收起槍枝,開始整理自己的作業區域。

  此時映良看著他,放鬆臉部肌肉,微笑道:

  「嗯,你總有一天要爬上去喔。」

  他就像看著一隻絕對會有所作為的雛鳥一樣,露出欣慰的表情。

  雖然狩刀自己似乎沒有發覺,但映良很清楚,他其實已經走在出人頭地的路上了,而且陣內修作也對他寄與厚望。

  最好的證據就是,兩年前他才十二歲,就被放在直屬總司令麾下的游擊部隊,現在甚至有改善不合理環境的心思。

  他以後一定會成為月影的助力,他不會、也不該永遠當個可以隨時汰換的士兵。

  「所以為了我將來坐辦公室的夢想,我現在就賣個人情給你。」

  「什麼?」

  「我會幫你準備好這些問題的答案,等你出人頭地,可別忘了我。」

  要對環境做出改變,不能只有力量,當然也不能只有意念。

  映良很清楚,狩刀此刻正處在累積這兩種能力的時候。

  現在仔細想想,映良之所以和狩刀這麼有緣分,或許也是因為背後有個人如此希望吧。

  那個被譽為「計畫之鬼」的月影總司令——陣內修作。



  隔天清晨,他們被一陣急促的哨聲叫醒。

  「怎麼了!」

  「拉比尼斯!拉比尼斯越過楓央島的防線過來了!」

  站哨的人透過光學望遠鏡,清楚看見數隻拉比尼斯逐漸逼近海岸線,於是拉開嗓子大喊。

  「嘖,前線又沒能擋下來了嗎?」

  一聽見有敵襲,所有人紛紛衝出帳篷,往前一天說好的配置各自就位。

  狩刀在第一時間拿著雙槍衝出帳篷,筆直往前衝,就這麼躍下斷崖,直衝海岸邊。

  「那小子選的路線還是一樣離譜⋯⋯」

  映良跟在後頭,看見那離譜的行徑,忍不住吐槽。

  看來他昨天站在崖邊,是為了模擬下去時的路線。

  映良來到崖邊,腳步就這麼停在斷崖前,並未跟著往下跳。他單腳屈膝蹲下,舉起手上的狙擊槍開始瞄準。

  拉比尼斯越過防線這種事偶爾會發生,絕大部分是因為數量眾多,儘管本部擁有使用戰鬥機轟炸的手段,依舊不時會有幾隻落網之魚越過防線來到大陸沿岸。這種時候,就要靠駐紮在沿岸的游擊部隊應付。

  「狩刀,兩點鐘方向,三隻水母型!」

  映良一邊將自己在制高點看見的敵人告訴狩刀,一邊扣下扳機掩護狩刀,攻擊另一隻已經跳到狩刀頭上準備攻擊的甲蟲型拉比尼斯。

  「不要叫我的名字!」

  狩刀在海灘上狂奔,當他吼出抱怨的同時,也舉槍指向兩點鐘方向,完全不顧自己頭上的甲蟲型拉比尼斯已經舉起鐮刀狀的手臂,就這麼扣下扳機,攻擊正在淺灘移動的水母型拉比尼斯。

