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現那名女孩的髮色、瞳色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人心痛時,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進退合宜嗎?他的回答恰當嗎?他毫無自信,關於是否不慎洩露了他和學長的秘密。
但是他仍然必須表現出風平浪靜的模樣,所以他僵著臉上那份和善,直到陸駒扯上他的領子、狠拽起他的臉、給了他一口氧氣……
他才得以喘息。
「謝謝你……陸學長。」
只有陸駒明白,在幾乎窒息的長吻結束後,那泫然欲泣的神情與一句道謝所為何來。但陸駒說不上什麼,只能輕輕拍了下他的肩:「快喝吧,退冰了就不好喝了。」
「嗯。」
於熙捧來桌上的漂浮蘇打水,輕含著吸管,那緩慢的動作與其說是優雅,在陸駒眼中更像是六神無主,一雙藍眸凝著桌面發愣。
暗暗嘆了口氣,陸駒瞪向坐在隔壁雙人桌處一直把V8鏡頭對著這方的禹利申,然後走過去,繞到禹利申身後,盯著他手上V8的小螢幕,屈身在他耳旁低聲問:「你剛剛全錄了對吧?」
禹利申回以極小的音量:「是啊,連他們說了什麼都錄得一清二楚,你想看嗎?」
「對,我要看。」
他要看看宇文鷹的妹妹對於熙說了什麼、他又回了什麼樣的話?
於熙的視線朝這方飄了過來,又回到桌上。才隔壁桌而已,這裡的動靜於熙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默許了。
禹利申倒回最早宇文玥來向於熙搭訕的時候,雖然收音效果不好,但還是聽得清他們的對話,大多是宇文玥一個人說個不停,既然於熙也沒表現得很想念、很想見宇文鷹,陸駒也就算了。
只是一個平時高冷的面癱,在一個不熟的女孩面前這樣裝笑,看得陸駒心都痛啊……只能說,剛剛先強吻他、把他從那情境下硬扯出來是對的決定,現在的他有這權利。
「喂,這些錄像刪掉。」看完後,他這麼命令禹利申,當然免不了收到對方一瞪:「你憑什麼命令我?」
「就憑哪天我發現這些影像出現在網路上,我可能二話不說打死你,行嗎?」
「……」
當著陸駒的面,禹利申默默刪掉方才的錄像。
「好,很乖。」
陸駒很敷衍地說道,繞過禹利申時,查覺禹利申一雙三白眼正陰沉狠瞪著他,這才回以一嗤笑:「不是在嫉妒吧?單身狗。」
「單身狗也好過同性戀啦。」禹利申低聲回嗆。
陸駒當作沒聽到,坐回於熙身旁,看著他慢慢吸啜著碧藍色蘇打水,一手在他背上輕撫,雖然於熙表情沒變化,但顯然比剛才要放鬆許多,陸駒臉上的笑意,也跟著柔和許多:「已經沒事了。」
於熙回以清淺一笑。
已經沒事了,
現在的他可以做任何事,去拯救他的心,去守護他的一切……
所以,已經沒事了。
* * * * *
已經沒事了?
真的嗎?
若是真的沒事了,那麼,胸口的疼痛又是為什麼?
為什麼過往回憶再度翻覆於眼前?
為什麼腦中盡是那人在過去對他投來的溫柔視線,和畢業典禮時的淡漠表情?
為什麼他有想抬步向那人方向的衝動,儘管他明白要再面對的不過是一面冷峻的玻璃?
他知道那人變了,而且他就是事因,如果那人現在不快樂,那一定是他害的……
然而他也很清楚,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他又何必再去攪混呢?
那人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他去打擾做什麼?
如果他現在難受、不快樂,但他確實就像他妹妹說的,變得更好了……那他又有什麼臉面出現在他面前?
無論好或是不好,他們終究會因此而有所改變,所謂的『成長痛』,就是這樣的東西了吧?
只是,似乎只有他一人得到幸福,很不公平哪。
若是那人可以和愛他的人在一起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那樣他也許就能對自己得到的一切,感到安心而毫無愧疚了。
依然一心只是想讓自己好過而已,真是自私啊,於熙。
「喂,綠燈了喔!」
聽到陸駒的提醒,於熙這才匆匆牽住身後人的左手,往斑馬線上急走。但在走了沒幾步,下意識回頭,在他身旁被他牽著走的人居然是禹利申,後者正睜大一雙四白眼傻著張臉呢。
這才發現陸駒還在馬路一端,顯然也傻在當場忘記要跟著一起走了。
「對不起,牽錯人了。」於熙連忙放開禹利申,陸駒這才跟了上來,接過於熙的右手:『小熙還在想著宇文鷹的事吧?魂不守舍啊……算了,這次就不虧他了。』
「……只要是男人誰都可以嗎?」禹利申這才歛下驚愕的表情,微歪了臉表示質疑。
「怎麼可能?我就說是牽錯而已,對你完全沒感覺,放一百萬個心好了。」於熙冷冷回應,和陸駒一同抬步往前,必須得在讀秒結束前到馬路另一側呢。
在他倆快步離開後,緊跟上禹利申身旁的張啟勝,一臉鄙夷:「現在完全不打算遮掩啊,閃光放得這麼大,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們是同志是嗎?」
在咖啡廳那兩人接吻的一幕,可嚇傻了還在櫃檯等餐的張啟勝,就算知道這兩人是一對的了,也沒想過他們會那麼光明正大在公共場合激吻給所有人看,而現在光是過個馬路也要如膠似漆、手牽手在一起,他就由衷的不開心。
只是,他的怒火仍然只向著於熙去而已,而沒留意到,在他向禹利申搭話前,那對三白眼直盯著那背影,格外陰沉銳利。
「阿勝學長,你似乎很不看好那兩人哪?」
低聲問著,他們也邁開腳步向著道路另一端走去。
「怎麼可能看好他們?我巴不得現在立刻衝上去給那個姓於的一拳。」
張啟勝以同樣音量回他,畢竟這些話,他不想讓陸駒給聽見。
禹利申回以一冷笑:「我有個好主意,記得北風與太陽的故事嗎?」
步伐已經離等在道路那端的四人越來越近,張啟勝沒再回問禹利申詳細情況,只暗自琢磨著禹利申的話中意:
『不需要用蠻力,就能讓旅人脫下外套的好主意。』
--乍看之下僅僅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卻成為之後一連串事件的導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