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斗篷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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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17
江城主並沒有讓雲真等得太久。

在城內住了一晚之後,隔日少年下樓用早膳時,就聽見外頭的動靜不小。

「小二,借問一下。」

少年叫住正在收拾桌子的店員,問道:「今日城中有什麼大事嗎?外邊怎麼這麼熱鬧?」

「少俠你不曉得?」那年輕男子說:「前陣子城裡出了人命,鬧得沸沸揚揚。這不是終於抓到犯人,預計明日午時在西市要斬首示眾呢。」

「這樣啊。」

少年向對方道了謝,吃完早飯後便走出客棧。

在城池的中心,有著一個布告欄。

而此時,許多人便是聚集在這布告欄前。上頭貼著今天一早由衛兵貼上的告示。

「可總算是抓到這犯人了。」

「可不是?這樣的話這城門的盤查也該停止了吧?」

「就是。我親戚這幾天剛好來到我這拜訪,沒想到光是個盤查就浪費了半天時間。」

人群們紛紛交換意見。當然,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慶幸這幾日以來在城門口嚴格的進出檢查可以結束了。畢竟這個措施並不常見,居民都感到相當不習慣。

少年也在布告欄此處,但是此時他正四處觀察。

這個消息弄得滿城皆知,不一定是居民奔走相告,也有可能是城主故意為之。為的就是看看有沒有可能會有其他人抱著其他想法或是奇怪的行為舉止。

稍微看了幾眼,少年在幾處地方發現端倪。

人群中,有幾個人的眼神也在觀察四周。但這些人應該是城裡的衛兵喬裝,混在人群裡的。

除此之外,絕大部分的居民心情都是開心、雀躍的。

雖然斬首這件事情聽著很殘暴血腥,但人民就是喜歡趁這個機會湊熱鬧。

「咦?是你。」

少年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雲真轉頭,看見一個穿著斗篷的人影。

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不過透過這斗篷,少年便猜出了對方。

「你是......昨天的。」他說道。

「昨日有要事在身,冒犯了少俠。」

對方拿下斗篷,是個年輕少女。有著一頭黑髮與白皙的皮膚。

少女說道:「未曾想到,今日有幸能在此遇到少俠。小女子先在這裡與少俠告罪一聲,還望少俠見諒。」

「沒事的,我沒放在心上。」

少年擺了擺手,說道:「不知姑娘貴姓?看妳這樣子,應該不是本地人吧?姑娘是從哪裡來的?」

「回少俠,小女子姓陸。」少女說:「至於名字,怕被仇家給聽了去,就不方便告知了。」

「我乃中洲人氏,本是一個織布商人的女兒。幾年前,家父與他人有所紛爭。沒想到那賊人,竟設計陷害我父親。小女子一家都被殺光,忙亂之中我逃了出來,如今已過了兩三年。」

說到這裡,少女問道:「不知少俠姓名?總是一直稱呼少俠少俠的,有失禮數。」

「我姓朱。」少年說:「名字沒什麼特別的,也就不便告知了。」

「好的,那小女子便稱您為朱公子了。」

少女問:「公子又是為何來到這蒼海城呢?看公子裝扮,也不像是本城居民。」

「剛好有些事,不過不重要。」

少年說:「從中洲一路逃亡至此,想必一定相當辛苦吧?」

「剛開始是這樣沒錯。」

少女笑道:「但後來進到東洲地界之後,便安穩許多。何況這幾年來,小女子多少也學了些武藝,用以防身。」

「竟看不出,姑娘還是個習武之人?」

少年如此說道。

「雕蟲小技,不值一論。」

少女搖了搖頭,說:「不過,既然在此遇見公子。想來公子也對這城內近些日子發生的命案感到興趣?」

「倒也不是對命案本身感到興趣。」

少年示意對方與自己一塊走走,邊走邊說道:

「只是想看看這山上的修道之人,被山下一般王朝給抓住,恰好趕上便湊個熱鬧。順便看看接下來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發展。」

「公子認為,這斬首示眾,還會有變?」

「畢竟對方是個修道人,會不會有同夥前來幫忙也難說。」

少年說道:「姑娘又是如何看待此事?」

「我?」少女說:「是呢......如果要小女子說的話,自然是希望這些兇人能全部死絕為好。」

「看見這商賈一家遇此橫禍,小女子感同身受,便要為這些無辜橫死之人打抱不平。」

「看不出來,姑娘還是個性情中人。」

少年說:「姑娘既然是從中洲而來。不知在下有無這榮幸,能請姑娘喝茶一敘?」

「既是公子拜託,小女子便不好推辭。」

少女說:「可是公子如此邀請,不知是想從小女子這知道甚麼消息嗎?」

「素聞這中洲自詡為『天下第一洲』。過往也曾在書籍上看過關於中洲的紀錄。故為此感到興趣罷了。」

「原來如此。」

少女點點頭:「那便有請公子帶路。」她說。

兩人來到城內一處酒館。

上了二樓,兩人被小二帶到一處靠近窗邊的位置。

從此處往外邊的欄桿看去,可以見到街上人來人往、不時還有人騎馬在街上慢行。

「敢問姑娘,這中洲的風土民情與那書籍上所記載,有無差別?」

兩人坐下後,少年率先替對方倒了一杯茶,問道。

「若真要說的話,這中洲與東洲,其實並沒有相差許多。」

少女拿起杯子輕抿一口,說:

「雖然中洲有著『天下第一洲』這樣的說法。但那也不過是少數好事之徒喜歡在大醉之時隨意吹噓的片面之詞罷了;至少我所認識的中洲人之中,對於這個說法挺不以為然。」

「說到底,有這種說法的原因只是因為中洲的萬陽國國力冠絕一方天下;以及中洲最大的山上宗門『應神闕』影響力在江湖甚巨的原因。故久而久之才有這個說法。」

少女拿起茶壺,往杯中倒了茶,一邊說道:

「中洲的萬陽國、東洲的千海國、南洲的朝鳳國、北洲的鐵羽國,以及西洲的沉沙國。此乃天下的五大王國,彼此之間雖大小爭執不斷,但卻沒真的撕破臉過。」

「是因為西方妖族?」少年問道。

少女點頭,說:「妖族是一部份原因,但除此之外也有利益關係。」

「陸姑娘對這廟堂之事,倒是挺熟悉?」

少年有些驚訝地問道。

「我不過是知曉當中些許皮毛。」少女搖頭說道:「真正對這世間王朝之事關注之人,定能說出比我還要更多的細節。」

「那姑娘對這應神闕又知道多少?」

「同樣不多。」

少女說:「應神闕為這天下第一宗門,並以正道自居。這麼多年來不停獵捕所謂『魔門』,殺人無數。」

「聽姑娘口氣,似乎不怎麼認同?」

「不過是利益衝突罷了。」少女說:「順從他們的,便成為那正派修士;忤逆或是修行路子與他們不同的,便被當成邪魔外道,處處遭人欺凌。」

「那在下敢問陸姑娘,所謂魔門,又該如何區別?」

少年問道。

「若是修行路子奇異,與此世價值不同。但為人處事有禮、從未濫殺無辜;與那所謂正派修行,卻視生命為草芥、道理與是非皆由實力高低來做判斷。敢問公子,者兩者之間,何者為惡?」

「這......確實不好分辨。」少年說:「但這正道修士所作所為,在下卻無法認同。」

「然而世間修士,往往不會如此認為。」

少女輕輕說道:「這世間更多的,是見一人身處魔門,也不在乎對方是否真正為惡,便要先打殺再說。」

「久而久之,原本不願為惡之人也不得不為惡,最後便真的成惡。」

「我父親只是與人產生爭執,甚至沒有真的為非做歹。卻被人陷害、成為了所謂的惡,此間是非緣由,又該何解?」

說完,少女看向少年雙眼,喃喃:

「今日聽聞公子問這魔門該如何分別,小女子對於公子並沒有一口咬定誰為善、誰為惡,而感到欣慰。」

「還望公子能牢記初心,不被其餘正道之士所左右想法。」

少女站起,戴上斗篷,說道:

「那麼,小女子便在這與公子道別。」

「後會有期。」

說完,少女便離開。

**

少女之言,富含深意。

以至於少年即便是到晚上、回到房間之後依然思考不止。

少年也懷疑過少女身分。

對於少女的過往故事,少年抱持著聽個一半的心態。

但某些事情恐怕是真,比如被仇家追殺、或是家破人亡的部分。

少年自認自己沒什麼特長,但是直覺往往很準。

就算不依賴所謂直覺,退一步來想。昨日偶然撞到對方,今日就能相遇。

這機率得多低?少年當下便對少女提起戒心。

之前邀請少女一敘,也是試探。

雖說少年這十年來從未下山,但師兄與師姐對於外邊的事情,其實說得不少。

但聽少女講下來,與少年記憶中的資訊並無出入。

姑且認為少女沒有說謊,但可能是隱瞞了某些部分。使得少女好似敞開了講,但真實身分卻捉摸不清。

想不透,少年便躺在床上,索性先不想了。

一夜過去。

次日,街上一大早便熱鬧起來。

時間是巳時七刻,但法場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這城裡遊手好閒的人這麼多的嗎?」

少年混在人群裡,一邊走著,一邊喃喃。

許多居民在今日大多都丟下工作,跑來湊熱鬧。

甚至有商家乾脆就不開門,跑來法場一睹為快。

此時,遠處傳來躁動。

是那囚車,載著犯人往法場駛來。

路邊看熱鬧的人們指指點點。但好在沒有人情緒失控,往囚車丟個雞蛋甚麼的。

畢竟雖然出了命案,可死的又不是自己家人親戚。大多民眾聚集於此真的就是純粹圖個一樂。

法場旁邊,臨時搭起的臺子。

城主江明,與老僕黃老頭,此時正在看台上。

「老黃。」男子開口。

「老奴在。」

「等會要是看到有人想對這囚犯動手,你出手就是。」

男子往老人方向看了一眼。

「老奴遵命。」

老人低頭說道。

隨後,犯人便被架到法場之上。

「午時已到。」

男子看了下時間,便說:「此人肆意妄為,在我城隨意殺人、天理不容!」

「今日,便斬首示眾,以殺雞儆猴!」

「斬!」

一聲令下,劊子手便提起大刀、準備一刀砍下。

少年同時在人群中,眼神環顧四周。同時用自身不太熟練的手法嘗試找出有無真氣流動。


大刀揮下之時,異變陡生。

只見看旁邊樓房二樓,兩道銀光閃過。

隨即,劊子手脖頸便被不知名的物體給劃開一道口子、鮮血噴濺而出。

另一道銀光往看台上射去,直指城主。

但老人手一抖,全身真氣散發、將銀光彈開。

定睛一看,原來那銀光是一把鋒利的小刀。

附近維護秩序的衛兵隨即往犯人的方向聚集。

但還未趕到,一道身影便先出現。

來者身穿斗篷,看不清面孔。衝至犯人身邊,便要將人帶走。

雲真同時出手,一劍刺出。

但少年人未到,又一個身影自一旁竄出。

此人同樣身穿斗篷,但卻不是來救人。

相反,第二個身影與第一個身影突然交手。兩人互換一掌、同時退開。

少年對這情況感到莫名其妙,但手中長劍仍往第一個身影刺去。

人影往少年方向看了一眼,一掌揮出。

少年未曾想到,這人影修為高深。一掌過去,掌風竟將少年震飛。

少年站定,再次出劍。

這次出劍,和之前與師兄對攻一樣。是採將真氣凝於腳下,以搶出第一步為目標之戰法。

人影似乎被這速度給嚇到,竟來不及完全閃避少年劍招。

斗篷被少年一劍刺穿,但人影在最後一刻似是用了符簶,避開劍招之後,留下斗篷在原地。

人影是個男子,眼神凌厲。

男子身上沒有配劍,看來是用暗器來戰鬥的類型。

「......小子,你是什麼人?」

男子開口:「我曾義可沒有與你這小毛頭結過仇吧?」

「大膽惡徒,竟然當眾想劫法場?」

少年說:「雖不知此人與你有何關係,但我不能就這麼輕易放你離開!」

「笑話。」

男子冷笑說道:「我『血匕首』曾義做事,需要你這小鬼指手畫腳?」

說完,男子看向另一個人影:「除去這小子不談,你又是誰?竟然能接下我這一掌。」

不待人影開口,男子眼角便捕捉到一抹身影。

轉身,與那衝來的老人一個對掌、真氣互撞。

「鋼骨境武夫?有點意思。」

男子說,同時右手成爪,往對方胸口襲去。

老人見狀,便雙手伸出。將那爪擊的衝勁給卸去,但仍被打退一兩步。

「『血匕首』曾義?」老人說:「你不是已經叛出修羅宗了嗎?沒想到竟然是你。」

「你在說甚麼?」

男子皺眉說道:「我離開修羅宗,與你老頭又有何干?」

「甚麼?」老頭說道:「不是你先來挑釁我城主府的威嚴,放話要來劫法場的嗎?」

「這等無聊事,我曾義才不屑一顧。」

男子說。隨即,他看向第二個人影。

「......原來是你。」他說。

只見人影突然腳下一晃,用極為快速的身形抓住了還跪在地上的犯人。然後又移到數步之外,手中亮出一把長劍,抵著犯人脖子。

「都別過來!」

人影這麼喊道。

少年頓時只覺這聲音無比熟悉,不禁說道:

「──陸姑娘?」

人影右手持劍,左手將斗篷拿下。果然是少年昨日所見之少女。

「陸小姐。」男子說:「別來無恙。」

少年往少女方向走了過去。

「少俠!」老人大喊:「別靠近那個女人!」

「老前輩,晚輩認識此人。」少年說:「陸姑娘不是心腸惡毒之人。」

「那怕是你給這妖女花言巧語騙了去。」

老人說:「沒聽見那曾魔頭怎麼叫這妖女的嗎?」

少年停步,怔怔思索。

男人稱少女為小姐。

男人是東洲魔宗修羅宗叛出修士。

「陸姑娘......」

少年慢慢說道:「妳到底是誰?」

少女看了少年一眼,狡黠一笑。

笑容很美,但少年卻感到一股寒意。

她開口:

「──修羅宗少主,『小閻王』陸小天,見過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