  雙方的槍枝同時發出槍響,才剛舉起手臂要攻擊的甲蟲型拉比尼斯直接被映良的子彈擊中頭部,軀體也因為那股衝擊力道,不自然地行進改變方向,失勢落在沙灘上。

  淺灘上的水母型拉比尼斯則是有兩隻被狩刀的雙槍擊斃,最後一隻繼續前進,並伸出牠的觸手攻擊狩刀。

  狩刀看準了對方的攻勢,算準時機向上跳起,水母型拉比尼斯的觸手攻勢落空,直接貫穿剛才倒在沙灘上還未死透的甲蟲型拉比尼斯。

  趁著水母型拉比尼斯的觸手尚未收回,狩刀順勢從半空中舉槍對準牠,朝著要害連開四槍,將之擊斃。他的動作非常流暢,彷彿打從一開始就想好要這麼對付拉比尼斯一樣。

  「幹得好,小狩!」

  隊長稍晚了一步趕到海灘前線,後頭還跟著其他小隊的人們。他一邊配置人手,一邊闡述現況。

  「剛才已經跟指揮中心確認過了,這次突破防線的只有二十隻左右,全部集中在鷹森的海岸線。往北去的會有別支小隊負責殲滅,我們把眼前這些解決掉就行了!」

  「是!」

  一聽到數量並沒有很多,所有人稍稍放鬆了緊繃的情緒,提振了士氣。只有狩刀還是一臉不悅。

  敵人都已經突破防線快上岸了,身在要塞島嶼的指揮中心卻沒有主動提供警訊,還要現場的人主動確認,這種做事方法絕對有問題。

  狩刀記得自己之前也曾抱怨過這件事,卻被陣內修作和映良以「大人也有很多苦衷」搪塞,讓他非常不滿。

  如果大人活在世上都要有這麼多苦衷,那他寧可永遠不要長大。

  「哼!」

  一想到這件事,狩刀不悅地咬牙,再次舉槍對準拉比尼斯。

  就在這個時候——


  轟——


  一道爆炸聲從海灘後方的森林傳出,所有人因為那聲巨響,一邊警戒著拉比尼斯,一邊回頭望向爆炸處。

  「怎麼了!」

  只見遠方森林竄出陣陣灰白色煙塵,隨著爆炸聲接二連三傳出,煙塵也不斷被推向天際。

  眼見此景,隊長煩躁地砸了聲舌。

  「小狩、蘭德、文康,還有里鐸!你們跟我走!剩下的人繼續殲滅任務!」

  「是!」

  收到命令的四個人迅速回頭,快步離開海灘,跟著隊長往森林裡衝。

  「拜託不要是麻煩⋯⋯」

  路途中,隊長發出一聲碎唸。

  那道爆炸聲會是什麼呢?

  拉比尼斯躲過眾人視線引發的侵略?黑幫或暴力組織的火拚?某種意外事故?

  無論是什麼,既然看到有狀況,他們身為月影的游擊部隊成員,現階段就必須馬上釐清爆炸因何而起。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在這裡當隊長,這工作超麻煩⋯⋯」

  「我有同感。」

  狩刀耿直地回答,完全不知這樣根本是白目,也是一種挖苦。隊長聽了,頭上馬上浮出一條青筋。要不是狩刀平常是最聽話的人,他鐵定一拳揮過去。

  他們五人在林中跑了許久,雖然狩刀沒有刻意計算,不過照他的體感判斷,大概是五公里上下。就在他們以為體力要用光時,樹林終於逐漸開闊,看得見前方是一片寬敞的平地,平地上座落著一個偌大的建築物。

  「是那個吧?」

  蘭德一邊跑,一邊說出肯定的臆測。

  煙塵很明顯是從前方的建築物竄出,而且仔細一看,還能看見火舌從建築物冒出。

  「加快腳步吧。」

  「是。」

  隊長一聲令下,一群人驅使著從身體深處擠出的體力,雙腳用力蹬地,加快了速度,就這樣往建築物正門口跑去。

  奔跑當中,他們也不忘觀察著建築物以及腹地的情況。不過隨著觀察時間增加,他們的戒心卻逐漸降低。

  「看樣子是意外。」

  狩刀首先道出結論。

  「嗯,是啊。」

  蘭德也附和。

  現場沒有拉比尼斯,沒有野獸吼聲,沒有槍砲聲,倒是有幾台消防車和救護車。

  看起來似乎是內部出了什麼差錯,進而發生意外。

  「是製藥公司啊⋯⋯」

  他們來到正門,蘭德看著門柱上刻的文字喃喃說著。這時隊長拿出月影的ID,向警衛表示要入內了解情況。

  警衛不知為何愣了一下,隨後才允諾隊長,並以內線電話通知上層。

  狩刀站在一旁,抬頭看著在窗邊向上竄的火舌,了無生趣地開口:

  「我們可不是警察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