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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17
「好了!」滴不讓我再次背起她「你看,都復原了。」

由她豎起食指和拇指而看,確實都恢復成了實體。

「真的,為什麼?」

「因為平常心啊!」

她輕笑著,雙手環抱住灰鼠提比,輕巧的穿過開滿野花叢,沿著下坡跑去,

我從沒見過她動作這麼活潑。

我跟著滴下了山丘,城鎮前的路旁兩側是廣大的農田,更遠一點的話能撇見長著果實的樹林,

一些套著兜帽的人們正在裡面收割著作物,人們沒有武裝,看不到冒險者或是衛兵,

他們不怕魔物襲擊嗎?

這樣純粹的風景,不可思議的讓心靈寧靜,讓我莫名的感到親切,

彷彿我能在前面城鎮找到小時候住的老宅,在裡面見到過世的祖母一樣。


滴停駐在一棵枝葉灰藍,皮面光滑的怪樹下,踮著腳要摘上面結的果實,

我走近後幫她摘了下來,當我把那觸感奇特、圓滾滾的果實交給滴後,她又一溜煙的往前跑了。

「來這裡!」她回頭向我招手,示意我跟上去。

在滴腳旁的樹樁,從中空處湧出了泉水,正泊泊流進灌溉渠道裡,

我看著這樹泉思索,這究竟是被切斷的樹製造了泉水,還是泉水通過樹樁流了出來?

難道樹中藏有水元素石?有人會將元素石這種人工精鍊的昂貴物品這麼隨便的放置在野外嗎?

滴用杯子去接那樹泉流出的水,裝滿水後把杯子遞給我,

其實那不是真正的杯子,而是一片厚實堅韌,底部捲曲連接在一起的樹葉,

我道謝後接過,一整晚背著滴到處跑著,確實有些渴了,

但她很快剝開適才幫她摘下的果實,丟進我手中的杯裡,

大量的泡沫從我手中的杯水裡冒溢出,濺到了我手上,

讓我差點把手中樹葉杯摔落在地。

「好了,喝吧!」泡沫消退後,滴笑著對我說。

「才不喝咧,妳做了什麼?」杯裡雖然不再像麥酒一樣溢出泡沫了,但裡頭仍然有許多氣泡在流動著,看起來相當詭異。

「沒關係,喝吧!」

我不敵她期待的表情,稍微猶豫後,仰頭把手中杯水一飲而盡,

清涼的水從舌上流到我喉裡,我嚐到了融化在水中的果實甜味 ,接著一道熱氣從喉嚨浮上,隨

著我的呼吸順勢吐出,頓時身體一陣清涼。

「如何?」

「蠻有意思的…」

杯裡殘留著一顆像是玻璃珠的的果實種子,我將之倒了出來,收進了袋裡。

「不愧是妳的家鄉,一堆奇怪的東西。」

「這句話我就當成是讚美囉!」她雙手握在背後,輕快的走著,看起來頗為高興。

「喂!滴。」

從界面看到她的名字時,我便開始覺得這個沒有姓氏的人非常怪,

任性、懶惰,讓人捉摸不定,但卻不難相處。

「都帶我來這裡了!可以告訴我妳是什麼人了吧?」

她歪著頭,故作疑惑,「你還不認識我嗎?」

「妳知道我想問什麼。」

這次她沒有閃躲我的問題,反而靜了下來像是在思索,

我注意到她淺色的眼瞳好清澈,像是剛才樹中湧出來的泉水。

「以前有人告訴我…」她說,「隨心所欲的生活就好,不要去擔心其他事情。」

「那個人,是這城鎮的人嗎?」

「是這裡的人唷!我想他應該能回答你的問題。」

「不能由妳回答嗎?」

「我不太能清楚的說明,對不起…」

她突然率直的道歉出乎了我預料,微愣中,她抱著灰鼠往前跑去,把我留在了原地,

我吸了口氣,緩步向前。

接近城鎮後的路面是用磨平的石頭鋪拼過的,

旁邊林立著整齊美麗的街燈,草木也被仔細修剪,顯然是有人定期在維護打理,

這跟我對流民的聚落的印象不同,這裡比我想的更文明,簡直就跟有系統神官進駐的小鎮一樣。

說不定這裡也能使用界面…

出現這想法後,我試著打開了界面,沒想到浮現的界面清楚而穩定,簡直像是在系統庇護下的

區域中使用一樣,難不成這裡真有服侍秩序的神官存在?

我將界面操作到剛力先生的通訊欄內,想把滴恢復的情況告知他們,報個平安,

但是訊息準備好後,卻怎麼樣也輸送不出去。

忽然間空氣振動,巨物拍動的聲音讓我把注意力從界面轉開,前方出現一個帶著翅膀的龐然大物,從天上朝著滴撲擊。

魔物襲擊?

我被以往的」滴不會被魔物襲擊」的認知影響,讓她陷入了險境,

因為這裡城鎮的平靜景色而鬆懈,而忘記這裡是在未知之地。

我運勁於腳,一口氣衝刺向前,瞬間拉近了距離,同時抽出賢者之禮,心念操作滴懷中的提比,

想讓他將滴往後帶,避開魔物。

但是我的使魔並不為所動,我察覺到我和他之間的連結消失了,

而在滴前面有著巨大翅膀的那個並不是魔物,

是一個正和滴正在笑著交談著,看起來並無惡意的女人。

我的衝刺技能評比只有初級,無法馬上收勢,因此身體失去平衡,臉朝地面撞去,

落地瞬間,我被一面輕盈滑順的物事包裹住,原來那女人用一邊翅膀即時接住了我。

那巨大翅膀似乎附有魔法,接觸到時我身體變得輕盈,飄了起來,

我在空中直起身體,在效果即將散去時緩落,踏實了地面。

那綁著辮子的女人將翅膀收攏,她頭上的草帽環著花冠,但她靠近我時,聞到的卻不是花香,而是強烈的酒氣。

「你是莫諾?」

這喝醉的女人知道我的名字?

「身體很結實,但還不夠壯。」

我正要開口問她,但這女士像打量牲口般的繞著我轉,一會捏我的手臂,一會摸我的腹部。

「形狀不錯!」

措不及防,她手掌打在我臀部上,發出響亮的一聲。

「妳做什麼?」

她無視我的抗議,拿起腰間酒瓶來灌了自己一大口,

「雖然歷練不足,但還算可以吧!」這女人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我去跟勞隱說一聲,他一定會很高興!」

她留下這一句話後,兩邊翅膀一張,發出強烈的風壓後順勢往上飛去,成為空中的一個小點。

「好隨性的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跟初次見面的滴一樣,

「她是釀酒的烏絲拉。」滴放下在額頭遮擋光線的手。

見了這鳥人後,我終於能確定這個看起來安逸的地方是流民聚落了,

因為烏絲拉從外表就能看出是流民了,

系統下出生的人雖然偶爾會顯現獸耳之類的非人特徵,

但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長出那麼巨大的翅膀。

「妳說會回答我問題的人,就是她嗎?」

她搖了搖頭。

「那是那鳥人提到的勞隱?」

她點點頭。

「妳跟那勞隱是什麼關係?」

「勞隱是創造我的人。」

創造?「妳的意思是指父母?」

「別追問了,這些問題都留給勞隱吧!」她突然拉起了我,帶我進入了城鎮裡,

乍看之下這是個相當平凡的城鎮,但經過這裡街,接近這裡建築,

將會發現每一棟房子的裝潢都相當細緻美觀,可以看出工匠的用心,

這裡的居民都相當悠閒,到達城鎮中心時已經看到數位在各處午睡的人們,不愧是滴的故鄉。

滴的肩頭上,灰鼠提比若無其事的攀在其上,他已經徹底切斷了和我的連結,

無法以心念控制,通常這種情況下召喚物是無法繼續維持,

但我的使魔不但沒有消逝,反而好端端的活動著,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


屬於流民的平靜的小鎮、長著翅膀喝醉的女人,有了自主意識的使魔提比,

都有著淡淡的非現實感。

突然間,一群穿著罩帽斗篷的,罩帽頂端有尖有圓,大大小小的人們簇擁而來,歡迎著滴,

滴張開手,抱住了他們。

我在城鎮外的農地中也見過這樣帶著罩帽斗篷的人,如今近看我才發現…那些不是人類,

因為在他們的罩帽斗篷下,空蕩蕩的不存在一物,只有一雙發著魔光的雙手憑空浮在裡面,

這是…

「執法者…」我脫口而出,執法者是系統神官用神術創造出的概念式召喚物,

通常用來護法或是戰鬥,性質跟使魔差不多,但要維持這麼多召喚物,

花費的精力不是常人能維持的。

不對…我念頭一閃,這些執法者並不是一般的召喚物,而是跟我的使魔相同,

被切斷了跟施術者的連結,成為了能自主活動的個體。

加上可以開啟使用,卻無法向外界聯繫的界面,

一定有人在這城鎮下設了某種法則,且以目前線索來看,

那人可能是服侍秩序的神官,而且位階還不小,

但家鄉如果真有那樣的神官在,為何滴又會這麼討厭系統的聖所呢?


被執法者圍繞的滴注意到了上方,向坐在屋頂上抽煙的老人輝手,

那老人放下原本叼著的煙斗,摘下扁平的帽子回禮,

他的半張臉和整個上身都被棉花般蓬鬆的白鬍子覆蓋,

從鬍子旁露出的鐵灰色手臂相當粗壯,身體卻只有我的一半高,

使得他整個人就像個大水桶一般。

「勞隱?」我試探道。

「不,這位是建築的塔克先生。」

塔克先生話不多,滴打完招呼後便拉著我繼續前行,

途中又遇到這裡的住民,一看就可以知道是流民,不是額頭鑲著寶石,就是身上長著鱗片…

他們自稱是園藝的林亞、園藝的華利瑪、烹飪的比奇、縫製的伊索等等。

「妳們這裡每個人都有職稱嗎?」

「幾乎,這裡的人都有一兩件喜歡的事情來打發時間。」

「那妳的稱呼是什麼?」

她把五指輕抵在自己胸口,頭微微上仰:「我是…萬事通的滴。」

「騙人的吧?」

「此乃事實。」

她的語氣充滿了自信,我忍住不繼續去挖苦她,來到這裡後她真的變了很多。

「那些執法者呢?」

「執法者?」她面露疑惑。

「就是那些飄著的斗篷。」

「啊…」她會意過來,「他們不會說話,是這邊人的幫手,一開始是有幫他們取名字的,從最初的一號、二號、三號,後來數量增加太多,到第十五號我就沒再取了。」

「那是編號不是名字吧,妳也用心點啊!」 但這實在很有滴的風格。

我試著撫摸滴肩頭的灰鼠,這個脫離我控制的使魔,未來他也會像那些執法者,成為不會消失的召喚物嗎?

但那絨毛灰鼠躲過我的手,鑽進了滴的懷中。

「看來提比並不喜歡你。」滴說:「這趟路程你過度使喚他了。」

回想他還是騷靈時期的陪伴,提比的反抗讓我有些傷心,

不過這樣也證明他是一個獨立的生命體,不是被我操作的召喚物,

實在傷腦筋,我準備了很多以使魔中心來實施的戰術,未來都不能使用了,

只有初級使魔召喚術的我,也很難創造第二隻使魔。


結果直到我們穿過這個城鎮,還是沒見到勞隱,

我從居民的話中隱約可以感到,那個勞隱是這個小鎮的重要人物,

做為勞隱親屬的滴,這裡每一個人也都相當歡迎她,甚至有些敬重。

鎮外另一個方向的小路籠罩著溫暖的白霧,鄰近著一個寬廣的藍色大湖,地上散發的蒸氣裊裊上天,湖上雪塊載浮載沉著,我看到遠山山頂白雪皚皚,大概是來自那的融雪。

這邊的小路比較曲折,路邊聳立著長髮女性的石雕像,

女性雕像面貌雖然和滴不同,卻有些神似,另外雕刻的人似乎特別強調她胸脯乳房的部份,

如此豐滿的女性我只在以前半夢半醒中看過。

隨著行進,前方路上這類女性的雕像越來越多,有些是木雕、有些是石雕,有些還上了色,

簡直像進入某眾宗教聖地一般 ,但我不記得哪個教裡有這樣的女神在,我倏地想起…

「滴,妳跟我說過…你是信仰懶惰神的神職人員是嗎?」

「我說過。」滴回過頭,「但你一直不相信我。」

如果這悠閒的城鎮說是被哪個神靈庇護,懶惰女神再適合不過了,

也許如同滴所說的,她從來沒有對我說謊過也說不定。

「這些雕像,是…」

「這些雕像是我照著我內人的形象而刻的。」男人的聲音從我背後傳出。

他從路旁走了出來,這人穿著素色的粗袍,粗袍上面沾著顏料的漬痕,我立刻知道了這個人就是勞隱,因為他有著跟滴一樣的眼角形狀,我注意到他的瘦削的臉上帶著皺紋,是個老人,但他給人的感覺卻很年輕。

「看你穿得這麼漂亮,還養了寵物?」

男人輕拍著滴和她肩頭上的提比,那灰鼠竟表現的順從乖巧,他唯一抗拒的只有身為他原主人的我嗎?

「聽我說,這些都是仙度拉給我的!」在那男人面前,滴比平常還要顯得稚氣,

「那個愛天使的團長喔,貨真價實的仙度拉,她縫給我的玩偶還活了起來!」

灰鼠提比的確是滴的玩偶沒錯,但活起來大部分的原因是我的使魔附在裡面的關係,

那時滴睡迷糊了,之後我也沒解釋過這些,如今使魔已經不聽我的使喚,我只能眼睜睜的看他正式成為滴的寵物。

「莫諾殷…是吧?」男人和滴說話後,面對了我。

他跟烏絲拉相同,不知為何提前知道了我的名字。

「我是雕刻的勞隱,最近也是繪畫的勞隱,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我們先進屋裡吧!」

勞隱帶我們轉過前面灌木叢,視野豁然開朗,山壁上瀑布直落,底下冒著蒸氣,一幢被藤蔓和花纏繞著的別墅,建在瀑布旁懸崖上,別墅周圍草地上到處都是那女性的雕像和畫作,其中一幅畫架上的畫並未完成,畫筆和調色盤在旁邊矮桌上,兀自未乾,看來是勞隱剛剛擱下的。

釀酒的烏絲拉在別墅門廊的吊床上呼呼大睡著,這自由自在的鳥人的草帽和酒瓶隨意的丟在地上,她因為那翅膀的關係只能臥著,菲爾特城的居民如果背後長著這麼巨大的東西,連自家的門都進不去,但勞隱的別墅沒有門,在我們接近時那包圍住房子的藤蔓自動縮退而去,露出約一小面牆大小的入口。